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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子模样英俊,在花树底下,倒称得上公子如玉的称呼。
他此刻似乎掩饰住眼底的爱恋,对云月玺道:“恭贺公主得出火坑。”
云月玺记得宋世子,她利用着这人出了文昌侯府,云月玺身后的宫人们垂着头,离她不远不近,既保护她的安危,又不会妨碍她的事。
本朝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重。
云月玺朝宋世子颌首:“多谢。”
她的态度不苛责却也不亲密,毕竟,宋世子和她只有一面之缘,那日她虽利用了宋世子,但也大多是依靠美色,她也见到了宋世子偏听偏信、毫无主见的一面。
这样的人,云月玺虽不嫉恶如仇,但是要她对宋世子心生好感,那绝无可能,现在,她只当和宋世子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云月玺今日穿了身藕色的宫装,那般嫩的藕色,穿在她身上不显得有媚俗的轻浮,能轻易让人采摘。宋世子顿了顿,这个姑娘和那日在文昌侯府有些不同,在文昌侯府的她,就像是明珠蒙尘、良玉生灰。
云月玺朝宋世子道别,说她还有事在身。
宋世子见她要走,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暗潮,道:“公主……”
云月玺朝他看过去,宋世子的确长得俊美,在京城世家男儿中都排得上前几,但云月玺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宋世子将拳头捏紧又放、放了又捏紧,终于,他看着云月玺的手道:“那日文昌侯府一别,臣本想来找公主,但是……”
他嘴角漾起一抹苦笑:“侯夫人将此事告知了臣的母亲,臣家规极严,当时公主明珠蒙尘,臣的母亲因臣和文昌侯府千金的婚约,便不让臣来寻公主,以免坏了公主清誉。”
他艰难地解释当初他为什么没去找云月玺,云月玺内心明镜一样,什么坏了她的清誉?
明显是宋世子的家人嫌她门第太低,不如文昌侯府千金,不想得罪侯夫人,便阻挠了宋世子,而宋世子真有他说得这么无辜?只能说是也不是。
宋世子没有明显的坏心眼,但是也没有自己的主见,他被家人裹挟几句、被侯夫人和云骄阳撺掇几句,便会自缚手脚,他或许偶尔会在心底想云月玺一个弱女子过得怎么样,但绝对生不起违命的心思。
但这些都同云月玺无关。
云月玺稍敛了眸,道:“令尊说得不错,本宫有婚约在身,本就不该来寻本宫。”
宋世子一愣,他哪里看不出云月玺的疏离,以为她生气了,再度解释:“公主,臣……”
云月玺已经懒得同他周旋,道:“世子来宫中可是见宋婕妤?宋婕妤的宫殿不用途径御花园,世子如何会在此处?”的
宋世子倒没想到这茬,他道:“是婕妤命臣来御花园等她,她一会儿便来这里。”
“世子想差了。”云月玺目光清明,“宋婕妤让世子在御花园等她,是因为她知道本宫要来御花园。为何宋婕妤求了恩让宋世子来探望她,宋世子不妨回家问问令尊。”
宋世子也不是愚钝之人,只是,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母亲,才没想到那茬。
云月玺道:“宋世子,本宫曾位低时,被人利用过几次,如今本宫更烦有人利用本宫。本宫如今的身份,自己也知道,本宫食万民之禄,自要为万民为君主分忧,本宫的婚事,绝不会成为别人牵掣皇兄的利器。”
云月玺心知皇帝和太后不会拿她婚事作为联姻的手段,同时,她也不会任性妄为,非要嫁给谁谁谁,以至惹出无穷麻烦。
她说到这份儿上,宋世子哪里有不懂的?
宋世子脸色难看,可能没想到自己成了美男计中的一环,云月玺则道:“因世子不知情,本宫才有心思向世子明言,若有下次,本宫必将一切禀告母后和皇兄。”
宋世子深吸一口气:“多谢公主。”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仍舍不得走,还要叙述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有多么情非得已,好让云月玺莫怪。
正在这时,花树上的花瓣儿打着卷儿落下来,落在宋世子身上,他忽而觉得身上奇痒,那种痒意钻心透骨,让他浑身难安,连风度都难以保持。
渊昭远远地站在御花园的千鲤池旁,他眼中映着万千飘零的花瓣,周身如寒冰冷雪。
她在和别人说话,因为别的事情同别人周旋。
渊昭不记得自己令她和自己周旋过,他们之间的相处都愉快,哪怕不愉快的第一次相见,渊昭也直接明言拒绝。
宋世子身上越来越痒,他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为免在云月玺面前失仪,他只能匆匆行了礼退下。
云月玺看他似乎难受得紧,像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她抬眸,便撞上了渊昭的视线。
渊昭淡月似的眸低垂,那张脸容貌惊天,此刻却面无表情,和眼中的凶潮形成鲜明对比。
是渊昭做的?
云月玺目中浮上惊诧,渊昭的能力似乎超出她所认知的力量体系,不用灵力,却也能做到许多其他事情。
她见渊昭居然在皇宫出现,心念一转,联想到渊昭曾经给她说过的话,皇权与神权的现状,信仰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云月玺立即明白了,渊昭大约是来找自己的,不只自己挂心他吃不了饭,他也来找她了。
谁料下一刻,渊昭的身影便慢慢消失,这是他的师门禁术,叫做神行千里。
他明明来找到了云月玺,甚至忍不住心里的妒,撵跑了其余对云月玺不怀好意的男子。他知道她不喜欢他,她的红鸾好端端地在他身上,和那男子连纤指之缘都没有。
但是,他生妒时迅速,出手也迅速。
渊昭不愿在今天和云月玺见面,她才见了别的男子,他才对别人动手,他去和她见面算什么?庆祝他的胜利?他捍卫了自己的红鸾?
渊昭内心骄傲,不可折。
他出手时迅速,一点犹豫都不带,等到无人觊觎他所爱者后,他便好似优雅地重拾了风度,又掌握到了他的节奏。
云月玺眼睁睁看着渊昭那张绝色的脸在她面前消失,愣了愣。
那么,下次再见面?
一声招呼不打便消失,这是渊昭在回敬她?云月玺想起渊昭之前为她做那些饭菜,丝毫不放在心上,渊昭这种大白猫,对真正的敌人出手时半点不犹豫,但是对于她,就连回敬都那么别扭。
云月玺要看渊昭这次能别扭多久,他名字带昭,又那么的……,对于他的性格,云月玺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时隔一月,宫中举办赏菊宴。
云月玺让人给胡归户和娇娥带了些品种珍惜的菊花和月饼,又给晚娘也带了些,她本人则在太后宫中,太后正给她梳头。
太后道:“月玺,今日赏菊宴,那位国师也会来,哀家打算,让他给你把把脉,传闻国师一脉,都精通医术,只是不知他肯不肯,他若不肯也罢了,反正咱们宫中医术好的太医又不是没有,免得你皇兄又在那大发雷霆。”
前些日子,国师归位,京城某些权贵便坐不住了。
没有人不对预知好奇。
他们纷纷带上礼品,上门求渊昭一卦,无论是谁,渊昭均冷着脸:“不祸及九族不算,等我看到诸位谁家有祸及九族之事,自会告诉你。”
祸及九族的事才算?都祸及九族了,他再告诉自己,不是提前告诉皇帝:这人该杀了,你什么时候动手?
此事之后,渊昭府门前门可罗雀。
这位国师性子不好,谁找他都不好使的消息便传了出去,皇帝倒是大发雷霆,他的国师是匡扶社稷的,不是拿来给那群大臣算命的,他在朝堂上狠狠发了通脾气,这样的歪风邪气才被彻底制止。
太后给云月玺梳好头发,见无一处不完美后,带着她去赴赏菊宴。
这次赏菊宴对云月玺意义算是重大,这是她回宫以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席,她是流落民间的皇室公主,虽说因为太后和皇帝的缘故,没人敢当面质疑她的教养和学识,但是背地里是什么想法谁知道。
云月玺如今出席,便惹了不少人侧目。
想娶她做保命符的人数不胜数,但是,他们或许都在心中嘀咕,认为在民间长大的公主,应该没什么皇室气度,娶回来只能说是当保命符。
等他们看见云月玺后,眼底便浮上惊艳,更是卯足了劲儿想尚公主。
渊昭坐在文官的最上首,众人觥筹交错时,他只淡淡饮酒,手指间如携了酒香。
他身旁的官员心底存了小九九,想着皇帝迟迟不谈长乐公主的婚事,他们也不敢触霉头,但是,若是国师去说,应该没什么。a
这人道:“国师,你可知这位长公主如今已是适婚之龄,陛下迟迟不提她的婚事,也不知这般,是否有违常理,哪有女子这么久了还不嫁人的?”
渊昭连看都不看他:“你对男女之事倒是上心,这般上心,不如辞官去当冰人,也不用再吃皇粮。”
冰人就是媒人,那大臣干笑两声:“我也是为公主着想。”
他们似乎都不肯放弃对云月玺身份的觊觎,趁着赏菊宴,几人商议起来,联合着礼部尚书,共同说了云月玺的婚事需要提上日程。
太后道:“哀家还想长乐多陪哀家几年,咱们皇家是何等人家,皇室的公主便是晚嫁几年,谁敢多置喙?”
皇帝也道:“母后说得极是。”
那些大臣们见被拒绝,还不死心,又想拉渊昭出来,道:“世间之事,宜早不宜迟,若不然,问问钦天监,公主何时婚配最佳?”
钦天监整个部门如今的长官就是渊昭。
那大臣对渊昭道:“国师是否也觉得,此时正是清闲时候,有关公主的婚事,最能慢慢甄选……”
“我不这样觉得。”渊昭冷冷道。
……
他这样不给面子,丝毫不按套路出牌,那些大臣当即嘴角抽搐,加上皇帝和太后咬死不放松,有关云月玺的婚事,才被压了下来。
等赏菊宴结束,皇帝和渊昭手谈,才冷哼道:“那群人真是被迷晕了头,朕如何能将皇妹嫁到他们家?”
渊昭没说话。
皇帝倒和渊昭极谈得来,古来为帝者,皆称孤道寡,皇帝周围没一个人能和他推心置腹,倒是渊昭,他们没有利益冲突,渊昭也不阿谀奉承。
皇帝叹了口气,道:“朕这皇妹,便是姻缘不好定,整个朝内,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好的都娶妻了,不好的歪瓜裂枣或者家庭有问题的,皇帝也看不上眼。
皇帝病急乱投医:“不知爱卿有何高见?”
渊昭抬眸:“臣不算己身。”
皇帝也知道会被拒绝,下意识颌首,片刻后反应过来。
国师在说什么?皇妹的婚事和他算不算己身有什么关系?
算己身、算己身……皇帝震惊,骇然地看着渊昭。
他忽而镇定下来:“皇妹的婚事非朕一人说了算,大多,还要看皇妹自身和母后的想法。”
这意思就是,他这关过了。
渊昭和皇帝手谈完毕,此时天有阴雨,他撑了伞,本欲离开皇宫。
这时候,太后差人来请他,大抵是问他能否替长乐长公主诊一脉,渊昭敛眸:“每日用安神饮。”
他重新走入漫天大雨中。
太后则在和云月玺说话,她见派去的人回来,身后却没有国师,眼带失望:“看来他不愿了,罢了,咱们自己调养。”
派去的宫人小心翼翼回答:“国师说,让公主每日用安神饮。”
安神饮只是一个统一的名称,安神饮里有什么,各人都不一样,太后叹一口气,云月玺却道:“让厨房每日做便是。”
她见过渊昭给她做安神饮,她每次喝了也的确有效,但是,云月玺以为那只是解乏所用。云月玺说出安神饮里有哪些东西,大概有多少,太后不知她为何知道,云月玺才道:“国师便是教儿臣习字之人。”
太后想起云月玺的书法,再想想渊昭那见谁都拒绝的性格,却罕见地在赏菊宴时维护云月玺,她也顿了顿,总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
云月玺离开太后宫中,回粹月宫休息。
她刚入眠不久,渊昭便出现在他的梦里。渊昭仍然一脸冷色,却因她的意识,头顶着雪白的狐耳、身后是毛绒绒的九条尾巴,冷色逼人,美色惑人。
渊昭就跟毫不在意头上的耳朵尾巴一样,仍然矜贵雅致,他这次入梦,也考虑到了这个因素。
渊昭走到云月玺面前,漂亮的眼低垂,他竟然一个字不说,在云月玺面前的座椅上坐下。
渊昭说什么呢。
他若是说你的字如何,未免有怀念过去,示弱的嫌疑。
他本身来入梦,就已然昭示着自己,低下了头颅。
云月玺也看着渊昭,她想了想,轻咳一声:“那一日我本来要去找你,但是,皇兄多疑,我担忧对你不利,之后也找了人来找你,但那时你已经不在,紧接着,我便在宫里看到了你。”
渊昭头顶的耳朵似乎动了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他来此,本就不是为一个答案。
渊昭忽而道:“我来宫里的原因,和我甘愿头顶狐耳的原因一样。”
他声线压低,但是半点不犹豫,似乎从他决定说出口的那一刻开始,世间就没任何东西能阻止他。
他为什么甘愿头顶狐耳?
云月玺知道那个答案,只听渊昭道:“动我凡心者,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那双眼里光华璀璨,毫无退缩。无论对方逃到皇宫还是哪里。
他是方外的修者,一身星辰之力,如今仍在星河般的神坛,他却紧紧地攥住另一人的手,来了,就别走。
……
此一世,所有人都知道,京城里那位只可远观的国师同貌美聪慧的公主成了亲,国师的心底下是天下人,心尖上便是那位公主。
等云月玺来到奈何桥,同样,这里没有渊昭的身影。她已知他不是普通人,才能和她共同经历这么多世界,一切原委,等完成所有任务就可以知晓。
云月玺亲眼见到原身和太后皇帝将再有一世的亲缘后,才投入下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苦主也叫云月玺,但是,是一个悲惨的真爱挡箭牌。
原身本是捉妖世家的女儿,自幼天赋异禀,本来能成为一品捉妖师,但是,她碰上了一个英俊的男人,这男人对她处处示好,几经追求下,她终于也爱上了这名男子。
岂料婚后,这男子却对她一反常态,不仅碰都不碰她,更是同她恶言相向。原身活活守了活寡,还得应付男人那一大家子。
男人的妈最初不知道男人不碰原身,只以为原身是不下蛋的鸡,用尽各种恶毒的语言来咒骂她、磋磨她,原身给男人说了这件事之后,男人只让她忍,说那毕竟是他的妈。
原身忍无可忍时,说男人从不碰她,根本不关她的事情,男人的妈又怪女人没有魅力,说她占着茅坑不拉屎。
总之,一切都是原身的错,原身嫁给了这个男人后,身为人的意义价值就被抹去,仿佛只是一个生育机器。
最令原身崩溃的是,她无意之间在男人的手机里翻到一张照片,里面有一个长得和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孩儿,女孩儿依偎在男人身上,笑得比太阳还暖。
原身遍体发寒,她一遍遍去查原委,终于明白了,男人的家庭正处于几房争权之时,凶险异常,更有数不清的暗杀,男人深爱那个女孩儿,不忍她涉险,才想着娶另外一个女人。
原身就是他挑中的人,原身和那女孩儿长得很像,男人一见就觉得亲切,最重要的是,原身出身捉妖世家,能成为他夺权的助力。
他追上了原身,继而成婚了也不碰她,任由自己母亲欺负她。他自己则把他的真爱藏得好好的。
他和他的真爱双宿双栖,把真爱保护得像水晶里的女孩儿,原身则挡住暗杀,挡住婆婆,挡住无性婚姻的磋磨,活得疲惫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