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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面上戴着一个美艳动人得精雕面具,眉心正中坠着一颗通透晶莹的红宝石,在幽深得地洞之中散发着幽暗而又魅惑的光芒,她靠在一边的石椅上坐下,自如而妖媚。
“中了三日绝,不出三日必死无疑,红瑶,你无需担心。”尤鸷的声音传在耳侧,红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真的是必死无疑吗?面具掩盖了面容上的犹疑和不确定,红瑶紧蹙的眉心舒展不开,一直以来不管她使出什么手段,江词似乎都能迎刃而解。她不确定,这次会不会像以往一样,毫无意外地,江词又恢复一如往常。
上次下毒是她失策,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被江词识破。她差点忘了,江词医术精湛,对这等毒药的破解游刃有余。那这回呢?三日绝是无湮研制出来的毒药之首,江词身中剧毒,总不会在三日之内找出解毒之法了吧。
但越想起这些就越容易不确定,在此番行动之前,红瑶知道,纪楚含已经开始怀疑她了。不,或者说,他从来就未曾信任过她。
红瑶心中清楚,纪楚含从一开始就曾调查过她的家世背景,但直到最近,他才逐步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她必须趁早下手。
多少年前,她也曾是从小上山习武的一个小师妹,家中贫寒凄苦,她从六岁开始就一直生活在师门,朝夕相伴的是师父的教诲和同门的照顾。当然,还有她的师兄。
他并不叫断魇,那是他进入冥教之后改的名字,断魇断魇,斩断梦魇,斩断心魔。那个从最初照料她的师兄,在一次修炼武功之时误入歧途,走火入魔踏上了不归路。
红瑶亲眼目睹了毁容的师兄被逐出师门的情形,一身正气的师门彼时似乎化作了阿鼻地狱,将师兄的尊严践踏得粉碎,师兄形容灰败地下山之时,她在那一刻握紧了拳头,从此以后,她的名字亦消失在师门之中。
在师兄颓败流落街头那一年,红瑶默默地照顾他,一直未曾被他发现。她明白清高的师兄最不想在她面前落魄狼狈,便一直在背后为他寻找出路,她于是找到了冥教。
她数次向师兄抛出橄榄枝,他却不为所动,终于在她锲而不舍地追求过后,他成为了冥教的一员。冥教众人每人都戴着一副面具,这么多年来,师兄都不曾发现他的师妹近在眼前,成为了与他共事的一个女护法。
红瑶一直隐瞒着身份,而断魇果然不出所料,凭他的资质,在冥教中做一个护法是驾轻就熟,所以,他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五大护法之一。
可这样的一个人,执行任务不下百次,却输给了所谓的怀玉郡主。多么可笑,她不过是允诺他治愈脸上的疮疤,他就仿若崇焕新生,将一生的性命都交托给这样一个女子。
红瑶完全能理解师兄摘下这副面具的恣意,但是他以命抵命,换来江词的平安,这是她不能允许的,江词必须死,为了偿还断魇的这条命。
最初她踏入皇宫不过是心存好奇,哪想得到了四皇子元祈的赏识,派她到纪楚含身边做了一个细作。这段时间以来,她对纪楚含的情意莫名难测,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如今看来,她对付江词,到底是为了师兄还是纪楚含,她都分辨不明白了。
红瑶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瞥了尤鸷一眼,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三日绝当真无药可解?”
尤鸷还未开口,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暗哑低迷的男声,阴鸷地诡笑了一阵,“非也。”他轻功一跃,就站在了二人的面前,白衣翩翩而鬼魅,红瑶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道:“此话怎讲?”
“连正眼都不瞧我,红瑶可还是在怨我?”
红瑶闻言不由莞尔,掩袖‘扑哧’笑出了声,“我怨你做什么?”
“怨我没能将断魇的尸身带回来,怨我擅自用了化骨粉。”无湮长叹了一口气,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枉费你一直以来心系断魇,可惜断魇那个呆瓜什么都不知道,可就连他死了都不得安生,还将我们堂堂红瑶护法的芳心给掳了去。”
红瑶闻言面色微变,笑意也没了个干净,“无湮护法又在说笑了,断魇违反教规,这是应得的下场,红瑶又有什么怨气呢。”
“是么。”无湮嘴角又浮动起一抹狰狞的笑意,不过片刻就消失殆尽。红瑶暗自瞥了一眼,才道:“这件事已经过去,无湮护法休要再提了。红瑶现在关心的是,三日绝究竟有无解救之法?”
她眼神直直地盯着无湮,剪水得秋瞳一眨也不眨,却见无湮在不远处落座,神情悠然自得,“你既是要她死,有无解药又与你何干?”
红瑶道:“你只需回答我。”
无湮凝望着红瑶得注视,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地交汇,红瑶下意识地低下了眉目,只听得无湮轻笑着说道:“这世上,没有找不到解药的毒药。只是他们会否愿意牺牲,就不得而知了。”
张灯结彩的薛府内,结亲的喜气还未完全消退,却已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府内的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少爷和未过门的少夫人这礼拜还未完成,就被人打搅了。
再然后,吉时早都过了,也没人说什么。大少爷一直穿着新服忙来忙去的,似乎把大堂上的礼拜都给忘个一干二净了。
偏偏这位未过门的少夫人也没什么怨言,一直跟着大少爷四处忙来忙去,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只是苦了今日这桩流水的宴席了,薛老爷向各位前来道喜的同门稍作解释,宾客们就悉数离开,宴席的一桌子美味佳肴就全都打了水漂了。
房内,江词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休息,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接二连三有丫鬟进来收拾走了铜镜、脸盆这些个玩意,她没发出疑问。纪楚含说了,她需要躺着调养,那她就相信他好了。
她闲得发慌,却一动也不想动,也许是体力不支,她本想将头上的簪子、金钗还有各种繁琐的头饰都拆卸下来,无奈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索性就让它们都坠在发髻上,倒也没什么大碍。
纪楚含一直坐在不远处的案台前,手中握着一本《六国论》,不时在江词传出动静的时候,他才会猛地放下书,紧张兮兮地走到床头前,问上一句:“哪里不舒服?”
江词无奈地摇摇头,她只是翻个床而已。
纪楚含现在的样子,似乎太过于小心翼翼了,让她不能不怀疑。
况且,那本《六国论》,自从他掀开以后,就从来没翻过页。
“你不需要回皇宫吗?”
纪楚含为她整理床褥的手一顿,片刻后又恢复如常,他淡笑着摇头,“宫中近来没什么要事,等你伤养好了,我再回去。”
江词握住他收回的手,眼眸炙热而滚烫,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纪楚含,“铭宇有没有说过,我还能再活几天?”
胸口骤然一滞,纪楚含身形僵了僵,方才的笑意紧绷着、僵硬地维持在脸上。他望着江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从来都清楚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但却没有想过,一旦她发现了,他要如何应付。
她目光炯炯,让他一瞬间无处遁形。纪楚含只是盯着她,一言不发。
吱呀一声,门被轻声推开,打乱了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江词神色如常地松开纪楚含,靠在床头,望了望门外,原来是杨如嫣进来了。
说起来,江词对她心中多多少少还是存了几分愧疚的,她出事在薛府,平白给薛家添了这么多麻烦。更何况,今日还是杨如嫣和薛铭宇的大喜之日,生生因为江词给耽搁了。
江词看向杨如嫣,只见她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药罐子,已经换好了一身新衣裳,但脸上依旧施着新娘妆,她将药罐子放在桌上,举止谨慎而贴心。“小词,可觉得身体好些了?”
“好多了。”江词回答,声线中掺着嘶哑和混浊,听得杨如嫣一阵怪异,她从进门开始,还没来得及看向床榻,整颗心都只顾着眼前的药水,这是薛铭宇调配过的解药,她连贴身丫鬟都放心不下,才亲自给端了进来。
“你没事便好。”说话间,杨如嫣已经倒出了满满一杯热气腾腾的药水,她放在圆桌上,想要等着药稍微凉一些再喂给江词喝。抬眼,才发现房中伫立在面前的当今太子,忙屈身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
纪楚含面上还残存着被江词发问的局促,便随口应了声:“不必多礼。”
杨如嫣便站起身子,她总觉得今日所见的太子殿下,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好歹她修养极好,面上什么都未曾表露,她莞尔笑着绕过纪楚含,走向床榻上的江词。
床头的帐帘半掩着,杨如嫣走上前,神色自若地摆弄着帐帘,“这大白天得,怎么把帐帘拉下来了——”但她无意间瞥见江词的那张脸,剩下的话全被悉数淹没在肚子里,再吐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