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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水从奉天回来的路上骡车坏了,幸亏车上还拉了俩黄家的护院。三个人好容易对付着把车弄进了新民县城,找了家大车店给修上。
折腾了一通,等回到彭家屯时已经二更天了。
饥肠辘辘的进了院子,王长水对着屋里招呼道:“老跨(读:kuai,媳妇的土称)家里来客了,赶紧整饭!”
喊了一声,不见屋里有人应声。王长水以为自己媳妇还跟他别扭着呢。路上不顺,心里本来就窝火。身边还跟了俩黄家的人,这让他面子往哪儿放。
撸袖子就气呼呼的进了屋,嘴里骂骂咧咧的喊着:“聋了你啊?一天到晚的,欠削玩应儿!”
进了门没看着人,王长水扫了眼外间屋,接着着就愣了。西屋门框空荡荡的,门扇居然没了。
正准备发问呢,就听见东屋里“嗷”的一声,紧接着他媳妇就哭着跑了出来。
人跑出来还没啥,关键是衣服前襟上全是血迹,往前够着的两只手上也全是血嘎巴。
王长水当时就毛了,惊叫道:“咋地啦这是?咋地啦这是?”
“当家的,你可算回来啦……”二蛋娘扑进了自己男人怀里,心里可算踏实了一些。
还没来得及讲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王二蛋捂着受伤的耳朵,也哭着从东屋出来。
“天爷啊~这是咋啦?到底咋啦赶紧说话!”王长水瞅着自己家傻儿子捂着耳朵的手,还有身上的衣服全都是血,好悬没急疯了。
黄家来的来护院原本跟王长水着进了屋,可看到屋里的场面,下意识的用手捂着腰间的短枪,一脸警惕的站在门口不动地方了。
好容易安抚住受惊的娘俩,王长水这才从自己媳妇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姜昶子…他们几个人?”王长水问话时声音都透着哆嗦。
“就……”二蛋娘偷眼往门口瞅了下,见俩黄家护院正站那一脸紧张的听声呢。
“说啊,瞅啥呢?”王长水急了,指了下那俩黄家的护院:“你不用害怕,这俩大兄弟是奉天黄家的武功师父。”
说到俩黄家护院,王长水心里稳当了一些,提了提胆气,用手比划了个“八”的手势。
压低些声音对二蛋娘说:“我跟你说,人家俩身上可是揣着家伙呢。要想收拾姜昶子,那是一个愣一个愣的。”
“哎,别…别!”俩护院中岁数大一些的小子赶紧开腔儿:“那个,老王大哥啊。出来时管家可是交待明白了,俺们这趟就是暗里盯梢,可不敢瞎露面啊!
要是坏了俺家少爷的事儿,谁也担待不起。”
护院嘴上说的还算漂亮,脸上的表情却瞒不住人。特别是年轻些的那个,怕的都挂了像了。
年前黄老爷被弄死的那天晚上,柳辰三个给黄家人留下的血腥记忆,实在是太过深刻了。
在俩护院的印象里,那帮家伙一个个可都是杀人不带眨巴眼儿的主儿。男的都不用提,光个不起眼儿的小娘皮,出手那都差点弄死一日本太君。
现在听王长水的意思,好像是想让俩人为他家出头,不赶紧往回缩,还等啥呢。
二蛋娘本来见着黄家的两个护院,心里稍微动了一点儿小心思。这会儿看到俩人的表情,再一想自己家周围,不定埋伏了多少土匪呢,那点儿小心思瞬间就散没了。
老老实实的按照柳辰教的话说:“就,就昶子一个人来的。带着刀,可凶了呢!你瞅瞅二蛋的耳朵,好悬没被割了。”
王长水扒开王二蛋的手,看了眼耳根子上的大口子,心里一阵的后怕,埋怨道:“你也是,他来要你房契就给他呗,非得要啥钱!舍命不舍财的败家娘们。”
王长水一上火气,手头就没了轻重,稍微碰到了下王二蛋受伤的耳朵,好容易才止住的血的口子,又开始直往外流。
年长些的护院抻头看了眼,心里一阵得慌,赶紧劝道:“王家大哥啊,先别说那些了,赶紧给你家小子找个跌打郎中吧,这么往外淌血不是个事儿。”
王长水也知道得找郎中,可大半夜的到哪去找啊。
站那想了一会儿,跺了下脚,对二蛋娘说:“走,带二蛋上车咱去县城。”
“哎,哎,好!”二蛋娘正不敢在家待着呢,一听这话,赶紧拽着王二蛋出门。
“那个…王家大哥啊,你先别急着走。”年长些的护院拽着同伴跟到院儿里,对王长水说:“你先给我指下老姜家搁哪儿呢再走啊。”
“上车,上车!道儿上我拐个弯儿给你们指!”王长水皱皱着一张脸,心烦意乱的招呼道。
刚进院儿的骡车没待一会儿,又再次出了大门儿。往老姜家的方向稍微拐了个弯儿,远远的把黄家来的两个护院放下后,加快了速度驶出屯子。
夜半三更,除了刚刚被骡车惊起的几声狗叫外,彭家屯进入了一天中最安静的时段。
两个护院摸黑悄悄靠近了老姜家的院子,影影绰绰的看到了西厢房窗户往外透出些灯光。
刚刚王长水草草的交代了一句,说老姜家正房老两口住着,西屋住着小孙子。东厢是老大夫妻俩,西厢房是空置的。
现在看只有西厢房点着油灯,猜测着多半是姜昶子搁里面呢。
“哥,咋整啊?”年轻些的小子有点不敢迈步。
“他娘的,刚忘了问院里养没养狗啦。”岁数大的压着声音懊恼的说。
“要不…仍块儿石头探探?”年轻些的小子出主意。
“想死啊!”岁数大的一瞪眼,指了指姜家的方向:“你以为那是啥,寻常庄户人家?我告诉你,那是正经的胡子人家。还敢投石问路,活拧啦!”
“那咋整啊?咱这么瞅着能瞅出个啥,回去咋交差啊!”年轻些的小子唔囔着说。
“咋整……”上岁数的也为难,四下瞅了瞅,招了下手说:“走,绕后面去看看!”
老姜家是后迁来了,院子贴着路边儿,西厢房后面背阴,除了杵着一个茅厕,连片菜地都没有。
黄家俩护院一看没遮没挡的,便轻手轻脚的摸到了后窗根下面。
屋里面隐约的有说话声传出……
“昶子,不是我说你,你咋敢自作主张呢!”
“哥,俺家这情况你也瞅见了,不迁走的话,指不定啥时候,就得再被那个黄家王八蛋给祸祸了。”
“那你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个啊,这要坏了小五爷的安排,你吃罪得起?”
后窗外面的俩护院只听了两句,顿时就起了精神。小五爷”、“安排”,听话头儿就知道,一溜鞭那帮土匪肯定是憋着事儿呢。
而且,很可能是针对着黄家来的。
俩小子蹲墙根下面,竖着耳朵听,屋里却安静了下来,一等再等的也没个声音传出。
窗户外面的俩小子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俩人被发现了,屋里可算又有说话声儿响起。
“哎,哥!问你个事儿呗。”
“啥?”
“你说小五爷他们啥时候能到啊?”
“没规矩,你问这干啥?”
“我就寻思着,他打发咱回来挨家送钱,这活儿都干完了,咋还不见他来呢?”
“急啥!你以为现在还是原来的时候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咱一百多号弟兄呢,分批进来且得些时候呢。”
窗外年轻些的小子听到“一百多号弟兄”,顿时就有点发毛,悄悄起身想赶紧回去送信儿。
年长些的到底沉稳,一把把人按住,示意静声,继续听下去。
“那且得些时候呢,让咋俩回来这么早干啥啊?就这么一天天的干等着?”
“你懂个啥……我跟你说啊,咱们人陆陆续续的回来,指不定哪个不小心,就得透出消息。黄家要是得了信儿,肯定第一时间就得关注着新民这疙瘩。
到那时候,咱还敢在这片露头?
所以啊,每家的钱,必须得提前送回来。等咱办完了事儿直接就撤,他们想在新民这儿蹲咱,那是白想!”
“哦~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可…咱得在这儿等到啥时候啊?一天藏头露尾的,憋屈人。”
“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清明左右。”
“吗呀,还得等大半个月呢?”
“半个月咋啦?你慌个啥!还有啊,咱明儿就走,不能继续搁你家待了。”
“为啥啊?”
“为啥?你今天在王家露了脸儿,还好意思问为啥!”
“他家铁定不敢往出瞎传,敢说一句我弄死他们。”
“人家咋不敢,你还当这儿是三年前呢?消息走漏了,你弄死他们有个卵用。”
“可咱去哪儿啊?”
“我在彰武和法库都有朋友,咱一个地方去住几天,走下来半个月也就过去了。”
“那…那行吧……”
“咱睡一会儿,天亮就走。你走之前和你爹娘把话说明白了,让他们留在这儿安心过日子。等弟兄们到齐,就是姓黄那小子的死期。
他一死,以后就没人敢再祸祸家里了。”
“行,走之前我跟他们说……”
俩黄家护院又守了一会儿,等西厢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便轻手轻脚的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