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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恰是百官休息的沐汤假
上午,叶历笙如约来到王府拜访
对着长辈,叶历笙严肃得近乎冷硬的脸并没有松动的迹象。若是初见的人,不免心中嘀咕,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性子便是如此,其实礼数恭谦周到,且是外冷内热之人
王钟阁笑道:“历笙可许久未到我府上来了。”
叶历笙道:“因家事繁冗,是以一直不得空。小侄在这里给伯父赔礼了。”
“你忙于事务,分身乏术,有什么可怪的?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王钟阁呵呵一笑,道:“说起来,这两年你父亲都把担子一点点移交给你了啊。”
“虽得父亲时时指正,小侄却仍觉许多事情颇为棘手,还需得二位伯父多多提携。”
他用冷硬的面孔说出这种官场上的客套话来颇为古怪,王钟阁笑着连连摇头。谢朝晖亦笑了一笑,道:“历笙,没的说这些做什么?还担心我们生你父亲的气不成?”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自家人。是以王钟阁便没有绕弯子,叶历笙说话也较平日直白许多:“此事父亲确有思量。”
“你不必紧张,我和你王伯父多少也明白一些他的难处。”
“那却是小侄多心了。”叶历笙坦言道
“说正事吧。”王钟阁道:“昨日接到委命至今,我还什么都没做,就是想等着听一听浩然的意见——历笙,你父亲既让你过来,你便说说,他是怎么想的。”
“是。”叶历笙道:“二位伯父想必还记得两月之前我家削减封地之事。”
谢朝晖颔首,道:“自然记得。”
“那一位蓄势已久,却并不急燥,只先小心试探,一击不中,随即罢手,却并不罢体。而家父的意思,想来二位世伯已经想到了:略作让步,暂避其锋。”
“所以他这两月都没有理会朝堂之事,并闭门谢客。”王钟阁接话道:“但此次那位突然出手,并且步步相逼,非前次略作试探可比。这种情况下,你父亲仍要坚持一昧退让么?”
叶历笙道:“伯父以为,该当如何呢?”在叶浩然的放权下,此时他实际上已是半个家主,加之近年来周旋官场,打理家族,早已养出一种镇定沉稳的气度。此刻即使是对着长辈的质问,也并不见惶恐,仍旧镇静自若
昨日王钟阁与谢朝晖已就此事商讨了许久,均觉若得叶浩然支持,单凭他一国之相的身份,在朝堂上说上几句,此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和风细雨地解决。虽然昨日叶浩然已声明不管这件事,但他们只道是托词。未料方才听叶历笙话里透出的口风,竟然真是不打算出面了
王钟阁皱眉道:“五族以叶家为首,如今流尘遇上这种事,不说别的,单论他是长辈这一点,也该帮衬一把。怎么反而会如此推托?莫非,真教那道削地令给吓着了?”——不豫之下,他的冷嘲热讽又冒出来了
谢朝晖向来头疼他这性子,若是对着自己发作,自己当可一笑置之。如今对着个小辈,纵使对方不敢还嘴,也难免在心中留下不快,忙打圆场道:“钟阁,你先听历笙说完再作定论不迟。”
王钟阁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叶历笙神色如常,仿佛刚才那句话并未传入耳中:“此次之事,实际是借着这件事作个由头,欲削减五族势力。而朝廷所惧,非是五族各自的势力——虽然每族均有世袭爵位与封地食邑,但实际上并无多少实力——他所惧怕的,不是那些,而是多年来五族一直同气相连,一旦有事,必然同心协力,共御外敌。”
话说到这里,王钟阁与谢朝晖已由方才的疑惑转为隐隐的了然,却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只等叶历笙继续说下去
只听他又说道:“那位一直没有下狠手,却并不是全无打击之力,实际上他还留了不少后着。想来他应该是不愿大动干戈,不欲让这权势之争波及到朝堂之外,将他辛苦打理起来的盛世毁了。他应该是想着,用和风细雨的法子,逐渐拔起各家的势力,直至我们即使联手,也无法与他相衡为止。”
在一旁默默听了许久的王砚之,忍不住插嘴道:“既然他担心朝堂与五族之争会牵涉到其他,那我们不是就可以利用他这一点不愿,来解决韶飞之事?”
叶历笙微微摇了摇头,道:“行端,我刚才只说了他隐忍的一面,你却忘了,他是怎样的出身。”
“你是说他出身军旅,若是逼得太紧,说不定会有破釜沉舟之举?”王砚之心思敏捷,随即便想到关键所在
看到叶历笙神色略有松动,他知道那是一个赞许的神情,却犹有不解:“可是这些年但凡遇到什么事,我们五族都是一致向外,他应该已经习惯才是,又怎会为此发作——”一语未毕,他已然醒悟过来,不禁为自己方才说说的话羞惭不已:“我失言了。他正是因为不愿我们五族权势坐大,才悄悄积蓄实力,如今才会发难。”
“正是如此。”叶历笙转向王、谢二人道:“二位世伯也该想到这一层了吧。”
听着他两人方才一番对答,王钟阁与谢朝晖心中浮起的那个念头,最后一层纱布也随之揭开,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
很显然,楼定石隐忍多年,如今朝堂上已有足够的威信,而五族势力是他心头多年的刺,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这节骨眼上,若是叶浩然真为谢流尘出头的话,只怕会更加刺激到他。雷霆震怒之下,说不定他真要不管不顾,抛开原本还带着几分客气的原计划,放开手大干一场
而以五族现今的实力,纵然撑得过这一场对决,之后也定是元气大伤,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虽然楼定石那边也未必好受,但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想要的。
唯今之计,也只有将这尚附在双方表面上的虚假客气小心翼翼地继续维持下去,以免彻底撕破面皮,真落个两虎相争的结果。
想明白这层关节后,王钟阁与谢朝晖犹可,王砚之却忍不住有些焦燥。五族行事向来顺风顺水惯了,何曾有这么瞻前顾后,顾虑重重之时?他之前为谢流尘奔走时所显露来的焦急,更大一部分是因为好友向来高傲,遇到这种事情,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早已笃定谢流尘不会有事,只是担心对方在狱中吃苦受气。巴不得早一日将他带出来,好好开解他。
“难道我们就要顺着他的意思,真把韶飞定罪处斩了不成?”王砚之长大后,从未有过如此焦燥之时。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世上无论再怎么有权有势,还是会有不得不顾及的事。
“稍安勿燥,阿砚。”王钟阁脸色也是少有的严肃,但他毕竟是多年来人情世事里过来的人,自然要比晚辈来得沉稳许多。
谢朝晖亦道: “历笙,你父亲想得很周到。是我考虑不周了。”
叶历笙欠了欠身,答道:“伯父切莫如此,您是关心则乱。”
“有子如此,浩然真是好福气。只盼经此一事,阿尘能变得稳重些。”谢朝晖脸上少有地出现了无奈。
“那现在怎么办?”虽然听从父亲的话,勉强按下起伏的情绪,心中充斥着不满与焦燥的王砚之却并不能清晰地思考,他不由看向两位长辈和比自己成熟许多的叶历笙,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助:“接下来该怎么做?”
“此案由我主办,你无需担心流尘的安危。”王钟阁这话既是回答王砚之的,也是说给谢朝晖听的。此前他们本欲借助叶浩然在朝中的地位,让他出面为谢流尘说项。未料叶浩然想得更深一层。既有这般顾虑,那这条捷径是不能走了。
说不得,这件事,只能另觅他法。
“虽然不知那位出自何种考量,竟让我负责此案。但既是送上门来的机会,我我哪里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王钟阁缓缓道:“就让我带领祥刑寺一干人等,好好将此案彻查到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