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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卿一怔，忙道：“钟大人何出此言？裴府万万不敢当。”
“既然裴小公子生性顽皮桀骜，还要送来给陛下做伴读。难不成以后读书的时候，裴公子也都跟着？”钟玉珩坐直了身子，身上的威严强势更进一步，咄咄逼人道：“今日他敢不敬陛下，谁知道改日会不会做出更加冒犯陛下的事情？”
“依本官看，裴府这不是轻慢陛下，就是藐视皇权！”
他的话说的极重，气势凌厉带着杀机，要是常人就算不心神崩溃，只怕也要六神无主，头脑一片空白。
然而裴玉卿仅仅是收起嘴边温柔斯文的浅笑，神色郑重却从容，施礼道：“钟大人这番话，裴府万万不敢当。且容学生解释。”
钟玉珩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裴玉卿条理清晰地道：“陛下选侍读，是府中的荣幸，祖父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回府准备。只可惜，裴府符合年龄的只有畇弟一人。”
“裴府自觉畇弟性格顽劣，不足以做陛下陪读，却又不能抗旨。因此才命学生管束畇弟，入宫给陛下和娘娘过目。是裴府愧对隆恩，万万不敢欺瞒陛下和太后娘娘，更不敢试图让畇弟蒙混过关。”
“请陛下和娘娘明鉴。”
掷地有声地说完最后一句，白衣公子文雅地转过身俯身施礼，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幅高贵优雅的画卷。
钟玉珩冷冷的哼了一声，靠近椅子里没再说话。
宁诗婧知道他心中不痛快，却又无法多说，只能道：“哀家跟陛下自然是不会怪罪的，请裴公子宽心。”
“是，陛下和娘娘宽宏大量，不过是本官小肚鸡肠又疑神疑鬼罢了。”钟玉珩嗤笑一声，满含讥嘲地说了一句。
而后像是厌倦了眼前的情况，满脸冰霜地站起身，随意拱手道：“臣今日方才回来，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请陛下和娘娘恕臣无礼，先行告退。”
说完，红色的阔袖一甩，也不等他们回话，就转身大步离开。
宁诗婧忍不住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钟玉珩转身离开那一下带起的微风中隐隐带着散不开的血腥气，叫她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他的伤口，是不是崩裂了？
想到他那日为了保护她受的密密麻麻的箭伤，脸色惨白的模样，她的心揪疼的厉害，恨不能也站起身来好好问一问。
可是，她不能。
缓缓地攥紧了拳头，宁诗婧看了一眼像是有些呆怔的小皇帝，重新在贵妃椅上坐稳。
她抬头，却隐约看到裴玉卿看着钟玉珩的背影，眼中恍惚闪过些什么，待到她再要细看，却见他依旧是清风朗月的如玉君子，不见丝毫异样。
迎上她探寻的目光，裴玉卿面色平静地一笑，让人只觉春风拂面般的温柔，嗓音柔和地道：“娘娘有何吩咐？”
这是个极其体贴的人，撞到了别人喟叹的目光，不问为什么看他，只问有什么吩咐，将现成的梯子递到了人的脚边。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尤其这人又长着这样一幅温润君子的皮囊。
宁诗婧却总觉得他话音里微微翘起的疑问，仿佛带着点难以察觉的缱绻。
她心中动了动，脸上也只笑开，道：“哀家只是想说，钟大人公务繁忙，又一片赤诚忠心，想要维护哀家和陛下，这才态度差了些，还请裴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裴玉卿捏了捏手中的扇骨，眼神暗了一下。
钟玉珩这个窃国贼子，弄权小人有一片赤诚忠心？这位太后娘娘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他方才的态度岂止是差，简直称得上是盛气凌人，言语如刀，要不是他机敏，换个笨嘴拙舌的来，只怕不挨一顿板子是出不了这宫廷了。
心思转了几转，裴玉卿脸上笑意依旧，听到这话也极为善解人意地颔首，道：“是，钟大人以娘娘和陛下为重，学生佩服还来不及，哪里会介意。”
两个人含着笑意互相对视一眼，面上都客气温和，心中却各有所思。
就在这个时候，宁诗婧的衣摆被拽了拽，小皇帝仰起小肥脸，大眼睛里闪着渴望：“母后，朕的陪读可以自己选吗？”
宁诗婧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切许多，温柔地摸摸他的发顶：“自然，陛下可以先选，选完之后母后为陛下把关。”
小皇帝一听顿时兴奋异常，毫不犹豫地胖手一指道：“朕要他来陪读。”
那手指的方向，正是百无聊赖偷偷拿着靴子探出青石路外，反反复复小幅度踢着一块小石子的裴玉畇。
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小皇帝身边本来就没有同龄的玩伴，他登记之后宫中内外见到他的时候，不管心中如何，面上必定恭敬有加。
裴玉畇这副完全把他当成普通人的态度，对他来说自然稀奇无比。
宁诗婧抬眼打量了一圈裴玉畇，倒是没有多犹豫，笑着点点头道：“裴公子说过了，他的弟弟调皮的很。陛下如今可是一国之君，要了裴小公子陪读，可要跟裴小公子一起用工。如果让哀家知道你们闯祸，陛下可是也要一起挨罚的。”
裴玉卿似乎有些迟疑，忍不住道：“娘娘，陛下，学生的弟弟性子顽劣，并不适合宫廷……”
没等他说完，宁诗婧抬手打断，微笑道：“裴公子，裴小公子年纪还小，顽皮也是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这样总是否定，也该多多鼓励，相信他们才是。哀家相信，裴小公子一定会跟陛下好好相处，不会惹祸的，对不对？”
她含着笑意看向裴玉畇。
裴玉畇大概真的很崇拜自己的哥哥，见到裴玉卿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顿时挺直了小身板收回脚，抬头响亮地道：“那当然。”
这傻孩子自己都应了，裴玉卿哪能再推辞这浩荡皇恩，只能在宁诗婧浅笑的目光中谢了恩。
有了裴玉畇之后，小皇帝又特意点出来几个合眼缘的。
剩下的宁诗婧挑出几个明显叫人不喜的孩子，又特意问过小皇帝没有讨厌的人，索性一并允许入了国子监。
就当给小皇帝单独组一个班，让他体验一下学生生涯了。
事情办好之后，小皇帝高高兴兴地被人带回去午休，宁诗婧却在问明钟玉珩的方向之后，直接往他的寝殿去了。
这是宁诗婧第一次来钟玉珩的寝殿。
大概是为了办事情方便，他的寝殿就选了勤政殿附近的一个小宫殿，里面伺候的人见她来了意外的没有阻止，很快将她引到门前就退了下去。
宁诗婧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敲了敲门喊了一声：“钟大人。”
门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应声。
宁诗婧略犹豫了一下，又抬高声音说了一句：“钟大人，哀家进来了。”
说罢见还没人应声，这才伸手推开门。
刚踏入房中，不等看清四周的环境，猛地旁侧伸出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借力往一旁的书桌上一压。
药味和血腥味混杂在熟悉的冷香当中，紧接着她的耳侧就响起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声音：“娘娘真是好狠的心，才入了宫就冷冰冰的叫臣钟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