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写实之道

杏子与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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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1章 写实之道

    “KIH……呃,是汉堡艺术家联合会?”

    顾为经是稍稍在脑海中思忖了片刻。

    才成功把瓦特尔口中的字母KIH会长,和汉堡美协的缩写——“Kunstverein in Hamburg”对应上。

    各个国家的美术协会,根据不同的地域和历史传统,名称多数时候都是长长的绕口令式的一大串,而且正式名称历史上往往变来变去。

    比如RSA皇家艺术协会早期的官方名称就是艺术、制造和商业鼓励协会,因此在大家言语交谈间,常常会直接使用首字母缩写来统一简称。

    汉堡美协被人们所提起的次数和机会要比皇家艺协少上不少。

    所以顾为经需要思考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那代表着什么。

    但。

    也只是短短的几秒钟。

    “这是整个德国最厉害的艺术家协会了吧?”

    德国是传统的欧洲美术强国之一。

    按理来说,两德合并后,影响力最大的艺术组织应该是世界五大顶尖艺术展之一的科隆美术展的主办方BVDG(德意志联邦画廊和艺术商人联合会)。

    但听这名字也知道。

    这其实是一个艺术商人和德国文化委员会的联合机构,还会负责部分非法艺术品伪造、走私、洗钱的司法调查事务。

    与画家们的直接关联不大。

    其次,就是各个城市的独立美协。

    “曹轩老爷子好像就是这个协会的会员呢。”

    他记得,曹轩先生去汉堡美院担任系主任的时候,就入乡随俗的在本地美协挂了一个名字。

    到现在好像都是它的艺术顾问。

    即使曹老爷子没有在其中任职,顾为经对KIH这个名字也不会感到多么陌生。

    每一个德威上过西方艺术史的学生,都很难陌生起来,它是德意志乃至全欧洲所有同类机构中规模最大,影响力最深远的顶级美协之一。

    汉堡在整个欧洲艺术史上都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多数欧洲国家的艺术心脏都是他们的首都。

    阿姆斯特丹之于荷兰,伦敦之于英国,维也纳之于奥地利。

    搞地域歧视最拿手的是法国人。

    平等、包容虽然是革命老区法兰西的文化传统,但他们也许不太歧视外国人,自身却很喜欢自己斗自己。

    直到二十世纪以前,巴黎艺术家看外省艺术家,准确的说,所有的巴黎人看外省人的眼神都像看石器时代的猩猩差不多。

    司汤达、大仲马、莫泊桑……那一代巴黎人的餐后文学读物里,但凡出现个有钱没文化的土鳖,通常都要言语挖苦好几页,再三强调,这老兄一定是外地暴发户土财主来巴黎开眼界见世面来了,可千万不是“姆们土生土长的老巴黎伐1

    唯有德国是个例外,它没有很明显的艺术中心。

    搞摇滚音乐可以去柏林。论绘画艺术,汉堡和慕尼黑一南一北,都很牛逼,论艺术氛围可能后者更好,但因为它曾经恰巧是某位元首的重要艺术宣传大本营,所以有历史包袱。

    汉堡则胜在历史悠久。

    很巧合的是,和俄罗斯老乡类似,汉堡的现代艺术文化,同样起源于1812年拿破仑的溃败的那一年。

    好吧,其实也不是巧合了。

    200年前哥萨克骑兵挥舞着战刀在雪原上中纵马狂奔嗷嗷砍人的时候,汉堡的大贵族们正是在撒丫子狂奔,嗷嗷被砍的那一方。

    没错,他们全是法军的同盟,

    一鲸落,万物生。

    随着反法联军攻入德国,汉堡成为了维也纳会议所规定的三十九个自治邦国之一。

    书本上,唯物史观告诉我们。

    随着老派的封建皇家和贵族统治被一扫而空,来自市民生活的艺术创造便会蓬勃发展。汉堡很快就有了最早的艺术家协会。当柏林美协诞生时,汉堡美协已然在风霜雨雪中发展成熟。

    至今,仍然和维也纳一样,是欧洲中心的重要艺术城市。

    汉堡艺术协会的领导层可是个艺术圈子中很有影响力的重要大人物。

    判断一个外国美协的含金量如何。

    最简单的方式,看看官方网站上,他们的会员清单里有没有足够分量的艺术大师,就能简单的判断一二。

    美协的成色太水。

    就算哪个大画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不会乐得在会员里挂名字,嫌弃拉低了他的格调。

    容易影响个人品牌价值。

    相反。

    要是某个艺协影响力很大,能够给画家的职业生涯带来足够大的裨益的话,那么人人都想削尖的脑袋在里面挂个名字,以成为它的会士或者院士为荣。

    法兰西艺术院、皇家艺术协会都是此类。

    都是美协。

    仰光书画协会草台班子的气息明显。

    别说官网了,连个维基词条都没有,乍看上去像是什么忽悠人的野鸡协会,就只能请到顾为经爷爷顾童祥这种货色的画家,当协会顾问。

    年初时的大金塔项目,大师云集。

    来到来了,却没听说有谁乐得跑他们书画协会里,兼职一个外籍会员的。吴老头还琢磨着能不能去搞个仪式,主动扮发几个荣誉成员,提高协会含金量啥的。

    哪怕混几张握手合影回来,挂在店铺墙上呢?

    让顾客认为不明觉历,也是很好的嘛。

    结果被仰光旅游局那边认为搞不好人家会直接拒绝,有失国体,直接就给想要作妖的吴老头一巴掌打了回去。

    而汉堡美协。      则直接就能请到曹轩这种在拍卖画作品单价超过千万美元的超级画家,聘请成为正式的协会顾问。

    成员的影响力大,协会能发挥的影响力,也就顺理成章的水涨船高。

    和隔壁吴爷爷这种整天偷拿公家橘子吃,报销私家车油卡,每年混混公款旅游就心满意足的仰光美协的常任理事不是一个概念。

    这些欧洲知名美协都是很有权力的。

    传统上。

    从建立开始的协会理事结构中往往包括了市政官、市长本人提供权力庇护。

    本地的巨富商业大鳄,老派收藏家担任赞助人。

    由最为德高望重声名显赫的艺术家或者策展人,大美术馆馆长担任会长,共同决定协会的发展方向。

    形成了权力-艺术-财富的稳固三角支撑。

    也许不如每一代皇家艺术协会的领袖和庇护人都是不列颠的国王或者女王。

    但他们手中都握着真正意义上的财富,以及真正意义上让人成名的权力。

    这些美协不单单是一个美协,他们有自己历史悠久的美术展,有自己的基金会,有定期的大型协会艺术展以及为协会的优秀成员举办单独的个展的权力。

    个展!

    对世界上99.99%的艺术从业者来说,都是一个逼格拉满,注定高大上到他们无法触碰的词汇。

    那种野鸡展不算。

    正经的个展需要一个庞大的团队和资金,专门为画家本人服务,每一次个展都是履历的镀金和提高。

    马仕画廊在和顾为经所签定的一纸合约中,让胜子的妈妈都觉得眼热的终极奖励,就是在阿布扎比开一次个人展览。

    而汉堡美协就是拥有这样的财力和影响力,给他们的优秀成员开设个展。

    此外。

    它们还和欧洲各个重要美术馆,乃至影响力和知名度都能与威尼斯双年展齐名的卡塞尔文献展有着良好长期的合作关系。

    也就是它名义上一个非盈利性的艺术组织,而且没有强力性的合同可以把他们的成员都拧成一股绳,为己所用。

    否则。

    马仕画廊,里森、高古轩这些画廊巨头,在这些美协面前,都只算的上后生晚辈的小画廊而已。

    “德奥是近亲。”

    “二战后,《油画》杂志的第三任理事长,曾和当时汉堡的美术协会打了一个赌,准确的说,那是一个极为慷慨的许诺,为了提振当时艺术家的精神的许诺。你也知道嘛,战后的那片土地,很需要那样的东西。”

    慕尼黑是战争期间,德军做文化艺术宣传的艺术大本营。

    做为著名落榜美术生,小胡子一生都熊熊燃烧着对艺术的“别样热情”。

    某位元首自然也不会放过另外一个艺术重镇汉堡,只是比几乎洗不去罪恶底色的慕尼黑稍微好一点而已。

    目前的官方宣传口径里,KIH在战时无奈不得不落入德军政权的控制。

    迫害了大量当时的艺术名家。

    这已经是非常好听的说法了。

    不好听的说。

    当时KIH的领导层,一直和小胡子保持着密切联系,是戈培尔很重要的艺术帮手,他们掠夺收集各国“堕落艺术品”的数量超过数十万幅。

    经过七十多年的层层追讨。

    直到几年以前,税务部门对老会长儿子在慕尼黑的某间私人公寓进行突击检查的时候,依旧又查抄出来了1400幅在战争中被掠夺走的名画。

    “挨打要立正,战后的德国本土艺术背负了很大的包袱。KIH的新任会长米勒女士,邀请在二战时被监视居住,并庇护被迫害的艺术家中发挥了重要贡献的《油画》理事长,来到汉堡做演讲。”

    “众所周知,小胡子越是讨厌,越是迫害的对手,战后的名声也就越好。”

    “那位理事长三次被投入监狱,两度被考虑以政治犯的身份处决,甚至他在瑞士流亡的家人,都一度上了盖世太保的暗杀清单。这样的人,活到了战后,你能想象会受到怎么欢迎么?”

    “能猜到一些。”顾为经点点头。

    “传记记者说他是艺术界的丘吉尔。老先生曾是维也纳美术学院的校董,而小胡子则连踏进校院的资格都没有,而对方偏偏一辈子都喜欢把艺术挂在嘴边。”

    顾为经想起了曾在网络论坛看过的段子。

    “有人说只要他还活着,那小胡子在大谈德国艺术和日耳曼人的民族性的关联,装文化人的时候,每当想起那张脸,他就会想起自己其实只是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落榜美术生。他在欧洲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时候,那颗自卑的艺术之心,依旧会让阿道夫感到刺痛。”

    “或许他可以让整个欧洲都一同俯首低头,把不乖乖为他听话的艺术家们全部都丢进集中营,以及盖世太保的特别监狱,但同样整个欧洲都知道,他1907和1908两年,都被一所学校无情的拒绝了,认为他不够资格在其中读书。那是阿道夫同学永远也无法改变的过去和遗憾。”

    “或许吧,想想理事长所做的事情,比起艺术圈的丘吉尔。我倒觉得更像艺术领域的辛德勒。当然《辛德勒的名单》要再过半个世纪才能上映。在1946年的春天和秋天,老理事长的知名度远远要比辛德勒本人要高,也要风光的多。”

    瓦特尔笑笑。

    “听我的爷爷说。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那位老先生的名声几乎到达了艺术界古往今来的顶点。尤其在德国,因为不光彩的历史,每个艺术协会都想邀请他来做演讲——‘好像从圣人’那里够买用来赎罪的东西。”

    素描老师用双手比划了一个清点赎罪券的姿势。

    “这并非夸张的比喻,要是他是一位神父或者主教,他死后教廷搞不好真的会讨论给他封个圣啥的。理世长在来汉堡做宣讲的时候,在研讨会上和米勒会长发生了一些意见分歧。”

    “理事长认为——古典艺术不死。印象派只是对古典主义美学的另外一种传承和诠释。画家仍然要回归笔墨技法之上。”

    “而KIH的米勒会长则是另一派经典艺术理论的拥护者。她认为自从照相机诞生以来,技法的精进和发展……不能说没用,但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重要了。超出常规的创作形式,才是未来艺术的发展发向,比如当时已经是首屈一指的绘画名家毕加索,就是一个很有力的证据。”

    “两个人争论不休,最后打了一个赌。赌到底会不会有下一位写实艺术的水彩名家出现。”

    “米勒会长拿出了一张水彩画《柏林王宫》出来,门采尔的画作精品。”

    “德国收藏界有一句老话。每一个有实力的男人,都应该收藏一张门采尔的作品放在客厅。”

    “《柏林王宫》是米勒会长私人最重要的个人珍藏,写实艺术的代表之作。当时大概价值400万帝国马克,一辆劳斯莱斯的价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