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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万民而齐心兮,迎神龙之显圣】
城市的风光比起西河口,别有一番风味。
书棋手里拿着的,已经是第五串糖葫芦了。嘴里一边嚼着,眼睛还被街边叫卖的小贩们吸引地四下里瞧来瞧去。在此之前,他还狼吞虎咽掉两盒云片糕。柳小姐不准他吮吸自己的手指头,于是他很不情愿地把沾了糖水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阿婶,你给我买这么多吃的,丁叔知道了,肯定要骂我了。”
柳小姐一直注视着街道两边,心不在焉答道:“不要紧。你到年纪了,长身体的时候,该多吃一些……再说了,花的也不是他的钱。”
听阿婶这么说,书棋放心下来,从兜里抓出刚买的糖果,剥开糖纸吃了一颗。
柳小姐将头发盘在脑后,手里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包。她换掉了平日里穿的,从上海带来的衣物,改穿一套农家妇人的打扮。书棋也找自己的同学借了一套平时下地干活才穿的衣服,好几个补丁零零散散遍布各处。穿破衣服他是没什么意见的,不过如果真让他表达自己的看法,他会抗议自己穿着的这双脚底有破洞的鞋子。要不是阿婶坚持,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即使学了武,走了这么远的路,脚底也该生泡了。
穿大街进小巷,两人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面前是一处宅子。宅门紧闭,看破破烂烂的春联和年久失修的砖墙,似乎是一户家道中落的人家。
扣了几声门,门内传来脚步声。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长得挺高,也很粗壮。看打扮,像是做小生意的。胡子刮得不太干净,脸上写着的全是忠厚老实。
见到柳小姐与书棋,男人很开心。斜眼看了看四周,笑道:“这不是曾家嫂子么,你可来了。”
柳小姐也笑道:“路上这孩子尽买吃的了,走得慢了些。吴大哥,可要麻烦你了。”
姓吴的男人回道:“哪里哪里。早就听说你们要来,家里的屋子都准备好了。可把你盼到了。”说着看看正在吃糖的书棋,“这就是你大哥的那个孩子吧,哎呀真乖。快,快请进。”
把柳小姐和书棋让进院子,吴先生又朝着巷子两边,确定没什么异常之后,把门掩上了。
进到屋里,柳小姐问道:“这边情况如何?”
吴先生端来一杯茶水,摇头答道:“不好。前几天孙先生的信我收到了。他把西河口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这群道士,实在无法无天。”
“是。这次我们来,正是为这事。”
吴先生疑惑地看了看书棋,“我原以为……孙先生会派几个……你们……”
“哦,是这样的。”柳小姐解释道:“最开始打算让我带几个差人来。可是你知道,人多的话,容易引起人注意。”
吴先生点头,“你说的没错。时局不稳,贸易也很不好做。这城里的人都想往乡下跑,很少见有人进城的。最近因为粮油紧缺,这城里的供应都需要靠外地调配。西河口以前常来的那些做买卖的人,也几乎都不来了。你要是真带着一帮人来,真有可能让人发现……”
“是。这也是我们后来想好的主意。让他扮成我的侄儿,我呢,做一个丧夫的寡妇。一个没爹娘的孤儿,和一个没了丈夫的寡妇,来城里投靠朋友,应该不会太引人注目。”
“这是自然的。现在城里的情况,虽然比不上西河口那样恐怖,倒也差不了太多。自从城里来了这些道士,当官的,有钱的,一个个都跟他们结交起来。尤其是咱们这位当政的孔大人,据说还是孔子的多少代后人,为了巴结这些道爷,恨不得改姓李。”
“意思是,官场上的人,比起其他人,与道士们反而更亲热?”
“可不是嘛。那个老道才来两天,孔大人就要请他做参谋。老道推辞了。我看啊,这姓孔的要是当了皇上,非让这道士当国师不可。”
“这个道士的道号,是不是叫了凡?莫非他给姓孔的长官表演了什么绝技,把他给唬住了?”
吴先生连连点头,“对对对。是叫了凡,手底下徒子徒孙多得很。你要说他真是关起门来给孔大人表演了什么,那我不清楚。不过以孔大人多年为官的见识,怕不会被一般的山野道人哄骗。”
“哦?孔长官是什么来历?”
“朝廷还没倒的时候,他只是个生意人。在北方沿海一带,生意做得挺大。后来花钱买了个官做。只是他也没料到,大清亡得这么快。等到新政府上台了,查了他的案底。本来是要革职查办的,谁知道牵扯的人事太多,有好多人给他撑腰。最终只是贬职处理,来咱们这儿当了个小官。”
“原来如此……”柳小姐沉吟道。
“官场上此人是八面玲珑,到处逢迎。但这只是对上。对下,那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嗯。他对新政府肯定没什么好感吧?毕竟这是他时运不济的原因。”
“正是。他到此地之后,结交的,全是一些满清的遗老。平日里言谈,尽是些怀念旧制的话。说什么自己命相太差,遭了这样的灾难。只悔恨当初没有找高人算卦,才路途坎坷,遇此一劫而不知。”
“嗯……”柳小姐道,“这样的人,也难怪对道士俯首帖耳了。”
“何止俯首帖耳。那个了凡真人来了之后,虽然没做他的参谋,却也常对政府里的事指手画脚。自头月开始,孔大人便顺着他的意思,抓了不少人。罪名安的不是‘妄议时政’,就是‘诋毁宗教’。其实这些老百姓懂什么,这两样怎么能算是罪名!”说着,吴先生情绪激动,声音不禁大了些。柳小姐“嘘”了一声。
“那个了凡,住在哪里?可曾打探到?”
吴先生道:“你放心,这点我早就查到了。他来这里之后,原本是住在本地一个道观里。那个道观,离这里不远。可是自从找到了孔大人这个靠山,他就搬了出来。现在是住在城里的一个旅店。”
“哪个旅店?”
“正街的一个旅店,叫‘鸿商’。那是这里最大的一个旅店,修建的时候,是专门为到此地经商的有钱人准备的。所以修得特别大,在外面看起来,更像是个深宅大院。”
“哪一间?”
吴先生哼了一声,“自从了凡住进去后,他那些徒子徒孙也跟着往里面住。现在店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招待其他客人。旅店的老板因为收不着钱,早就有怨言了。不过你要问了凡——他住在后院最靠里的一个屋子。”
“平日里出来多吗?”
“不多。如果不是孔大人或者什么财主请他赴宴,他一般不出门。就是有人拜访,也要门口的小道士给传话。”
这时,书棋仰头问道:“阿婶,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不出门的老道士吗?”
柳小姐点头,“是。”
“他不出门,可怎么办?”书棋不解。
柳小姐笑了笑,“这就是阿婶前几天要教你怎么翻墙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