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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川打了个寒战, 孟晔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
“你们觉得……夏时棋是什么样子的人?”萧川看着大家, 神情古怪的问。
孟晔想了下看下萧川,很认真的问:“实话还是有水分的假话?”
“少罗嗦啊,实话。”萧川一副要发怒的样子。
“过去他是天使, 现在根本就是个恶魔。”孟晔这样说。
“小气巴拉的病秧子。”文聪。
“脾气古怪。”孟晔。
“刻薄,不招人喜欢。”文聪。
“喜怒无常。”孟晔。
萧川摸摸下巴:“我认错人了。”他说完, 确定的点点头,接着继续低头吃东西。
现在, 萧川, 文聪,孟晔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大酒店,学校聚会后, 班级的人都要各自形成小团体私下活动, 萧川他们把自己的班级集体请到这边,当然, 他们三为自己喜欢的那个集体买单。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文聪问萧川。
萧川举起勺子, 指指对面的那个大厅,文聪扭头看过去,接着大大的打个寒战。
夏时棋同学犹如春风一般的在同学中间穿行着,他举着酒杯露着一脸老鬼的笑容,他亲昵的给大家敬酒, 当然每个人喜欢他,因为今儿夏时棋同学买单。
“我记得你,那……那个时候……”夏时棋端着酒杯站在面前这位长得颇有些哈里波特气质的同学身前, 那位同学站起来,也举起酒杯。
夏时棋小退一步:“他是谁?”
丸子大大的打个哈哈,小声说:“根本不是咱们班的,隔壁班的,他们班就来两人,他来蹭吃。”
“啊哈哈……”夏时棋跟那位同学敬酒。
好在这位仁兄也知道人家想不起自己,也笑着打哈哈:“我是隔壁班的,那个时候经常找你们班的xx玩。”
“xx啊,知道,知道,那不……哈哈。干了,干了。”夏时棋也想不起那个xx是那一个,只好冒着冷汗过去。
“时棋,我们是一个院子的,小时候还一起过家家来着。”一位小扁脸穿着粉红淑女套装的女生站起来主动和夏时棋碰杯。
“呵,你妈妈身体好吧?我还记得呢,那个时候回家,家里锁门,我就去你们家坐着等我妈妈。”
这位,的确是记得的,她那个刻薄妈妈,每次都问这问那的。
“好着呢,嗓门还是那么大,今天来的时候我妈还说呢,一定要你去家里玩,都是老邻居了。”这位女同学说完骄傲的看下四周,优越感油然而生。
夏时棋现在,在这高房市也算是一号名人了,腾飞股东,住近郊别墅区,传言总是很厉害的,无可否认的是,夏时棋的的确确的是个传奇。
“夏时棋,上次我去腾飞,我们单位和你们十一楼那家公司有业务关系呢,当时我说我和你是同学,知道吗?原本那边对我一副看不起的样子,但是,我一报你的名字,猜猜怎么着?”
这位三十多岁像四十的早秃一副天真神秘样儿斜脸看着夏时棋。
“怎么样呢?”夏时棋也一脸很想知道的样子。
“成了,当下就拍板要我们公司的电脑了。”这位同学很高兴的告诉他。
“真的,恭喜你了。”夏时棋嘴巴里恭贺着,心里想,那是哪个不开眼的公司啊,明年房租他一毛都不减。
一圈酒敬下来,夏时棋有些飘,他坐回幺鸡身边。
“这就是人生啊,早知道如此,他们上学的时候干什么来着?”幺鸡无所谓的一副对人生看透了的样子。
夏时棋笑了下,那个时候大家都天真,还纯洁,即使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也是因为单纯,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记得吗?以前他们笑我农村人。”幺鸡点燃香烟,并没有像丸子一般,轮着圈发,他今天很超脱,骄傲的很。
“世界就是乡下人,和城里人组成的吧,不是城里人就是乡下人了。”夏时棋拿过他的烟点了根,冒出一口烟,看那边再次站起的同学。
“难得你不记得,不记恨,我可是都记得呢。”幺鸡恨恨的来了句。
“记得,你能咬别人一口?你的就是你的,别人也花不了,只是聚会而已,何必认真?”夏时棋冲他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这孩子,幼年受到伤害,怕是要带一辈子阴影了。
“夏时棋。”老鬼身边有人声音很小的招呼他。
夏时棋转回头,背后猛地一疼,他记得这个人,他喜欢拿圆规扎自己,喜欢作弄那些不如自己的同学,那个时候,好像他在学校混的很好。
“我……可以和你道歉吗?”这人有些不好意思,生活的压力也许逐渐的消耗掉他生命里该有的东西,现在他的脊椎是弯曲的,卑微的。那种对别人总是有所求的表情带在脸上,这样的笑容以及表情并不招惹人喜欢。
“韩存庭,好久不见。”夏时棋客气的站起来和他碰杯。
韩存庭笑了下:“我……我想和你道歉……我……”
“得了,得了,你坐那边去吧,时棋身体不好,不能多喝。”丸子一把拦住夏时棋要喝下的酒,是,这个世界上有能原谅的,也有不能原谅的。看样子,韩存庭得罪的不是一个人,因为他黯然的转回座位之后,坐在了餐桌最边缘的角落,而他周围左右都没有任何人,没人看他,甚至没人跟他打招呼。
“你不知道吗?他都四进宫了。”丸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巴里。
“是吗?”夏时棋回头,看了眼那边喝闷酒的韩存庭。
“你退学后,他因为把低年级的同学欺负的跳楼,那个时候他爸爸赔了人家不少钱,几乎是倾家荡产了。后来,没有学校要他,他就到处混,混能有个好的吗?小偷小摸,在学校他倒是有胆,出了社会他就是个球。我看过他的档案,这小子做贼都不是个好贼。他现在就是咱们高房市出了名的瘪三,不知道今天怎么来的,开除的也有请柬吗?”
丸子跟夏时棋解释了一会,那边桌子有个男生悄悄支过脖子加了一句:“听说他爸爸被他活活的气死了。”
夏时棋笑了下:“我这辍学的都有邀请函,他有却也不稀罕。”嘴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想,以前听过一句话叫,人没眼,天有眼,可是,这份报应实在是谁也承担不起的吧?
“我爸给的邀请函,我都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梁浮一从一边的桌子,悄悄的挪过来说,梁浮一的父亲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
自从这位韩存庭出现,夏时棋的话题似乎少了,大家都在那里说着他,一般人在这个时候早就坐不住,站起来走了,但是韩存庭却一直坐着。他脸上带着被羞辱的涨红,不停的看着楼口的方向。
地球是圆的,夏时棋只能这样解释,甚至隐约着他有些感激这人,刚才他也不小心的听了几句话,那些话也并不那么入耳。韩存庭成功的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现在,没人再说他了。
“时棋,我们先走了,我们班的同学说,下午去唱歌。”文聪站在大厅口打着招呼。
夏时棋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我还说,一会我喝醉了叫你们送我呢.”
“叫你们家老佛爷来。”萧川插了一句,接着扭头看另外一边,孟晔上去就掐了他一把,疼的他吸凉气。
“要不然,我叫我秘书来接你?”孟晔好心的建议,这一生他都在夏时棋面前矮半截,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矮半截。
“可别,我一会自己想办法吧。”时棋冲他们笑了下,文聪他们招招手,转身走了。
“那些人,你们都认识吗?”一位在某个区域据说混得还不错的同学悄悄问。
“还成,怎么了?”夏时棋问他。
“没什么,那几个人,挺出名的,在咱们高房市是大拿,以前他们在学校也很出名的,你不知道吗?”
夏时棋摇头,他还真的不知道。
“十六中的四虎啊!”
“哧……”夏时棋一口茶水堵在嗓子眼,太搞了,还……四虎,他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周围的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大约知道一点情况的丸子也是一脸汗颜。
大家正在纳闷间,许多人站起来鼓掌,夏时棋没站起来,不回头他都知道,班里的老师来了,刚才有位同学,挨圈收钱,一人二百,据说是给老师们买纪念品。
就像,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上级看到下级成长,他一脸欣慰的微微拍手,走到主席台,伸伸手,大家安静下来。这几位老师也许是在别的地方喝多了,有两位开始晃悠,也难怪了,他们教的不止这个班。
“同学们,真是时光飞逝,转眼间,你们就变成大人,变成社会栋梁……”
夏时棋没去听梁老师的演讲,这位老师大概是退休久了,好不容易抓住说话的机会了。他这顿没完没了的唠叨,夏时棋没去听,他不停的扭头打量一下韩存庭。
那个人始终的低着头,不敢抬头吃菜,也不敢抬头看人。
一阵激烈的掌声,老梁终于不舍的走下那个台子,他刚走了一半,又向想起什么一般倒回去,拿起话筒。
“呃……喂喂,咳……同学们,是这样的,我忘记说一件事情了。韩存庭你上来。”梁老师招呼坐在角落的韩存庭,韩存庭愣了下,还是慢慢的走到那个台子上。
夏时棋带着一副疑问的样子,看下梁浮一也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要做什么。
“是这样的,韩存庭大家都认识,你们的同学,过去呢,韩存庭确实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但是,那只是幼年的时候,你们不懂事。我说这番话呢,是想告诉大家,过去的就叫它过去吧,你们才而立之年,人生才刚刚开始,韩存庭啊韩存庭……”
梁老师叹息了下,继续说:“一个月前,我接到这个孩子的信,他说他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了,所以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师。这孩子跟我求救,说是他的女儿,得了白血病,需要一笔治疗费,这我才知道,韩存庭在乡下结婚了,本本分分做人了。说实话,我挺高兴,也不高兴,高兴的是韩存庭一辈子三十多岁才学会做人,这个是我做老师的不对……”
夏时棋点燃香烟,手指点着桌子,身边有人悄悄的说:“别是捐款吧,学校门口收三百,刚才二百,现在再捐款?我们又不是开货币印刷机的?”
“就是这个意思,大家能帮就帮一点,看在,过去你们是在一个班级的份上,原谅他,帮助他吧!”
梁老师说完,从口袋摸出钱包,拿出准备好的一叠钞票,其他的老师也各有表示,接着一些同学走了上去,陆续的,韩存庭面前一小堆钱,有人给了,有人坚决不给。接着,这个迷迷茫茫三十多年的男人蹲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没脸求大家,可是我的女儿,也不该死的,谢谢!谢谢!”他这样说。
“那个被你逼着跳楼的也不该死呢……”不知道有谁突然来了一句,大家扭头,一位同学双手放在前胸驾着,露出鄙视的样子。
是啊,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未必老师说的就是真理了。
夏时棋的手伸进口袋里,摸出钱包,他悄悄塞进丸子手里说:“帮我一会悄悄给他吧。”
“夏时棋,我记得你一毛不拔的,这种钱你也给,你疯了。”丸子有些气愤的看着他。
“那个孩子,总是没罪的吧?”夏时棋想起多多她们的调皮样子,可怜的田佛现在一定还是被她们折磨着呢。
“是啊,就你是好人,我们都是坏蛋.”丸子唠叨着,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票子,走到韩存庭面前丢在那里。
“你得白血病的话,我就去放鞭炮,电视台点歌。”丸子没等他说什么,转身下去了。
这次由班主任组织的捐款,实在是不成功,每个人都很尴尬的呆在那里,夏时棋看下那些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叹息了一下,每个人都有故事的。
他悄悄站起来,拿起挂在椅背的衣服,从一边的过道向外走去。
“夏时棋。等一下。”夏时棋站在电梯口回头。
张老师小跑了几步走到他面前:“我就知道你要走。”
夏时棋笑了下:“家里还有事。”
张老师指指一边小厅的沙发:“几分钟,只耽误你几分钟。”
两杯奶茶冒着甜丝丝的味道,夏时棋第一次觉得人生很奇妙,奇妙到他和想象不到的人坐在这里喝奶茶。
“两年前,我在电视上见到你,当时,你好像给那里捐赠了一所学校。”张老师放下杯子说。
夏时棋点点头,没再说其他的。
“然后,我换台,也许是因为愧对夏同学你,正巧了,你们班的另外一位同学,因为贪污,被抓进去了。”
关于那位同学的事情,夏时棋特听说了,他和学习好的同学都不熟,也没再过多的问。
“一样的一个班级的孩子,一样的学习知识,我不懂得为什么那个时候我要做那样的决定,一个老师,逼迫着自己的学生离开校园,过早的进入社会,然后这个孩子,竟然在成长之后为社会捐助学校,夏时棋,你一定很爱学校对吗?”
夏时棋看下这位老师,他笑了:“还行吧,其实社会也是一所大学,还是速成班。学校里怎么提醒都不会的,社会只需一天就能教会你了。”
“我们呢,一辈子都在学习,都在成长,当了一辈子老师,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一件事,你是同性恋也好,你是正常人也罢,只要对这个社会做出你该做的贡献,无论你这么变,你都是个完全的人。可笑的是,那个时候我就是想不通这个道理……这个是我后来帮你办的,照片是我从你小学二年级的体检表上摘下来的。”
张老师说完,从皮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夏时棋。
半小时后,夏时棋坐在车里吸烟,回到家里田佛那个家伙管东管西的,就未必那么自由了。
丸子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他一身酒气的瞥了夏时棋一眼:“大好人,大善人,怎么坐在这里吸烟呢?后悔了吧,在这里忏悔呢吧?没用,人家韩存庭拿了钱谢谢都没说,转身就走了,现在大家都在那里后悔呢。我就纳闷了,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你这么还给他钱……”
“闭嘴吧!”夏时棋突然大声说了一句。
丸子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夏时棋,这个人平时都笑眯眯的,他很少看到他发如此大的脾气。
“扔了我的书包,划破我的课本,和拿圆规扎我的后背,这些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我必须这个时候抓住你,把你丢到这车的前面,加大油门把你压的粉碎才能出这口气吗?啊,是不是这样?”夏时棋的脸涨的通红,前胸上下起伏,他拼命的压抑着自己。
丸子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这么开口。
“你知道我和孟晔的事情吧,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对吧丸子,我的老同学?”夏时棋平复了下情绪问他。
丸子点点头,再也不敢说话。
“我跟了他三年,然后就那么就像甩鼻涕一样的被甩了,我恨过他,恨不得杀了他,事实上我就是那么想过……但是,可能吗?我不可能杀死他,其实我根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这是个法制社会,这不是写小说,我这把破鸟枪什么时候也换不来屠龙刀,所以,我就乖乖的做点人事。我没爹没妈,闯了祸没有哪个门能开着等我一辈子,我也不能拿着我的全副心血,到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去和他碰个头破血流。真的去碰了,下辈子,也许这个世界就多了两个悲哀的人,那样的人生,别人觉得是报应,可是,他们就是茶余饭后一乐,我们却是一辈子不得安宁,我傻了?这样的买卖,我不做,以前那个傻瓜夏时棋也许会那样做,但是现在我要真的那么做了,脑袋才是给驴踢了呢,即便是翻江倒海了又能怎样?我前三十年都不快乐的了,我干嘛还要花钱买罪受,我那样做了,我就是白痴,就是个智障,我就是本世界最最笨蛋的猪,连猪都不如……人啊,学会原谅别人,学会原谅了,学会回头看了,那么,你也就从社会这所大学毕业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夏时棋说完,看着丸子。
丸子点燃香烟,抽了一会冲他笑了下:“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根本不是跟我说的,得,你说的有道理,我说不过你,回吧,那边早就散了。”
夏时棋呆坐了一会嘟囔了一句:“其实我是跟自己说的,每天我都提醒自己一次……”丸子看着车窗外,没有再说什么,夏时棋发动车子,慢慢的向着来时的路开。
放下丸子后,田佛打来电话。
“夏时棋,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再不回来,你大哥家这些祖宗非拆了咱家不可。”田佛在那边咬牙切齿的喊,大概是忍无可忍了。
夏时棋闷笑着,脚下踩油门。
“田佛,尽管叫她们拆,拆完了,叫我大哥给咱们买新的。”
“……你们兄弟俩怎么就没个正常的,好了,说归说,你慢点开。”
“知道,田佛,告诉你个事。”
“说。”
“今晚吃饭,我给全班同学买单。”
“你疯了?你……买单?你舍得?”
显然,田佛绝对不相信自己家铁公鸡能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开玩笑,我才舍不得呢,我签你公司的单,好巧啊,我们吃饭的那家饭店,正好是你们公司搞招待的饭店,我就签了……”
电话那边,愣了一会,田佛一声怒吼:“夏时棋,你这么这样混蛋呢?”
夏时棋关闭电话哈哈大笑,他把车在一个郊区公路的桥面上停下来,从车座背后取出一个红色的高中毕业证,翻看了几下,笑着摇摇头,按下车窗。
夜色中的河流,水纹在摇动着,夏时棋看着那张稚嫩的脸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恭喜你,夏时棋,毕业了。”
说完,他把那个毕业证从窗户上丢了出去。
那张证拍打起一些水花,接着它浮在水面上,
它漂浮着,慢慢的顺着河流漂浮着,飘向不知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