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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林城还下着暴雨,一天的雨没有停过,吃饭那会眼见着马上就要停了,但没过多久就又倾盆大雨。
跟个喜怒无常的老太太一样,把整个天空压得灰沉沉的。
才八点,天却黑得跟十一点一样。
易碎一个人半坐在阳台边上,哼着《易碎》的调子,这首歌的曲子他已经谱出来了,但总感觉还差点什么,一个人抱着吉他找感觉。
窗户没关紧,偶尔有漏网之雨打进来,开始易碎没太在意,直到扭了下身子,雨珠正好从后面滴进脖子里,易碎被激得浑身一个激灵,缩了下脖子。
易碎伸手从后面抹了抹脖子,转身把窗户关紧。
阳台边上已经积了一小片水了,易碎一手拎着吉他,一手拿着写着谱曲的本子,向沙发走去。
越往客厅中心走,视线越黑,走到茶几边上的时候还是撞了下腿,易碎凭着感觉找到了安全座位。
放下本子和吉他,他手慢慢沿着茶几边缘摸索,易碎记得茶几下面有个手电筒,摸着玻璃面试着往里面伸了伸。
手一碰,听见什么东西倒了的声音,易碎手一摸,还就是那个手电筒。
手电筒一打开,以它为中心的一片天地都亮堂起来。
易碎裤兜里有笔,把手电筒卡到沙发缝里,笔交沿着谱曲慢慢划过,嘴里哼着:
你离我近了
耳机就远了一些
我离你远了
你却突然对我笑了
我对你有感觉
却不能是喜欢
我喜欢一个男的
可你在正常世界
你会唱易碎你又把他抛弃
………
时不时还把笔倒一头在纸上点,最后在一个7品的音位置停下来,画了个圈,思考着。
他想的格外入神,连苏岚出来喝水他都注意到。
苏岚穿着小睡裙在他面前晃了两圈,实在咽不下那口被赤裸裸无视的气,玻璃杯往茶几上一放,砰的一声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可惜易碎还沉浸在那句“你会唱易碎,却又把他抛弃”里,他以前就这样,几句歌词能琢磨一下午,至于上了什么课他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吉他安安静静的竖立在沙发边上,苏岚借着手电筒的光线隐隐看到是一把木色吉他,她上次也见易碎的吉他,好像那天也是她晚上起来喝水的时候看到的。
他好像晚上都会在客厅弹吉他。
苏岚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太闲了,才会搬张凳子在旁边等他再弹一次。
易碎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转着笔。
这首歌是周岚暗恋的时候写的,那个时候他还一个劲的追在方芷微的屁股后面。
喜欢的,宠溺的,疯狂的,刻骨的
快消费完她
她会是易碎喜欢过的女人
其实易碎回忆起来,那时候对方芷微应该是迷恋吧,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
可当时他是做了多少傻事,会让周岚觉得方芷微在他心里会有这么重要,周岚写这些的时候心里又是什么感觉。
不想承认,却是事实。
不行的,讨厌的,恶心的,拒绝的
我想要你的
走不出来的一直是看客
在对易碎的感情里周岚很清楚明白自己的定位,这些词很难听,还很脏。
他这个人,对易碎这份感情,他不知道这些脏不脏,但他知道他是想要的。
方芷微和易碎,易碎和周岚。
在方芷微和易碎都释然后,好像走不出来的反倒是周岚这个看客了。
你有没有暗恋过一个人,他刚好也有喜欢的人。
他喜欢的人能在每个清晨收到他跨越了半个校园带来的早餐。
他喜欢的人能不看天气预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节日,反正他的祝福和问候都是给她的。
他喜欢的人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牵扯到他的心情,他的生活,他的好多好多…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不喜欢她了。
她终于是他喜欢过的人了。
也许哪天他和她都忘了那些事,而你还记着的,记得很深很深,是那种很酸很酸酸到心里也不是吐出来的心事。
这首歌让现在易碎听,方芷微是谁他不在意,只是特别特别心疼那个时候的周岚。
现在这个他不愿让他难受片刻的周岚,无论他们彼此承不承认,易碎曾是那个伤他最深的人。
这么难受的歌,他真的不知道要不要按照这个调子谱下去。
可如果不这样,是不是又违背了周岚当初写这首歌的初心。
这个问题,易碎纠结了很久很久。
他总告诉自己时间还很多,他可以慢慢的写,总会得到最合适的答案。
可是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却还在原地踏步。
易碎抬起眼,正好看到一手撑在椅背上的苏岚,这一下太突然,吓得易碎眼睛都得摄像头样的猛地放大。
易碎:“你怎么在这……”
苏岚踢着小腿,很坦然的说:“等你唱歌啊。”
易碎一愣,说:“我?”
“是啊。”
反应过来,易碎反倒笑了。
苏岚没再继续上面的话,倏然问道:“你每天晚上都一个人在这弹吉他?”
易碎撇了下嘴,回答:“算是习惯吧,一天不碰碰他我总是不舒服,而且你哥在做论文总结,我也不好在里面打扰他。”
苏岚本来想说这房子隔音实在不怎样,他就是在厕所弹他哥还是一样听得到的,但她今天晚上心情好,所以决定不跟易平头一般计较,于是她只是应了声:“噢。”
易碎拿过他的吉他,按了下和弦,抬起眼睑问她:“你要听我唱歌?”
苏岚一愣,还是点头。
易碎咧嘴笑了,“行,我给你唱一首来自一个远方朋友的歌。”
淡淡的乐声,和着黑夜,旋律舒缓。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
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
一路还要走多久你攥着我的手
让我感到为难的是挣扎的自由
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
深秋嫩绿的垂柳亲吻着我额头
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
我从未忘记你
成都带不走的只有你…”
易碎唱的时候基本都是微低着头,时而会看一眼苏岚。
他的声音醇厚,唱民谣最合适。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喔哦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
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走到玉林路的尽头
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唱到这的时候易碎笑了一下。
手电筒的灯光散得越广,光线越淡,墙上爬着倒影,苏岚能分辨出墙上那个是易碎的宽厚的背影。
她不得不承认,易碎唱歌的时候很吸人眼球。
没有花哨的的技巧,没有高级的装备,甚至他面前只有她一个听众。
可他唱歌的时候那种认真劲总拉着认往深处跑。
一首歌唱完的时候,易碎对着苏岚做了个鬼脸。
苏岚一个白眼扫过去
果然,这种人还是讨人厌的时候更多一点。
苏岚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易碎放下吉他,回她:“成都。”
苏岚:“我怎么没听过这首歌?”
易碎很自然的回答:“因为这首歌还没写出来啊。”
苏岚:“。。。”
虽然我是小孩,可你也不用这么骗我吧??
易碎望着天花板,笑了,自言自语似的说:“再过几年他们就来了。”
苏岚一脸懵逼:“谁?”
易碎:“有梦想的人。”
苏岚:“。。。”
他到底在说什么鬼??
苏岚决定暂时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双脚踩在椅子上,双手抱膝,卷成一团,喃喃说道:“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上一首。”
易碎一怔,“哪首?”
苏岚说:“易碎。”
易碎又是一愣,懵逼的问:“叫我干嘛?”
苏岚:“。。。”
智商在哪??!
苏岚按耐住想骂他蠢的冲动,让自己冷静的回了一句:“那首歌叫易碎的歌。”
易碎:“。。。”
原来如此……
苏岚看他一脸的“我居然自恋了…”的表情,又有点想笑。
易碎很快从不好的情绪从走了出来,开始关心正事:“你觉得易碎好听?”
苏岚点头。
易碎瞬间感觉心里自豪油然而生。
这骄傲劲还没过,就听到苏岚又补了句:“歌词写得好。”
易碎:“。。。”
他竟无言反驳……
“这是你哥写的。”
苏岚一垂眼,说:“我知道。”
易碎一愣,“你知道?”
苏岚把自己抱得更紧点,闷闷一声:“嗯。”
要不是知道,她怎么会让易碎进她家的门。
要不是知道哥哥那么喜欢他,她怎么会慢慢的让自己去接受他。
易碎突然问她:“这歌听得难受么?”
这话语间,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岁的人与十三岁小孩之间的聊天。
苏岚身体一顿,看向周岚所在的房间,门缝里还亮着光。
良久,她应了一声:“嗯。”
是,她心疼。
如果易碎再对哥哥不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易碎感觉到了苏岚抬眼看他那一瞬间的杀气,滚了下喉咙,莫名背上一寒。
“那我还要让它这么难受么?”
苏岚一秒听懂,“你想改曲子?”
易碎沉沉点头,又摇头,说:“我不确定,该不该擅自改变它。”
苏岚看向他,目光突然变得柔和,她说:“就让它保持原样吧,该改变的以后。”
你们以后的路。
这才该变的。
易碎笑了,“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