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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山,各家屋顶上开始飘起炊烟的时候,夹杂着雪粒呼啸了一整天的北风总算停了下来,街上厚厚的积雪在夕阳余晖照耀下变成了浅浅的橘黄色,看着就像夏日里清凉解暑的刨冰一般可口。
在屋里关了一天的小孩总算得了自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领着不知道谁家养的大黄狗四处奔跑着将脚下的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响。
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轿子里一身朝服的上官允伸手撩开窗帘看了看,耳边听着外头传来的欢声笑语,向来淡漠的脸上,不由泛起一抹细微的笑来。
所谓太平盛世,大概就是如此了。
只可惜...
笑容慢慢敛去,上官允米抿紧了薄唇,收回手坐回轿中,任黑暗将自己包围。
"大人,是否需要加快脚程?"外头传来贴身侍卫刻意压低的声音,"二老爷他..."
上官允闭着眼,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个话题,许久后才沉声道,"大夫已经请过去了?"
"已经请了。"侍卫一手捉刀点头道,"说是请的城东回春坊最有名的纪老大夫。"
"可知是什么样的病症?"
"这..."侍卫脸上有些尴尬,"属下只是听王正说起,具体并不清楚。"
上官允沉默了下,随后睁开眼,蹙眉看着前方轿帘道,"回去吧。"
得了指令,轿夫们也不敢再多耽误,脚下走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宰相府。
侍卫上千撩起轿帘,"大人,到了。"
上官允应了一声,提起衣摆钻出轿子,面上仍是一片淡漠疏离,仿佛从来不曾在意周遭之事。
抬脚便往上官行鹤房里走去。
再过几日就是大年夜,朝中有好些事情需要做准备,他正是忙不过来的时候,却突然接到自家叔父病重的消息。
好几日不见,进宫之前叔父明明还中气十足,怎会突然说倒下就倒下了?
上官允眉心皱起形成一个川字,脚下却是半刻不停地一路往前。
虽然打心眼里不太相信一向身子骨硬朗的上官行鹤会出事,但转念一向,毕竟人年纪大了,病痛什么的是避免不了的,要是有个万一呢?
他只剩下两个亲人了,绝对不允许他们再出事,哪怕明知道叔父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他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遭受病痛折磨。
门口守着的小厮见了上官允,连忙让开到一边。
屋里燃着好几个炭盆,用以挡风的帷幔层层垂下,里边传来上官行鹤略显沉重的呼吸和偶尔响起的咳嗽声,周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
像是掺了石膏的牛黄汤,又苦又涩,还带着呛鼻的酸。
上官允好看的眉不由拧了起来,饶是他之前常年喝药都有些受不了这个味。
"相爷!"纪老大夫刚问诊完从里面走出来,见了上官允连忙拱手作揖道,"老朽纪培明,参见相爷!"
旁边的小童也有些仓惶,垂着头不敢看上官允一眼。
上官允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上前扶起师徒二人,"纪老大夫不必多礼...不知下官叔父,现下情况如何了?"
"这..."数九寒冬的季节,纪老大夫脑门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抬头看一眼上官允,又急急忙忙别个视线,显见并不习惯说谎,"还恕老朽无能,贵府二老爷的病情着实...凶险,老朽实在无能为力,相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到底是无能为力还是不敢沾惹这事,上官允瞥一眼帷幔后隐隐约约的人影,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既是如此,那就不麻烦了。"上官允背着手,侧头吩咐道,"来人,送老大夫回去。"
"告辞。"纪老大夫招呼着旁边的小童,师徒二人背了药箱,忙不迭的离开了。
上官允敛下长睫,转身往前,屋里守着的两名丫鬟赶紧把帷幔拉开,好让他能通过。
帷幔后的药味更浓,上官行鹤躺在床上,面色青白交加,胸口起伏的速度很快。
兰馨面带忧色地站在床边,不时拿手帮他顺着气。
难道叔父的病...是真的?
上官允拧紧了两道剑眉,走到床边低声喊了一句,"叔父?"
兰馨连忙站起身,看着他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少主。"
上官允朝她点了点头,神色柔和了一些"辛苦你了。"
"照顾义父本是馨儿的分内事,馨儿不辛苦。"
躺在床上的上官行鹤听到声音微微抬眼,见是上官允,便按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气息有些不稳地说道,"...回来了?"
"嗯。"上官允有些僵硬地回应,伸手拿过一旁的茶壶,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先喝点水...叔父,可还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人老了总会这样。"上官行鹤摇了摇头,喘着气拒绝了他递过来的水杯,像是拼了很大的劲儿才开的口,"允儿,如果,咳咳...如果叔父好不了了...答应我一件...一件事。"
"侄儿不会让叔父出事的。"上官允顿了顿,下意识避开这个话题,"叔父身体一向硬朗,只要稍加调养一定能很快好起来,不用担心。"
上官行鹤闻言皱了皱眉,脸色有些难看地朝旁边看了一眼,"馨儿,你先退下。"
"是,义父。"兰馨顺从地应道,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乖巧地退到了房门外。
待她一离开,上官行鹤便猛地抓住上官允的手,手背青筋凸起,双眼更是瞪得老大,嘶声道,"允儿,答应叔父!"
话刚说完,又是一阵惊天动的猛咳。
上官允连忙帮他拍着胸口顺气,等他稳定下来之后,才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勉强点了点头,"好,只要是侄儿能做到的事。"
上官行鹤眼里光彩一亮,连忙喘着气急道,"答应...咳!答应叔父,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就跟兰馨一起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等叔父喊你回来再...再回来。"
"为什么?"上官允坐直身体,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叔父,你该不会是还没放弃..."
话还没说完,后劲上突然挨了一记重击,上官允眼前一黑,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毫无反抗能力地往前倒去。
身后克安从黑暗里转出来,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已然昏迷的上官允,"主上,我们这样对少主...真的没问题吗?"
"本座这是为了他好。"上官行鹤坐直身体,按着胸口又咳了几声,脸色却没了方才那般死气沉沉的灰白,"趁现在...把他带下去,按计划从,咳!从密道里离开,没接到我的通知...就别回来,一直到塞外驭风马场去,那里...有人会...会接应你们。"
克安看着他孱弱的模样,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可是主上,你现今的身体..."
"本座身体好得很!"上官行鹤猛地睁开眼说道,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主上!"
"废话少说!照我吩咐的去做!"
"是!"克安一咬牙,不敢再多刺激他,连忙上前扶起昏迷的上官允架到肩上,朝上官行鹤点了点头,从一旁的暗道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重新回归死寂。
昏黄的光线从窗户逢里漏进来,上官行鹤在床上坐了许久,之后才哑着声音喊道,"来人。"
一名黑衣人从窗外翻进来,屈膝下跪,"主上有何吩咐?"
"让阿勒洐过来,本座有事要他马上去办。"
"得令!"黑衣人垂头恭敬回应,如来时一般动作迅速退了出去。
太阳收起最后一丝光线的时候,屋子里彻底陷入黑暗。
上官行鹤整个人陷在床榻中央,背靠着墙壁而坐,俊美儒雅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江封昊,这是你逼我的..."
.........
万家灯火亮起的时候,何小乔犯懒不想下厨做饭,便让下人把蔬菜和各式新鲜肉类洗干净都切成片端上桌,再喊来府里其他人一起围炉。
大雪天吃火锅,虽然没有夏天那么过瘾,但胜在方便又实惠。
桌子中央的大铜锅正往上呼呼冒着热气,麻辣锅底特有的辛呛混合着肉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几乎能透光的羊肉片和五花肉片,只要稍稍入锅涮一下,蘸上拌了花生芝麻的香浓酱汁,吃上一口,又香又辣,浑身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那感觉,真叫一个舒坦。
一群近七八个人围在一起,桌面上只见筷影纷飞,人人都顾着往自己碗里扒拉吃的,抢食抢得各种热火朝天。
"放开那排年糕!他们是我的!"陆子祈嘴里还塞着一大颗鱼丸,踩着凳子傲然宣布。
"放屁!上边写你名字了?有本事你喊它们一声,看它们应不应?"洪方跟廖管事集体吐槽,后者更是倚老卖老地用圆桶般的身材愣是把陆子祈挤开,相当得瑟地把装年糕的盘子给推到自己面前。
此举立刻又获得了包括幽鬼等人在内的各种声讨。
作为屋主的江封昊对自己居然认识了一票如此丧心病狂的无耻人士而感到痛心无比,于是他把桌上那些自己爱吃的菜全都打包带走,在众人竖起的中指鄙视下理直气壮地带着自家媳妇到旁边桌子另起炉灶,眼不见为净去了。
"来,娘子,吃个虾。"住家好男人殷勤献媚中。
"再试试年糕,味道还不错。"
"还有你最爱的涮羊肉,没加辣,放心吃。"
"腻了?再来个白菜心如何?"
......
"我怎么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陆子祈嘴里咬着串血豆腐含糊着说道,实在看不过去自家师弟那副标准的妻奴模样。
光天化日...不对,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大秀恩爱刺激他们孤家寡人真的好么!
已经摆脱光棍身份多时且成功升级当爹的洪方嘿嘿一笑,"你那就是纯粹的羡慕嫉妒恨。要是不服气,也跟我们一样早点娶个媳妇儿回家不就行了!"
"没错。"已经有对象的白首有感而发,边剥着青虾壳边附和点头给自家兄弟撑腰。
至今仍单身但是也有不少姑娘抢着要的幽鬼过来凑热闹,"要不要兄弟我给你介绍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有...你喜欢哪一款?"
陆子祈眼珠子转了转,放下筷子翘起兰花指朝三人风情万种一笑:"最近女人扮多了口味略有些不同...长相清秀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还会下厨的男人有么?"
"..."洪方白首幽鬼三人同时虎躯一震,有志一同端起盘子挤到另一边和他拉开十步远距离以策安全。
卧槽这人妖谁啊不认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