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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临说是二个月后让我回宫,却到底没能实现。
顺治十五年正月,一场突来的痘症风波再次席卷皇宫,有两位小阿哥未能幸免,三阿哥玄烨意外的死里逃生,而四阿哥到底年纪太小,患痘八天之后不幸夭折。如同他的到来时的热闹一样,他的夭折也同样不平凡,宫中一时哀戚声不断,听说,因为这位小阿哥的过世,福临两天都没有上朝,乌云珠一病不起。
我身在南苑之中,听得各色传言不断入耳,心中无奈万分。原来,人再怎么强大,也躲不过命运的折磨。
彼时,我的脚已然痊愈,仍是空守在南苑的暖阁之中——皇帝虽然不在此处,可是他的处所也一样得有人照料着。暖阁占地颇广,分别有寝宫,温泉池,御书房,观景阁,以及数十亩的花园,和数栋宫女太监的临时住所。看管这些的除了我和初画,新来的梅儿外,还另配了二个太监和两个婆子。人多,又没有主子需要伺候,所以我们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十五年六月,乌云珠的身子不见好转,皇帝特许她上南苑静养——虽然外传的是“皇上特许”可在无数人眼里看来,这也是皇贵妃乌云珠逐渐失宠的标志之一。
我们得了消息,自是提早被抽派过去帮忙将皇贵妃以前所住的兰园收拾一新。次日,皇贵妃乌云珠带着承乾宫大小宫女太监约莫数十人入住了兰园,兰园就在我们所住院落的并不遥远,到了夜间,隐隐听见了那边有人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夜深人静,那哭声尤为突兀凄凉,我倚门倾听,心里也跟着幽幽凄凄起来。
梅儿悄声过来,在我肩上轻披了一件长衫,低声说:“姑姑,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一笑,低声说:“没有,只是睡不着罢了,你去睡吧,我先站会。”
梅儿笑了笑,说:“反正我也不困,我就陪姑姑站会。”
我轻轻一笑,移步院中的石凳之上,梅儿也坐过来,那边哭声依旧。我低声问道:“皇上是不是很久没有去承乾宫了?”如若是乌云珠荣宠如前,断不会这时候一个人在这里哭泣的,看她来时的那般萧条与冷清,与前些日子的热闹与隆重对比鲜明,也确实做实了先前的各色谣言。
帝王的爱,果然是不能深切期盼的。
夜深重了,明明是六月的三伏天,我竟感觉有些寒意沁骨。
梅儿撇了撇嘴巴,低声说道:“听说皇上自打回宫后,就未再宠幸过皇贵妃娘娘了。其实,这大半年来,何止是她啊,其他的几位娘娘也大多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宠幸……”
“梅儿,我有些口渴了,你去端杯水过来吧。”我连忙笑着打断说道。梅儿应了一声,转身回屋。
夜空静怡,弯月似水,风徐徐,那边的哭声却停下来了。后宫从来都是繁杂的,许多事情多说多知道都无益,既是我们听得见别人的哭声,也难保别人也会听见我们的话,由此而惹了麻烦,终归是不好。
既是来讨清净的,感慨可以,同情也容许,可是麻烦就不必要了。
梅儿端了茶水过来,我们又小坐片刻,这才回去。次日晨起,我们如常在院中料理花草,我素来喜欢海棠,想着既是要在这儿常住,便在院里院外种了多株海棠。五六月的天,海棠花期正当时,举目看去,一簇簇的花瓣尽数绽放,尤以红色居多,参杂在一片绿色嫣然里,好不妖娆。
初画小声哼着歌,我和梅儿在浇水,梅儿笑着打趣初画说:“既是要唱,就大声唱呗,这样像蚊子一样嘤嘤的,唱给谁听啊?”
初画站起身,横了梅儿一眼,说道:“唱就唱!“说着大声哼起歌来,唱的正是江南颇为流行的民歌鲜花调,初画的声音原本就清脆,这一曲鲜花调从她嘴里唱出,更是婉转好听。她唱到最后,我和梅儿都起了性子,跟着哼唱起来。
突然有人在门口轻咳一声,我们陡然住口,抬眼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乌云珠竟携着七八个宫女太监浩浩荡荡来到了门口,乌云珠正处病中,面色黯淡,脸较之以前消瘦了不少,以往柔情似水的眸子竟变得有些狞厉,怔怔看着我,脸上盛满了惊愕的神情。
我连忙上前行礼。
乌云珠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被身边的人扶住了,仍是无比震惊看着我,喃喃说道:“你……抬起头来……”
我心中隐隐不安,却还是依言抬起头来。乌云珠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又说道:“你……去把那朵海棠花摘下来!”
她的表情太过于奇怪,我心中忐忑,听她的话摘了那朵海棠在手,那海棠花瓣粉红,花蕾中有如蚂蚁般细小的虫子爬出,我凑近花瓣,轻轻一吹,将那小虫子吹掉。突然有人惊愕得低呼一声,我抬头看,出声的却是乌云珠身边的管事姑姑水兰,她怔怔看着我,像见了鬼似的。
乌云珠又沉沉看我一眼,默不作声,转身悠悠晃晃走了。
待他们都走远了,我仍是一头雾水,问初画:“怎么了?他们……,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梅儿摇了摇头,初画却是满脸震惊看着我,表情与乌云珠水兰等人如出一辙,嘴里还喃喃说道:“真像……原来是……”
“初画,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的?”我沉声问道。
初画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低下头,说道:“姑姑,我,我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才怪!我冷哼一声,她的表情如此慌张,一看就知道在说谎,我没有当场揭穿,只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下午时候,兰园的水兰说他们园中的树木枝叶过于茂盛杂乱了,让我们过去帮忙修剪修剪,我带着初画和梅儿过去了,彼时乌云珠正懒洋洋坐在园中的躺椅上晾晒着才涂好的指甲,她午睡方起,面上有午间特有的慵懒,虽然较之从前仍显憔悴,可比之早晨却添了些许的血色,还微微带了笑,人闲闲躺着,十指如葱般白嫩,闲闲摊开了,越显纤细诱人。
我浅浅一笑,其实福临的后宫之中乌云珠称不上最美,她最讨喜应是她的性子脾气,温柔而又善解人意,最是机灵聪明之人,这时候竟有闲情折腾她的指甲了,看样子她很快就能醒悟过来了。
水兰轻声夸道:“咱们娘娘这手可真是好看。”余下的陪同人等也纷纷附和,直夸的那手天上人间绝无仅有了。
梅儿轻叱一声,低声说道:“一群马屁精!”我听了,使胳膊轻轻拐了拐了她,初画低声说道:“她的手本来就不怎么样嘛,还没有姑姑的好看呢。”我横了她们一眼,低声说道:“就你们多嘴!好好干活吧。”
修剪完了院中树木的枝叶,水兰又过来说,园中花圃中的杂草多了,让我们也赶紧清理清理,于是这天整个下午都不曾歇会,初画干活时未免有些粗心,竟不小心拔掉了几株兰花,收工时水兰过来查看,满脸的不高兴,说道:“这几株兰花都是咱们娘娘最喜欢的,你们这群奴才是怎么干活的?”
我连忙赔笑说道:“姑姑不要生气,这天色晚了,难免有看花眼的时候。我那边院中也养了些兰花,一会我搬几盆过来就是。”
水兰冷哼一声道:“你那边是什么花?咱们这园子又是什么花?你陪得了吗?”
初画插嘴说道:“你还别瞧不上眼?咱们院中那几株是有名的绿云,可比这边的兜兰名贵多了。”
水兰一愣,冷哼一声说道:“好个不知礼节的丫头!我在跟你们姑姑说话,哪里有你们插嘴的份?你们无端坏了这园子的花不说,竟还在这儿顶起嘴来?可眼里还有我们娘娘?”一边还对一边的小丫头喝道:“还不把南苑的管事的叫过来!”
那小丫头一溜烟跑开了,我慢慢直起身,遂明白过来了,敢情今儿是有人故意找茬了,于是冷然说道:“姑姑到底想怎么样?”
水兰没有料到我会如此说话,有一瞬间的愣住,随后说道:“这初画也是你手下的人,她无端拨了娘娘的兰花,又顶撞起人来,珊瑚姑姑你舍不得管教,那就我替你管教吧。”指了初画喝道:“姑娘别仗着是御前伺候的人,就没有了规矩!就罚你今晚上不许吃饭!在这园中跪半夜吧。”
南苑的管事早被请了过来,连忙对我们使眼色,示意我们稍安勿躁,又对水兰笑着说道:“姑姑莫气!初画这丫头断是不会故意拨了娘娘的花的,估计是看花了眼。姑姑您今儿就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就饶她一回吧,依我说,就罚她一顿不吃饭就能保证这丫头长记性了。”
水兰冷哼一声,说道:“侯总管这会还是跟咱们娘娘说罢,这事我可是做不了主的。”说完,一扭身进了屋。
侯总管拐了拐我,低声说道:“珊瑚,咱们进去求求去,你放心好了,这位主子素来是最个相处的。”
我心中虽然怀疑,却仍然不想初画因此而受罚,于是跟着侯总管进去,乌云珠正在灯下看书,水兰立在一边。乌云珠见我们进来,脸上微微带着笑,眸子却是冷寂深沉的,看着我们柔声说道:“我当是多大的事?不就是几株花草吗?拨就拨了,用的着又是不许吃饭又是要下跪的?水兰这也是吓唬你们的。”说完,轻轻一笑。
侯总管大喜,拉着我跪下,说道:“多谢娘娘。”
乌云珠笑盈盈要伸手过来扶我,她衣摆轻扫过桌面,灯台突然倾倒,我挨桌最近,完全始料不及,只慌慌拿手护住了头面,滚烫的灯油随即泼溅了满满一手,一阵疼痛钻心,我忍不住低呼一声。
乌云珠和侯总管都抢了过来,翻开我的手背细看,灯油泼溅之处皮肤上尽是触目的鲜红,最厉害处皮肤已然被烧伤了。乌云珠倒吸一口冷气,沉声说道:“水兰,上次太医留给我的烫伤膏是不是还有?赶紧拿过来!”
水兰立刻从里间拿出一个乌黑的搪瓷罐来,乌云珠亲手给我涂上了,那烫伤膏乌黑乌黑的,有一股酸味,涂上后立时感觉烫伤处皮肤微凉。
我连忙说道:“多谢娘娘。”
乌云珠微微一笑,将那膏药递给我说:“这是太医为我配制的,对付烫伤最是有效了,你回去之后多涂几次,一定会很快恢复的。”
我又连忙称谢后,这才与侯总管一同出来。回到我们所住的院子,初画问起兰园发生的事情,我一一相告,梅儿一声不吭,举起我的烫伤的手臂细看,又凑近闻了闻,立时脸色变了,说道:“姑姑赶紧把这上边的东西擦掉!这哪里是什么烫伤膏?这东西摸上之后,姑姑的手休想再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