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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不达先到的家,得知万木堂发生的一切,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跟雷小环见了一面,将佩佩在三水的情况一一告知,同时将当日在黎天民那里的奇遇说清楚,提醒她小心黎天民,随即偷偷回乡下去了。
他没有去见齐玲珑,此时此刻,齐玲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不可能见他,跟雷小环这样聪颖沉稳的女子相处多了,他愈发难以忍受齐玲珑的愚蠢,也瞧不起她的锱铢必较,咄咄逼人。
万木堂虽都是一帮子老弱妇孺,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孱弱,他向来不愿与他们为敌。然而,此时两人鬼迷心窍,他无法阻止,只能由他们去作乱,他笃定胡介休教书育人多年,不管是因为好面子还是真心包容,肯定不会闹得太难看,给两人留一条路走,没想到果然猜对了。
荣安休养得宜,很快就恢复过来,把自己关在书斋整理胡介休的文集,为父母亲赎罪。
荣平休假,一身戎装赶回来与兄弟姐妹相聚,跟弟弟一番长谈,对母亲的所作所为心怀不满又无可奈何,从此鞍前马后服侍胡介休,一来学习,一来同样也是赎罪。
荣祖佩佩兄妹和黎丽娜反而是最后一个到家,荣祖成天在船上耍宝,晒得黑不溜丢,胡四奶奶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兄妹团聚,加上一个美人黎丽娜,万木堂顿时热闹起来,胡骏悄无声息地遣散了20个仆人,留下各房得力人手,万木堂人少了,闲话少了,大家闲来读书纺织,去贫儿院开展教育,风气为之一新。
两兄弟摆出向着胡介休的态度,齐玲珑不敢再兴风作浪,再者她一心抓家中的财政大权,没有料到陈太华做了两本账,演的是两面人,肥了他自己,将万木堂折腾得奄奄一息,心下也十分懊悔,看胡四奶奶和余棉在厨房灶台忙碌,也换了布衣跟着她一起忙碌,又回归了初嫁过来几年的谦和有礼。
万木堂局势定下来,众人都不舍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不敢提嫁娶之事,只有胡介休和胡四奶奶拉着胡骏一次次商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荣祖和佩佩在家不敢提陈太华父子的事情,其实还是惦记着一起长大的陈不达,借着带黎丽娜出来爬山游玩之机,悄没声息地将陈不达堵在南海乡间的住处。
陈太华赚了钱之后并不想回深山村里,在西城乡下一个叫做樵山的地方买了一块地建房,前有池塘后有小山,前院后院菜园齐备,颇为宽敞漂亮。
三人到达的时候,陈不达正戴着一个大草帽坐在池塘边钓鱼,佩佩反正常来玩,反客为主,钻进屋子里觅食,丽娜则跟着两人钓鱼。
黎丽娜这几天心情好,整个人愈发明媚漂亮,在阳光下就像闪着光,陈不达一直知道她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知道荣祖喜欢她,但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接触,并不知道她有多好看。
只是和黎丽娜对了个眼,陈不达彻底沦陷,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荣祖怎么叫都挪不开。
黎丽娜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也由得他去,荣祖一声大喊“四妹”,佩佩提着锅铲气势汹汹跑来,这才逼得陈不达起身去准备饭菜。
刚钓的鱼熬成鱼汤端上来,再加上菜园子的小菜,这一顿就准备得有模有样,四人难得凑在一起,荣祖和佩佩不提万木堂的事情,陈不达也不开这个头,一门心思给黎丽娜献殷勤。
吃饱喝足,陈不达和荣祖烧水泡茶,四人坐在小院看着夕阳西下,陈不达终于放下心结,坦然提起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佩佩向荣祖递个眼色,表示不参与这件糊涂事,事实上,她确实不清楚也不关心家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阿母这么着急把兄妹遣走,等他们一回来,万木堂已经旧貌换新颜。
远在三水的黎丽娜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也听过万木堂的风言风语,她还以为佩佩是家丑不可外扬,没想到当事人全都瞒在鼓里,心底颇为惊讶,不免多看了陈不达几眼。
“都过去了,阿达,别提了。”
荣祖这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并不是不想提,只是心上人在这里,他总得给万木堂留点面子。
美人在侧,陈不达多出几分倾诉的心情,“你们不用劝我,我阿爸贪心不足,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荣祖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佩佩,佩佩瞪他一眼,低声道:“达哥,你这个早知道的意思是什么?是你从来万木堂的那天就知道这个计划,但是没有阻拦,还是说你从来都知道并且参与。”
“你长成今天这个样子,我都高兴。”
陈不达顾左右而言他,笑吟吟看向黎丽娜。
黎丽娜听出端倪,脸一沉,“你还没回答佩佩的话。”
黎丽娜的话还是有用,陈不达脸上有尴尬之色,点头道:“从进万木堂我就知道。”
荣祖和佩佩目瞪口呆,陈不达进万木堂的时候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和荣祖摸爬滚打四处捣乱中一起长大,还顺便带大了一个佩佩,这种交情如果也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我明知他的所作所为,还助纣为虐,帮着他对付你,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佩佩截住他的话茬,“你怎么对付我们?”
荣祖醒悟过来,“你没怎么对付我们啊。”
黎丽娜苦笑摇头,看向天边的晚霞,要对付一个人根本用不着什么看得见摸得着的手段,袁茵和自己这些年连番遭到排挤打压,差点连饭都吃不上,这种惨痛遭遇还不够说明问题。
荣祖还在追问,“阿达,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佩佩瞥见黎丽娜脸上略带嘲讽的笑容,也有点听不下去了,果断伸出两根手指头变成剑,准确地戳在荣祖喉头。
荣祖捂着脖子咳嗽连连,陈不达哈哈大笑,“阿佩,你们家在给你招亲,你好好的。还有你,阿祖,你就快成亲了,成了亲就收了心,好好守在万木堂吧。”
荣祖目瞪口呆,“我?成亲?跟谁?”
佩佩也傻眼了,“难道你一直没告诉我们?”
荣祖急了,“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我阿爸撺掇胡四公做的主,你要娶的是东湾谭家的第七个女儿,叫做小玉。”陈不达叹气,“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是阿爸和三少奶奶派到你身边的探子。我就是要坏你的事啊!”
荣祖一拍桌子,“坏得好!”
佩佩也一拍手掌,“坏得妙!”
黎丽娜看着兄妹两人的完美配合,笑得直不起腰来,第一次感受到有哥哥的好处。
要是陈不达不提,荣祖和佩佩还真不知道有个东湾谭家,这是胡家的世交,胡介休曾经的同窗,这个世交荣祖其实只见过一面,那时候他和陈不达带着调皮鬼佩佩,自然无心跟其他的小孩子敷衍。
“丽娜,你知道吗,二哥和三哥都不喜欢跟我玩,只有大哥和达哥走到哪都带着我。”
不管陈不达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进入万木堂,这18年的陪伴作不得假,佩佩走到黎丽娜身边坐下来,靠在她肩膀,试图从她身上寻找安慰。
黎丽娜看得好笑,她比表面看起来的模样要强大很多,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安慰,那这出戏是准备演给谁看呢?
除了陈不达还会有谁?佩佩难道想留住陈不达?黎丽娜目光扫过两人,在心中否定了佩佩喜欢陈不达的可能性,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是最了解佩佩的人,不管是高官还是小丫头,但凡有佩佩在,就不可能有让人受到冷落的情况发生,而且佩佩还有一种魔力,不管是在忙碌还是玩乐,随时随地都能让人如沐春风,这也是佩佩能跟黎天民这种凶神恶煞过招而不败下阵来的原因。
陈不达和荣祖交换一个眼色,摇头一笑,“别傻啦阿佩,我们带上你,你阿妈能多给我们一点钱,那会我们穷死了。”
黎丽娜微微一笑,感同身受地点头。
佩佩一脸茫然看着三人,荣祖心头火起,化指为剑,朝着她喉头戳去,佩佩身手不凡,抬起手臂挡住他的偷袭,反手戳向他,荣祖闪避及时,佩佩正戳在他肩膀,荣祖还没什么反应,自己捂着手就嗷嗷叫起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佩佩虽然出自曾经豪富一方的雷家,这一支就剩下雷小环一个独女,雷小环虽然聪颖,苦于身体不好必须常年静养,东阳继承下来,多年来疲于奔命,不得不逐步结束生意,独守澳门一隅。
而佩佩爹不疼娘不爱,对自己的有钱没钱向来没什么概念,雷小环也挺乐意甩掉这个麻烦,谁愿意领走她都行,给钱特别痛快,这就造成了穷了她一个,富裕一圈人的奇景。
说笑一番,言归正传,佩佩一把抓住荣祖,低声道:“大哥,我们做个交易怎样?”
黎丽娜也凑上来,“佩佩,你还记得我们在广州说过什么吗,这一次我们要互相帮助才行。”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荣祖乐呵呵看着黎丽娜,“我肯定要帮你的!”
眼看他又犯了花痴,佩佩一巴掌将荣祖葵花般的笑脸推到正常,“不行,你得先答应帮我解决麻烦!”
“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嘛!”
“信不过你就对了!”
荣祖冷哼一声,闷闷坐到陈不达身边吃点心。
佩佩和黎丽娜交换一个眼色,佩佩嘿嘿笑道:“大哥,我喜欢的人在广州,叫江明月,我想办法去找他,你帮我挡了相亲的。”
黎丽娜神色复杂地看向她,她想到了以佩佩的脾气,肯定会想尽办法去接近和追随江明月,但却没想到她敢这样大胆说出来。
佩佩这一开口,等于断了自己的退路,也堵死了黎丽娜接近江明月的可能。
跟以前一样,佩佩难得看上一件东西,难得想穿什么,更不用说吃什么,看上了那就非得弄到手里,穿到身上,吃到嘴里,黎丽娜以前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有可能会成为受害者。
黎丽娜知道这时候应该生气,可她一点也发作不起来,她悲哀地发现,只要她一天在乎这个朋友,她就没有任何赢的可能。
佩佩能说出这样胆大妄为的话,荣祖和陈不达都呆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黎丽娜突然一咬牙,淡淡笑道:“你说江明月吗,我也喜欢他,这可怎么办呐。”
荣祖和陈不达面面相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荣祖突然一拍大腿,“这江明月是哪来的混球,看老子不弄死他!”
佩佩和黎丽娜同时逼近,“你敢!”
陈不达一把拉住荣祖,笑眯眯道:“不急不急,说不定是两个姑娘开玩笑呢。”
佩佩眼看要发难,黎丽娜抢先一步堵在他面前,“谁说我们开玩笑!我就是喜欢他!”
荣祖怒喝,“你们疯了!”
佩佩吃吃笑起来,“没疯,我们就喜欢她!”
她说的是“我们”,黎丽娜心头一动,鼻尖微微发酸,突然醒悟到一个事实,即便自己敢承认这份喜欢,敢去追求他的脚步,到了真正和佩佩对抗的时候,还是会输到一败涂地。
这场看似公平的竞争,还没开始实际上已经结束了。
荣祖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攥紧拳头大吼,“都跟我乖乖去相亲,去嫁人!你,丽娜,你这次虽然跑了,你阿爸不可能放过你!你阿爸的脾气谁都知道,我们谁也不敢惹他!还有你!四妹,你要是敢再说这种话,我……我们……我叫你阿妈把你关起来!”
荣祖成天游手好闲,嘻嘻哈哈,这可能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三人全都看呆了,佩佩嘴一瘪,准备哭给他看,黎丽娜忽而大笑着站出来,“我们跟你开玩笑的啦!大哥!”
佩佩莫名认了真,“我没跟你开玩笑!胡荣祖,你记住江明月这个名字,这个人就是你妹夫,你认得认,不认也得认!”
陈不达看出端倪,起身赔笑道:“行啊行啊,只要你喜欢,我们肯定认,佩佩,以后需要帮忙说一声,我们两个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荣祖一把拉开陈不达,“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别捣乱!”
佩佩堵在荣祖面前,“他是我们学长,中大高材生,你有什么不满意!”
具体有什么不满意,荣祖确实说不上来,只是非常单纯地觉得这件事成不了,佩佩看他张口结舌,哈哈一笑,“东湾谭家的姑娘,你想不想娶?”
荣祖迅速摇头,目光不自觉地瞥向黎丽娜,听到心中有人在绝望地呼喊,“嫁给我……嫁给我……”
黎丽娜笑吟吟看着他,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爱意,或者说,贪恋她美貌的人这么多,胡荣祖和陈不达她都没看在眼里。
佩佩伸手挡在他眼前,“我们不吵架了,回到正题,你帮我挡了求亲的人,我们帮你挡掉谭小七!”
陈不达急了,“你们别开玩笑,荣祖,你早就该成亲了,谭家这门亲事退不得!”
佩佩点点头,“也对,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黎丽娜也凑上来,“退了亲对姑娘可不太好,你得想清楚。”
陈不达拦在两人面前,“荣祖,都怪我把这件事瞒了你,谭家七小姐我见过,人很漂亮,知书识礼……”
有黎丽娜一张明艳照人的脸在面前晃,哪种漂亮都是浮云,跟荣祖毫不相干,荣祖不耐烦摆手,目光直勾勾看着黎丽娜,赔笑道:“你说过要帮我……”
看大哥这个花痴鬼模样,佩佩觉得丢脸极了,两指头戳向荣祖的喉头,黎丽娜忽而有报仇的快感,迅速拦住她的手,冲着荣祖娇羞一笑,“我帮你可以,我们得先开个条件……”
除了江明月这根旷古绝伦的大木头,还没有谁能抵挡得了这种千娇百媚的笑容,荣祖只觉遍体酥麻,什么谭小玉什么陈不达什么四妹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不管她说了什么,全都傻呵呵点头。
等荣祖飘飘忽忽从美人如花的云端掉落下来,一切已成定局。
三人从樵山陈家离开,径直去了东湾谭家,这次佩佩没敢出面,黎丽娜作为荣祖心上人,和荣祖携手出现在谭七小姐面前。
谭七小姐并不只是知书识礼,还是个性格刚烈很有主见的姑娘,当即叫来父亲把这桩婚事退了,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溜之大吉。
三人还没回到万木堂,听说胡介休拿到退亲书气得当场晕倒,吓得连忙四处找地方躲,三房少奶奶很难得地携手上阵,抓着戒尺一顿猛揍,把三人抓回万木堂。
荣祖和佩佩再度关进庵堂,全靠着荣安大发善心来送点零嘴,捎点消息,等两人关足三天放出来,才知道黎丽娜被黎天民派出来的一行人逮回三水。
而两人也面临人生最大的挑战,胡介休亲自放出帖子,要给荣祖和佩佩两人先行相亲完婚,荣祖花名在外,加上刚被退了一门亲,应者寥寥,反观佩佩,求亲者络绎不绝,简直要踏破万木堂门槛。
西园农场能够经营到今天,在收益之外还能取得不错的名声和地位,全凭着江夫人将双脚牢牢钉在土地,维持每家每户的和平共存,盯着每一寸田园的收成,这也是西园上下痛恨江放抛妻弃子的原因之一。
江明月带着队伍在西园走了一圈,发现西园抗敌氛围很浓,并不需要自己来动员宣传,悄悄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江夫人一直在以做抗敌后援工作,而从西园农场送出去参军的青年,每个家属都由农场照顾,不会让孩子们有后顾之忧。
江夫人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越超然,越凸显出江放多年来的不负责任,江明月听在耳中,恼在心里,彻底断了再来西园农场的念头,也将和江泠江泮姐弟的那次相聚痛饮当成永别。
江明月带着宣传队悄无声息离去,江泮生怕他转到万木堂,找人去打听消息,没想到江明月没打听出来,倒是打听出一个更可怕的消息,胡介休要嫁四小姐了!
江泮拉着江泠给自己做说客,带着惨兮兮的笑脸出现在江夫人面前,想要江夫人去万木堂求亲。
看着江泠一脸的无所谓和江泮的慌乱,江夫人心里有底,叹道:“泮儿,我知道你喜欢胡四小姐,可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那肯定!不然她不会跟我玩!”江泮话一出口,还是有些心虚,“再说我帮她这么大的忙,她总不好意思拒绝我。”
这话说得实在没底气,江夫人和江泠交换一个眼色,同时摇头。
江夫人强打精神说服深陷爱河的儿子,“我不会反对你的选择,但是在做这个选择之前,你有没有考虑她的想法?”
江泠噗嗤一笑,双手抱胸作壁上观。
佩佩和黎丽娜都是大小姐脾气,小时候佩佩贪玩,还愿意跟着三个哥哥一起来消暑度假,跟江泮上山下水捞鱼打架,等进了广州城,跟黎丽娜做了伙伴,人也渐渐变了,再也不喜欢西园农场这样的乡下地方,一说起来就各种推脱,怕苦怕累怕蚊子怕虫子,西园农场虽好,远远没有广州繁华的大街小巷吸引人。
江泮喜欢西园农场,不喜欢热闹,两人一来二去,渐渐疏远,如果不是胡家急着把佩佩往外嫁,他未必有这个胆子开口。
江泮笑道:“当然考虑过,趁着广州炸成这样,我们赶紧成亲,成了亲正好留在农场帮您做事。”
“你还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江泠终于开口。
江泮疑惑地看着她,“不留在这里去哪里?”
这个姐姐从小比他有主意,她质疑的事情肯定有道理,但农场难道不是两人的家吗?她为何会当着江夫人有此一问?
江泮也知道肯定从姐姐口中问不出什么答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江夫人。
江夫人脸色并不好看,笑容惨淡,眼里有泪光。
江泮急了,“阿妈,您放心,我会帮您守住农场。”
江泠嗤笑一声,“阿弟,谁要你帮忙。”
江泮哑口无言,求救一般看着江夫人。
江泠忍无可忍,低喝道:“阿妈能凭一己之力开辟农场,经营到现在的规模,你男子汉大丈夫,就非得把自己的一辈子拴在这里吗?你难道没有想做的事业,没有想去的地方……”
“别说了!”江夫人突然大喝一声,“阿泠,你让他自己想办法。”
“我想明白了,我喜欢农场,喜欢种田种菜,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为什么就非得去个广州香港美国英国,不能单纯一点呢。”
江泮说得鼻子酸起来,“什么事情都得要人去做,我留在农场研究农作物,解决乡亲们各种难题,照样也是一辈子。”
江泠笑了笑,“你辛辛苦苦考上大学,就想回来做农夫?你学的是什么?你甘心吗?”
“阿姐,出去闯荡功成名就没什么了不起,像阿妈一样,一辈子安心做一件事,养活了这么多人,这样也很了不起。”
“那好,回到原来的问题,依佩佩的脾气,怎么可能跟你留在这里当农妇。”
“总有办法的,我总有办法的……”江泮渐渐提高了声音,“你跟许大哥耗了这么多年,要是不喜欢他,那就别拖着他!”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替许大哥不值!许大哥是多好的人……”
“人好我就非得嫁吗!你也是好人,佩佩说过要嫁你?她的心在哪里你自己没底?”
“她的心在哪里,我娶到她不就知道了!”
江夫人突然低喝,“都别说了,我这就去提亲。”
荣祖被江泮胖揍一顿,这个仇他自然要报,如今人自己送上门来,心里美得不行,在心中好一番计划之后,特意跑来佩佩所住的小院听她的意见。
佩佩一听是江泮来求亲,忙不迭摆手,“轰走!轰走!”
荣祖嘿嘿一笑,“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要是让你们这件事成了,我就不姓胡!”
“你放什么狠话!”佩佩脸色骤变,指头化作剑逼在荣祖喉头。
荣祖也不躲避,冲着她直笑,“别担心,我不会让大家难堪。”
佩佩半信半疑,非要他说出计划,荣祖当然不会和盘托出,编了几个花样敷衍过去,佩佩听得还算有趣,这才把这桩事交给他。
拒绝江泮的求亲是一回事,和江泮做朋友是另外一回事,在她心目中,她已经非常对不起这个娃娃脸朋友,决不能再伤了他。
她假作大人的世界时而懵懂,时而清晰,时而勇敢,时而畏怯,却并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有些事情非黑即白,拒绝就等于伤害。
也难怪荣祖这么有信心,陈太华和齐玲珑为了对付胡介休的帮手,夺取家业,曾经编过无数谎言,其中的一段,就是胡介休和江夫人王红英的师生恋情。
胡介休最钟爱的女弟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夫人。胡介休为师几十年,带出女弟子数十人,基本上都回归家庭成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人,只有江夫人得到他的真传,并且挑起创业守家重担,让西园农场扬名南海。
胡介休忙于教学,无暇他顾,江夫人也算是为他完成一个梦想,胡介休非常喜欢西园农场,胡家四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在西园农场长大。
江夫人被丈夫抛弃,命运坎坷,只有胡介休跟她走得最近,不论陈太华和齐玲珑有没有编这个传言,两人之间的互动也成为美事一桩,也早成了胡四奶奶的心病,如今听荣祖再提传言,登时打翻了醋坛子,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谁都叫不出来。
听到江夫人来访,胡四奶奶连忙起床吃了一个莲子汤,精神百倍,战斗力十足前来相迎。
江夫人开门见山,胡四奶奶也懒得跟她兜圈子,一个劲摇头,“红英,这件事不太好办啊……”
江夫人赔笑道:“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情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
胡四奶奶点头,“第一,佩佩性子很烈,她要是看上了,我一问她就点头,用不着别人废话,但是,她不答应的事情,我能强迫她,她阿妈也不可能答应。老二家就这根独苗,从小养得娇气,有她外公撑腰,我们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她外公走了,我们还是得拉回万木堂好好教养……”
胡四奶奶难得表现一回,开了个头就收不了,从头到尾说得滴水不漏。
希望不大,失望也不会太大,江夫人明知这件事成不了,始终面带笑容,只是一想到孩子那天真明亮的眼睛,就忍不住心头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