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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素宫门外,苏明月远远的便看见一抹白色身影立于宫门口,气质淡然,宁静悠远。
眉心微蹙,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转念想到平阳侯府那日,荣王妃所说之话,心中了然。当初荣王妃既然和自己的母亲是姐妹,那自然与云妃也是旧识。如今云妃怀有身孕,又遭人毒害,身为旧友过来探望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这荣王世子为何站在宫外,却不进去。
“见过然世子。”
凰天然正觉旧候无聊,身后骤然传来一道少女软濡清冽的声音,回眸一看,漫天大雪之中,一名少女静静站立。
她穿着一件浅粉色樱花织金莲夹袄,藕荷色富贵双蒂褙子,下身是雪莲并珠流串的袄裙。用白狐狸毛滚了边,显得格外娇俏活泼。一头秀发被挽做双环髻,用珍珠发饰围了一圈,再戴上折枝梅花披风的氅毛,更显清丽动人。一双凤眸在风雪之中熠熠生辉,闪动着狡黠睿智的光芒,大半张脸被盖在白纱之下,看不真切,愈发显得那双眸子清灵透彻。
“苏小姐不必客气,如今,我还要唤你一声堂嫂呢。”凰天然收敛眼中惊艳,清润有礼的回了一礼。
尽管如今就叫显得为时尚早,不过对于这个称呼她还是很满意的,故而抿唇一笑,丝毫不觉羞怯。眸子在飘素宫门上转了一圈,颇为疑惑的道:“然世子即来了,为何不进去?”
她落落大方的样子让凰天然心头又是划过一阵异样,不过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母亲与云妃娘娘闲话叙事,我守在旁边反而尴尬,倒不如侯在外面。”
苏明月点点头,她猜的不错,凰天然今日进宫,确实是陪荣王妃来探望云妃的。不过他站在外面的原因,只怕不是他口中所说那么简单。不过她也并不打算追问,前尘旧事只怕凰天然也未必知道多少,此事想要探听清楚,还得从荣王妃那边下功夫。
“既然姨母和荣王妃在叙话,不如让明月陪然世子四处走走,也免得然世子受了冷落。”想要亲近荣王妃,先和这位荣王世子打好关系,是第一步。
凰天然眸中划过一抹惊讶,顷刻消散无踪,浅笑点头道:“既如此,便有劳堂嫂了。”
梅园之中,一男一女并肩而行,脸上笑意莹然,显见相谈甚欢。
“二堂兄想来也该到帝都了吧?!”再有两日便是除夕,想必凰天爵定然想赶在除夕之前回来,与她相聚。不知为何,想到这点,凰天然竟觉心中发酸发苦。
是啊,他应该也开快到了,等到他回来,自己也不必如此辛苦。苏明月抿唇浅笑,神情甜蜜,凤眸之中潋滟光华,尽是小女儿期待欢喜的心情。这般神色落在凰天然眼中,越发让他心头发苦,恍若一根钢针,猝不及防的穿透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有抽痛感觉。
“然世子今年似乎比往年待的时间要长,再两日便是除夕了,陛下莫非要留世子和王妃在京城过年么?”苏明月岔开话题。
凰天然神色一暗,目中颇有些无奈,不过若非细查也无法察觉:“陛下仁爱,已经下旨让父亲回京过年。”
将他神色尽收眼底,苏明月心中也有些了然。
这段时间南域安定平和鲜有战事,以当今哪位的疑心,肯定担心荣王在南域威望过高,说不定就要自立为主了,故而才会将荣王世子和荣王妃强留京中。美其名曰是舍不得自己的侄儿,其实不过是想留他们做人质罢了。
“如今云妃有了身孕,太子又威仪尽失,陛下要头疼的事情多,怕是也注意不到其他。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荣王爷也是该轻松些,好好享乐一番才对。”几句平淡的话,却暗含宽慰,三言两语点清目前形势,让然世子不必如此忧虑。
她这是,在关心自己么?!凰天然心头一动,忍不住抬眸看去,红梅之下,一身浅粉的女子正仰头看着枝头开得热烈的梅花,清亮凤眸带着一丝欣赏。忽而又伸出手去,素白莹润得手竟比皎月还要更美上几分,尤其是那几根葱段般的手指,指尖圆润,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落在开得最美的一朵花之上。红色的梅花,素白的指尖,两者鲜明对比,竟美得像衣服色彩浓墨的画卷。
凰天然发现,自己的心跳骤然快了不少,咚咚咚,强而有力的节奏,让他都担心会不会被对面巧笑倩兮的少女听见。狼狈垂眸,白皙面颊上泛起一丝尴尬红晕,轻咳两声掩饰,方才开口道了一句:“多谢!”
恍若不明白他的谢从何来,苏明月淡然转身,勾了勾唇:“然世子为何道谢?”
既然人家有心装傻,凰天然自然不会紧咬着不放,当下摇摇头道:“已近午时,想必母亲与云妃娘娘也聊得差不多了。”
“平阳侯府那日,月儿还未来得及向王妃道谢,只是姨母那边还有事要处理,改日月儿定当携礼登门。”苏明月敛衽行礼。
凰天然眸色略深,此事过去已有大半年了,他们一直呆在京中未曾去过其他地方,苏明月若是有心要谢早该来了,何必等到现在。面上却不动声色,客套一句:“家母与你的母亲乃是闺中密友,照拂旧人之子份所应当,倒也不必特意致谢。不过苏小姐若是愿意来,想来母亲定然高兴。”
飘素宫中,云妃斜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神情憔悴,显然方才的毒对她伤害并不轻,只是一双眼眸却透着一股清冷之色,看也不看旁边坐着的华美妇人:“不知荣王妃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妹妹,你还在怪我。”荣王妃叹一口气,面容有几分懊悔,眸色沉痛。
“荣王妃说笑了,本宫素日里与王妃相交不多,何来怪责一说。”云妃嗤笑一声,露出几分不屑和怨恨。
当年若不是她见死不救,晴儿何至于、何至于……一想到这件事,云妃对她便生不出几分好感来。
“妹妹,当年我……”
“当年的事情王妃不必再提,我也早已经忘记。眼下本宫要专心养胎,王妃若是无甚重要之事,就请回吧。”冷冷打断她的解释,要解释,当年何不来解释。她跪在王府门外苦求三天三夜之时,她为何闭门不见不出来解释。现如今倒想起来了,还真是讽刺。
荣王妃面色一黯,眸中神色复杂,纠结几许后,长叹一声:“我知道今生妹妹想必都不会原谅我了,当年之事我虽非有意,但终究难辞其责,妹妹要怪罪也是理所应当,我无言以对,也无颜为自己辩解。只是宫中情势复杂,妹妹突然有孕虽是大喜,却也莫要放松警惕。不管妹妹是否相信,我都希望妹妹能平安诞下皇子。既然妹妹需要休养,那我就先告辞了。来日若妹妹有何需要之处,只管开口。”
只管开口?!云妃冷笑,当年她几乎磕破了头,结果呢。她那般的铁石心肠,何时顾念过曾经的姐妹情分。
扭头看向一边,态度再明显不过。荣王妃抿了抿唇,神色间有些失落难过,终究只能转身而去。
“当日在平阳侯府,多谢你出手帮了月儿。”平阳侯府里的事情,她早已经听人说起过,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也懒得主动上门去道谢。如今正好,谢过了也就两不相欠。
荣王妃脚步一顿,苦涩一笑:“月儿那孩子,也是命苦。”语罢再不停留,直接迈出门去。
直到她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云妃这才转过头来,望着摇晃的珍珠垂帘,心中仿佛也如同那帘子一般跌宕开一圈圈波纹。
苏明月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云妃靠在床头,目光虽然看着珠帘,却又仿佛透过珠帘看着远方,怔愣出神。她唤了好几声,方才唤回云妃神智,叫她不由有些担忧,手指搭上她的脉搏询问道:“姨母这是怎么了,可是毒还未清干净?”
“不过是想起一些尘封旧事罢了,你不必担心。”云妃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姨母可是想起了娘亲?”苏明月歪着脑袋,天真无邪的道。
云妃长叹口气,满眼怜爱的抬手抚上她的脸:“苦命的月儿,晴儿当年那般无双容姿,为何你却……唉,都是姨母没有照顾好你。”
“姨母,你已经将月儿照顾得很好了。”若非云妃,只怕苏明月早已经死在了宰相府中,又如何能撑到今日。只不过她到底身居宫中,无法每时每刻照料她,那些人有可趁之机也是自然。只是看云妃如此自责,原本憔悴的神情越发委顿,苏明月心中不忍,抬手将面纱摘下,“姨母,其实月儿的脸,早已经好了。”
“你说什么?!”云妃大惊,美眸直直往来,入目却还是一张遍布黑斑丑陋不堪的脸,不由又失望至极,“你这丫头,竟拿姨母来寻开心。”
苏明月娇俏一笑,抬手在脸上一拂,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便落在了云妃眼中:“姨母,月儿的脸真的好了。”
看着眼前的容貌,云妃一时震惊失色到无法言语,许久之后,仿佛是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做梦,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晴……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