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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柏还是不想让次子回京城。他觉得还没到合适的时候。
牛氏少见地跟他怼上了:“还没到合适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才算合适?!我知道你心里埋怨安哥,总觉得他糊涂,纵容了何氏那个***,才害得平哥媳妇没了。可如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安哥又另娶了别人,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也没再犯过错,出过岔子,日子过得好好的,人也越来越懂事了,你到底还要生他的气到几时?总不能真叫儿子一辈子不回家吧?你就当作是看在儿媳妇和孙子面上,别再惩罚他了,好不好?他这几年……也不容易!”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除去那年秦安再娶时,她与丈夫一同去了大同,这么多年来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儿子了。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得团圆,她岂会不难受?就算曾经再生他的气,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呀。
秦柏看到老妻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大好受。他低声道:“平哥还未续娶呢。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更没有儿子。含真小小年纪就陪在你我身边尽孝,说话办事半点不比大人差,样样出众,可外头还是有人说她闲话,嫌弃她是丧妇长女,不肯上门说亲。你瞧着他们父女如今这般,难道不心疼?安哥虽然不能回家,但他再娶后,日子就过得越发好了,比他哥哥与侄女,不知幸运了多少倍。你说,我能因为可怜他,就叫他回家来么?那你我又如何面对平哥与含真呢?”
牛氏听了,眼圈又红了:“你这话不是在戳我的心么?我早就说了要给平哥娶一个媳妇,是他不肯要,劝得多了,就躲得不肯见人了。他在外头做官,离家几千里远,我想要劝他都不成。好不容易去了一回岭南,能天天对着他说道理了,他又推说公务繁忙,连家都没空回来了。还要叫孙女儿亲口对我说,叫我别再劝他娶妻的话了,他们父女好不容易团圆,却因为他不想听我啰嗦,害得孙女儿也没法见到父亲,万一他们父女感情生分了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只好闭了嘴!我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下这两个叫人不省心的孽障?!一个太没主意,一个又太有主意,还都在娶媳妇的事上叫人牵肠挂肚。”
秦柏叹道:“平哥有心结,你也不是不知道。毕竟平哥媳妇……当初死得太过惨了些,实在是冤枉得很。平哥原以为自己只是上京城办点差事,用不了多久就能一家团圆的,谁知道等来的却是媳妇的死讯……他其实也有些后悔,当初只托了安哥夫妻俩捎话,却没再多嘱咐安哥一句。安哥也不上心,只把事情托给何氏就算了。到了京城后,平哥也没往家里捎信。若是他当时早有音讯传回来,兴许他媳妇就不会轻生了,那何氏自然也不敢再胡言乱语,欺负妯娌。平哥心里过不去,想要为他媳妇多守两年,你又何必去啰嗦呢?”
牛氏哽咽道:“我怎能不啰嗦?平哥都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将来老了怎么办?他是我们的长子,总要继承我们三房的香火吧?含真明年就及笄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到时候她若是没个娘家兄弟撑腰,万一将来被夫家欺负了怎么办?我怎能不急?平哥觉得对不住他媳妇,我也觉得对不住媳妇呢。可三年他都守过来了,就已经是尽了礼数,他还不肯再娶,想任性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长房的孙子都能娶妻生孩子了,我的小孙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秦柏无奈地说:“平哥再娶的事,哪儿有你说得这般容易?到了他这个年纪,能娶到什么样的妻子?年轻小姑娘比含真大不了几岁,进了门相处起来也是尴尬。若是年长稳重些的,又要提防那姑娘是不是心性不佳,才会拖到如今还未嫁人。若是再醮的妇人,你心里多半还会替儿子委屈,不情愿有再嫁的儿媳。即使千挑万选了一个样样都叫你满意的人,等她进门之后,你又还要操心她如何与含真相处。倘若她是个刁钻不能容人的,欺负含真怎么办?如此种种,叫人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心生厌烦,还不如由得平哥去。他不想娶,就不娶了吧。倘若哪一日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好过了,他自会为自己操心。”
牛氏急得直跺脚:“侯爷这是什么话?平哥胡闹已经不对了,你还要纵着他!我才不信他找不到好姑娘呢。别的不提,黄家的芳姐儿,到今日还未嫁人呢,难道不是现成的好姻缘?我几次三番想跟黄家开口提亲,又怕平哥犯了牛心左性。我这边替他说好了亲,他知道后翻脸不肯认,好好的亲戚就要变仇人了!我更不忍心叫芳姐儿再让人说嘴。她所遇非人,婚事艰难,蹉跎到了今日。我是因为喜欢这姑娘,才想叫她做我媳妇。但若是因此害得她无端被平哥埋怨上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秦柏无奈地道:“还没影儿的事,你说来做什么?黄家姑娘远在金陵,你却那么清楚她的消息,不用说,定是指使了少英去替你办事。他堂堂朝廷命官,进士出身,学识才干皆出众,又得知府信重,都快升六品通判了。你却整天叫他给你做包打听,是不是太过大材小用了些?若叫人知道他时刻留意着未出阁女孩儿的消息,他就要名声扫地了,更得罪了黄家。你又何苦连累了他?”
牛氏嘟囔道:“我也不是特地叮嘱他的,只是托他多留意些黄家的消息,没想到他这么实诚……其实他也是为平哥担心,也赞同平哥娶个象芳姐儿这样品行好、脾气也好的姑娘做续弦,至少跟含真能相处得好呀。若是换了别个,天知道是什么性情?为了含真这个外甥女儿,他一向都想得十分周到、细致。”
秦柏叹了口气:“我已经写了信,叫他只管专心于公务,得了闲也不必操心别人续娶什么人,倒是得多为自己想想,差不多该娶妻生子了,该办的事就要办起来。平哥是因为放不下妻子,才迟迟不肯续娶。少英还是初婚,却也迟迟不肯定下,成什么样子?你也不要总念叨黄家姑娘的事,平哥那边一日未点头,你就不好擅长主张。否则将来有个好歹,连累了黄姑娘的名声,你怎么好意思去见她?”
牛氏讪讪地,扁了扁嘴,才道:“我不提她就是了……但我真觉得芳姐儿挺合适的,只是没法让她与平哥见上一面。平哥若知道这世上有这样才貌双全、人品又好的姑娘,兴许就不会那么固执地不肯再娶了。”
秦柏没好气地说:“这些话你在我跟前说说倒罢了,在孙女儿面前可千万不要提起。她听见了定然要难过的。”
牛氏一脸的悻悻然,转而重新提起这场谈话本来的主题:“那安哥调职回京的事……”
秦柏道:“先别着急,月底马老将军寿宴,我们家也得了帖子,到时候去打听一声就是了。总要弄清楚是不是真有其事,对安哥的前程是否有好处,我们才好做决断。”
他心里还是不大希望次子回京城来。秦安的心性,在大同都混得有些吃力,在京城只会越发混不开。即使是跟着马将军上京,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秦柏虽然不太清楚一些内情,但猜也能猜到,以马将军的身份地位、资历才干,这时候就将他从大同调进京城,能留给他的位子真的不多了。京西三大营那边本来有个挺合适的位置,城卫那边也有点缺人。可京中早有传言,说这两处都是有主的,多半就是要留给镇西侯父子。镇西侯世子苏伯雄与马将军无论是年岁、身手、在军中的资历以及立过的功劳,都能势钧力敌。皇上要调马将军回京,难不成是想叫他取代镇西侯世子原本的差事?
镇西侯夫妻俩如今行事越发不讲究了,有些言辞实在是犯了忌讳,皇上有意敲打几句,也是寻常事,毕竟也是拐了弯的姻亲。但如果皇上真的改了主意,把原本安排好要给镇西侯父子的差事,全都便宜了马将军,苏马两家该不会打起来吧?
秦柏忍不住叹气。他只求次子不要真的那么蠢,给人做了急先锋。
当秦柏与牛氏夫妻俩讨论大儿子续弦、小儿子调职的事时,秦含真正在自己的院子里,仔细嘱咐着自己的大丫环百巧,让她去那传信大同的婆子那儿,打听五叔家里的详细情形。
她想知道,小冯氏为什么会怀满了三个月的身孕,才察觉有异?即使卢嬷嬷病了,不在她身边侍候,她还有好几个丫头呢。倘若小冯氏怀了孕,那么她是否在经期换洗过,身边的丫头肯定是知道的。卢嬷嬷生病,乃是不可抗力,可那些丫头又是怎么回事?她们当中有小冯氏自小用惯的,有秦家宗房长媳冯氏赠送的,有京城侯府派过去的,还有一个是在大同当地买下来的。这四人出身不一,但都应该是忠心的丫头才对,怎的就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