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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松见许氏不说话,越发心虚了,又板起脸来:“夫人看着我做什么?”
许氏笑了一下:“侯爷怎么忽然说起糊涂话来?你什么时候在意过二太太闹的事?她哪个月不闹上三四回?有理的时候闹,没理的时候也要闹。但凡有利可图之处,她就万万不肯错过的,即使无利可图,为了给我们添堵,也不肯放过。侯爷早就知道她性情为人,素日从不放在心上,说起来也一向看不上眼。没想到今日侯爷竟然也在意起大家脸上好不好看来了。”
秦松浑身不自在地咳了几声:“那什么……这不是三弟回来了吗?我也是不想让他看笑话。”
许氏笑笑:“三弟回来头一天,就已经看了笑话。他一家子都是眼明心亮的,知道是非好歹,不会笑话侯爷的。”她顿了一顿,“至于我是不是太过实诚了……侯爷既然也知道,丙字库里的东西都是三房的,我们长房压根儿沾不得,又何必再说这些没用的话?迟些给,拖着一箱一箱地给,还不是一样要给?何不痛快些给了,也显得侯爷坦荡大方。库房就在园子后楼处,旁边隔着墙就是晚香阁。我叫仲海媳妇开库取东西,晚香阁那边的人定会看见的。侯爷还没忘记吧?那里可是住着宫里来的人呢。若是圣上知道侯爷如此干脆利落地把东西还给了三弟,也是件好事。否则……日久天长地拖下去,圣上知道了,心里又会怎么想?”
秦松脸色已经变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出。因他从来不去晚香阁,也不管晚香阁的事,竟然忘了,那里还住着宫里派出来的人!这个宫人便等于是圣上公然安插在承恩侯府的眼线。即使对方平日从不到侯府其他地方去,却也并不禁出入。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把承恩侯府里发生的事告诉圣上了。许氏的做法,确实再正确不过了。
秦松暗暗吓出了一身冷汗,忙笑道:“夫人做得对,我差点儿忘了这一出。薛氏那婆娘什么都不知道,净在那里闹笑话,我们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只当是看猴戏得了,且由得她去吧!”
许氏又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侯爷不怪罪就好。说起来,三弟回京也有日子了,侯爷不是说,要把消息递进宫里去么?怎么不见有回音呢?”
秦松听了,又是一顿:“我早就递信进宫去了,不止托了一个人,圣上半点动静没有,我心里还讷闷呢,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试探地说:“莫非圣上还在生三弟的气,不想见他?若是如此,我把三弟回京的消息递上去,倒是害了三弟了!”
许氏道:“怎么可能?圣上有再大的气,三十年都过去了,还能剩几分怨恨?兴许是近来圣上政务繁忙,才没抽出空来吧。”
秦松不以为然:“圣上能有什么可忙的?这几年天下太平无事,也就是先前晋王府那一出戏闹得大些罢了。”
许氏冷冷一笑:“湘中才闹过民乱,马老将军亲自带兵前去剿匪,这会子刚有捷报传来,闽地又有了旱情。朝中忙着善后、防灾救灾诸事,就没一天消停的,亏侯爷还说得出天下太平无事的话来。”
秦松有些讪讪地:“我又不入朝理事,哪里知道这些——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两个儿子都在朝中当差呢,家里自有邸报,我闲时随手翻翻,自然也就知道了。”许氏收了笑,淡淡地说,“我劝侯爷有了空闲,也多关心关心朝中大事。即使不能入朝,与清客相公们说说时事也是好的。整日家在后院与姨娘们厮混,有什么意思?侯爷总抱怨圣上不肯重用你,你也要装出个顶得了事的样子来,才好让圣上另眼相看呀。即使侯爷如今年纪大了,早过了发奋图强的年纪,也可以为儿孙们做个榜样。否则照如今这样下去,让儿孙们看着侯爷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象什么样子?”
秦松脸上挂不住了,坐立难安,索性起身道:“我忽然想起有件事要办,不打搅你了。”便抬腿离开了。许氏年轻时固然是美貌多才,于他如同梦中仙子一般。但如今夫妻几十年,人都老了,儿孙满堂的,许氏也就不再是仙子了。若再添了爱说教的毛病,就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偏偏她说的都是正理,任谁听了都说她贤惠,说他不象话。他哪里还坐得住?
这时候的秦松,已经把来时的总总心虚、害怕给忘记了,也不再记得要问一声妻子,是否还念着前任的未婚夫?
但秦松走了,许氏的脸却耷拉下来。
大丫头鸿雁轻轻走进来,向她回报:“已经问过了,确实是西厢卞姨娘在侯爷面前嚼了舌头。不但说了二太太来松风堂的事,还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有的没的,一心想往夫人头上泼污水。”
许氏冷笑:“自然是她,除了她,原也没别人这般愚蠢了。”
卞姨娘也是秦松的妾,曾经一度很受宠。她并不是家里的丫头开脸提起来的妾,反而还是位官宦千金——父亲是个六品小官,为了巴结讨好承恩侯,亲自将美貌的庶女送上门做妾。秦松宠了她两年,也算是长久了。她自认为出身尊贵,身份仅在正室夫人许氏之下,只可惜没生个一儿半女罢了,但还是有些自命不凡的。可惜秦松只爱她美色而已,宠了两年,便又有了新欢,把她抛到一边去了。卞姨娘入府十年,已是色衰爱驰,只得绞尽了脑汁去邀宠,又不忿正室许氏的淡定,时不时就要搞些小动作。正屋里的丫头们个个都看她不顺眼。
鸿雁骂道:“烂了嘴的黑心娼妇!成日家只知道挑唆离间,颠倒黑白,当面倒装得乖!夫人可不能就这样饶了她。否则其他人也跟着有样学样,日后还有没有规矩了?!”
许氏冷色道:“她既然爱说是非,不修口德,你就让人把她送到庵里去,念几天经,吃几日斋。什么时候知道悔过了,再回府来也不迟。再给我哥哥送封信,把卞姨娘父亲的名儿说一说,叫我哥哥直接把这个人给开革了,省得卞姨娘成天以为自己有倚仗,在家里头胡说八道,败坏好人的名声!”
鸿雁暗暗吃了一惊。她侍候许氏几年,知道许氏性情冷淡,虽与承恩侯不大和睦,但面上功夫还是会做的。许氏对那些妾室通房一向宽和,承恩侯秦松年年给后院添新人,许氏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对那群莺莺燕燕的吃穿用度,也从不克扣,真真是满京城皆知的贤惠人儿,却从来无人说她软弱。今日卞姨娘乱嚼舌头,固然是可恼。但放在平时,许氏顶多就是罚她禁足、抄佛经,送去庵堂冷落几日,也是有的。可直接叫娘家兄长拿对方的家人开刀……这还真是头一回!
难不成卞姨娘这回的行为真的犯了夫人的忌讳?
鸿雁暗暗记下这件事,提醒自己日后千万不要犯了忌。
卞姨娘被干脆利落地送出了府,连一声嚷嚷都没来得及发出。她被送走的时候,承恩侯秦松正在新欢杜鹃处呢。杜鹃年轻貌美,柔顺体贴,十分合他心意。他有意抬举,许氏也没反对,因此杜鹃虽然名份上还是个屋里人,但待遇已经照着姨娘来了。家下人等私下里提起,也都称呼她为“新姨娘”,知道她提姨娘是迟早的事。有美人相伴,秦松哪里还记得卞姨娘?等他听说她被送走,想起是她告诉自己薛氏来松风堂一事的,正打算去问许氏,杜鹃几句软语,就把他的魂给勾走了,再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为着长房送往三房的那几箱子东西,以及丙字号库房内的物件,薛氏与秦松先后闹了个灰头土脸,三房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秦柏与牛氏在清风馆内安然度日,秦含真也很快适应了新居的生活,还抽出空来回清风馆探望祖父祖母去了。
牛氏一见她,就把她抱到怀里细问:“这两日在明月坞住得怎么样?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丫头们有没有淘气的?婆子们听不听话?有没有跟二丫头绊嘴?”
她一轮嘴问了一串话,秦含真笑眯眯地听完,才说:“我很好,昨儿祖母不是去看过我了?跟在家里差不多,就是人多一点,吵一点,习惯了也就好了。”
牛氏摸摸孙女的小脸,又看看她身上穿的衣裳,问:“不是说做了好几件新衣么?难不成你二堂婶还没把衣裳送过去?怎的穿的还是旧衣?”
秦含真有些为难地说:“新衣服是有的,足足四件呢,说是新赶出来的,让我将就着穿,其他的针线上还在赶制,过几日也有了。可我觉得……那衣裳是不是太华丽了些?说好了我在孝期内,穿的衣服都是素色为主,不要丝绸,不要绣花,可她们送来的新衣都是月白色或是淡青色的丝绸,上头用白色或是银色的丝线绣了花纹,虽然看着素雅,但其实还是华服。二姐姐说,那已经是素服了。她们从前也是这么穿的。我却觉得很不习惯,所以继续穿着旧衣。现在夏青正帮我用素色的细布赶制新夏衣,过两天就有了。”
牛氏啧啧两句:“这侯府不是很讲规矩么?怎么为了漂亮,就不守礼了呢?”她望向丈夫,“从前也没听你说起过。”
秦柏也有些纳闷:“怎会如此?从前京中从来不是这样的习俗,莫非什么时候改了不成?”
牛氏哂道:“你一走三十年,哪里知道京中的风俗改没改?我看你呀,还是到街上走走瞧瞧,问问人的好。前儿不是还答应我,要陪我出去逛的么?怎的没下文了?”
秦含真顿时来了精神:“是呀是呀,祖父,您答应过的!”
秦柏笑了,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张帖子:“才送来的,明儿我到外城上香,你们不如一道来吧?”顿了顿,看向赵陌,“广路也一起去。”
赵陌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我?”
秦含真好奇地拿起了帖子:“咦?为什么会是庵堂送来的帖子?难道我们去上香,不是去寺庙,而是去尼姑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