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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们混蛋!都是做戏?都是假的?”铃儿落下两滴泪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气的还是乐的。
程平安提起袖子就想替她抹泪,忽然惊觉不妥,转而挠头道,“对不住啦妹子,让你担心啦,你…你别哭嘛,我不好好的么?”
铃儿瞪起泪眼,尖叫道:“你叫我甚么?谁是你妹子?谁准你这么叫的?”
王五仓将程平安推开,自己来到铃儿面前,脸上竟是一本正经的神情,“铃儿姑娘,你可别误会,我是假的,可程兄弟却是真的,我和武参赞事先没跟他通过气,他今天的表现都是出自真性情,乃是一腔忠义、肝胆无二,响当当的一条好汉子!”
瞧见铃儿眸中闪出异样的神采,王五仓打心底里高兴,他又将程平安拽了回来,“我与程兄弟今日才得相识,但却一见如故,如今已然义结金兰,做了生死兄弟,如果你不见怪,我倒想叫你一声‘妹子’呢!”
铃儿喜形于色,一把抹去眼泪,拍着小手道:“好好!叫得!叫得!”
程平安左右瞧瞧,有点纳闷,怎的他叫得,我却叫不得?分明是咱俩比较熟嘛。
武破虏从暗处慢慢踱了出来,“两位,适才得罪之处,武某告罪啦!”他自称告罪,可语气平淡,也无动作,十足十的没诚意,可在场几人却是见怪不怪了。
武若梅一见武破虏登时变了个人,冰消雪融绽出笑容来,蹦跳过去挽他手道:“爹爹!方才女儿与他们赌棋,让其六子,只要谁赢一盘,我就亲他一下,可若赢不了,他们就得原谅你,所以爹爹大可不必致歉啦……嘻嘻!”
这话一讲,一对儿异姓兄弟登时窘得满脸通红,他们没料到这气质清雅冷若冰霜的姑娘竟然会如此大胆,没羞没臊的直言不讳当众道出赌约,不由摇头摆臂,手足无措起来。铃儿却是气得牙咬切齿,心中连声暗骂:还冰美人呢!装清纯!假正经!我呸!接着她又狠狠瞪了程平安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不要脸!
武破虏宠溺地抚摸女儿的脑袋,“你这小狐狸,爹没白疼你!”
武若梅猫儿似地享受着父亲的爱抚,撒娇道:“这主意本是女儿出的,又怎好让爹爹吃亏呢?”她嬉笑一阵,忽又问道:“既然爹爹你来了,想必是蛇已出洞了吧?”
武破虏微微一笑,似怪实赞地说道:“就你聪明!”言下之意,显然是说她猜对了。
对面三人登时紧张起来。铃儿是个心机灵巧的姑娘,顿悟道:“啊!我知道了,原来你并不知道谁是内奸,这出戏就是要引出他的破绽?”
程平安一拍大腿,“妹子,你好聪明!大哥唠叨半天我才懂,你一下就明白啦!”铃儿撇了撇嘴,没搭理他,却也没再否认“妹子”的叫法。
武若梅痴望父亲冷峻的面庞,孩子似地卖弄道:“军议上的一切,都是演给真内奸看的,为了让他知道两个要点,第一,案子不是爹爹查的;第二,所有的线索都在那卷字条里;所以呀,他就会想,内奸明明是他,为什么抓了王副营主呢?于是他得出两个结论:一是字条的信息是对的,只是爹爹搞错了,但主公却是知道谁是真内奸的!二是字条的信息是错的,爹爹和主公都搞错了,王副营主背了黑锅,他呢,就此躲过一劫!”
她转过脸来,得意地一扬下巴,“到底哪一种呢?他非搞明白不可!那他会怎么做呢?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看一看字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因为他心虚,他必须要判断哪种推论是对的,然后决定逃还是不逃。爹爹呢,就以一张空白字条为饵,布下天罗地网,钓出这条大鱼来!”说着,她摇晃父亲的手臂,娇痴道:“爹爹,爹爹,女儿的主意好不好?内奸抓到了是不是?”
武破虏笑着摇头,“内奸确实来了,也偷看了字条,不过我没抓他,半个时辰前,他已经逃出了卧龙岗!”
这下不仅对面三人,就连武若梅也大吃一惊,同声叫道:“为什么?”
武破虏捻须大笑,“其实啊,早在军议之前,我已经知道内奸是谁了。”
武若梅犹自不信,狐疑道:“爹爹早就知道?如何知道?”
武破虏点了下女儿的琼鼻,“听好啦小狐狸,这一路上呐,在布置整个撤退计划的时侯,为父都是个别交代,而且选择的时间也先后有别,因此只要稍一计算狄军进山的日期,那个人到底是谁,为父不就心里有数了么?”
三人恍然大悟,连声赞叹,唯独武若梅忽然放开了手,连退两步,嘟着嘴道:“爹爹!你坏!”
武破虏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啦?爹爹哪儿得罪你啦?”
武若梅赌气道:“连女儿都骗!你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将计就计,你想吃掉外边儿的五万狄军,对不对?”
王五仓和铃儿登时张大了嘴,一脸难以置信,唯独程平安依旧没反应过来,犹自痴痴傻笑。
武破虏满意地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问:“哦?何以见得呢?”
武若梅气呼呼道:“我原本以为,爹爹在军议上都是胡说一气,如今才知,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别有用心的!”瞧见几人茫然不解,她挨着个看过去,最后选了程平安问:“若换了你是狄军大将,从内奸口中得知军议的详情,我问你,你是先打卧龙岗,还是先消灭被抛弃在外的清风寨民众?”
程平安没考虑到她为什么挑自己发问,认真思考一番,说道:“若是我,一定先灭百姓,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取得先手,既鼓舞了士气,又可威慑守军,瓦其军心,再携新胜之威攻击卧龙岗,定能占到不少便宜!”
武若梅手指程平安,眼望父亲,跺脚道:“你看!你看!连他那么笨的人都想得到,更何况是狄军大将了,爹爹根本就是想以四万民众为饵,预设埋伏,钓五万狄军这条大鱼!薛晋鹏呢?他人怎么不见了?因为你已经将他派出去设伏啦,对不对!?我还奇怪呢,你为何要调用匠作营黑窑里的硫磺?你想火烧葫芦谷!对不对?”
武破虏面露激赏之色,鼓掌赞道:“不错不错,小狐狸,你有长进!当初提拔你做副院长,我原本是反对的,如今才知,主公看人的眼光,确实要比为父准呐!”
那边程平安点着自己的鼻子,问铃儿:“我笨?”铃儿哼地一声转头不理他。王五仓却是恼了,他踏前一步,厉声喝道:“武参赞,这是真的吗?你竟要火烧葫芦谷?让四万百姓陪葬?你好大的胆……”
武破虏侧过了脸,似乎不屑回答。武若梅却一脸懊恼地打断道:“原来你也不聪明!若是爹爹真敢这么做,就算胜了,主公会放过我们父女?爹爹想必早已通知了杨胜飞和杜寒玉,四万民众根本不在葫芦谷,爹爹给我的军报是假的,为了误导内奸,故意报错了行程,所以我才说爹爹坏,连自己的女儿都骗!”
王五仓这才醒悟过来,改颜谢道:“武参赞,您神机妙算,王某失礼啦!”说着一鞠到底。
武破虏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武若梅却走近一步,小手一伸,“字条呢?拿来我看!”
程平安被人说笨,正自不忿,听了这话,立马就想挽回颜面,得意道:“哈!武姑娘,那字条不是空白的么?你刚才自己说的,难道你忘了吗?”
铃儿不愿心上人丢脸,赶紧拽他回来,点着鼻子数落他:“呆子,刚才是刚才,如今得知武参赞的真实意图,那么字条上就必须有内容,能够逼迫内奸逃跑的内容!也就是军议上提到的那首诗,明白了吗?”
武破虏从袖中取出字条,递给了女儿,转头向铃儿笑道:“丫头,你这小脑袋瓜子也不错嘛,有没有兴趣来军略院深造啊?周家的人也没有关系,本院长特批收你哦!”铃儿皱眉吐舌,扮了个鬼脸算是回答。
武若梅接过字条,念道:“此人三字名,中间一数字,笔画同样多……咦?没了?爹爹,这半通不通的破诗,怎么还差了一句?”
武破虏呵呵笑道:“够啦,最后一句我是故意撕掉的,这前三句就足够让他明白,自己这个内奸已经暴露,最后一句应当写得是他何处露了破绽,可我偏偏不让他知道,如此他只会更加惊惧,结果当然是溜之大吉啦!”
王五仓掰着指头算,笑道:“嘿!我王五仓三个字,果然每个字都是四划,中间还是个数字,可诸位大人中,还有谁满足这三句呢?”
武若梅突然跳了起来,“啊!原来是他!”
其余三人齐问:“谁?”
武若梅责怪王五仓刚才冤枉他爹爹,嫉妒铃儿被爹爹夸赞,嫌弃程平安太笨,于是她一撇嘴,“自己想去!不告诉你们!”三人一起干瞪眼。
此刻真相大白,直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三个难兄难妹怔怔望着眼前黑袍白衣的父女俩,脑海中闪过四个字:一丘之貉。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忒有道理,古人诚不欺我!
铃儿忽然想起什么,冲出来问:“不对啊,这些个计谋,跟我有甚么关系?你却派人绑架我来,这又是为何?”
两个男人大感奇怪,“啥?绑架?”
武破虏正色道:“唯有如此,才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里!”
他说着,又掏出一卷空白字条,当场咬破手指,背对众人写了起来。写完后小心的卷好,亲手塞进竹筒,递给她道:“请你将此信转交周小姐,上面记载了新的集结地点,让船队到那儿与我军汇合,此事当真生死攸关,不可不慎呐!迎宾楼所有的信鸽都被我移来了此处,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将信传出去!”
飞鸽传信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便利,双方都必须是固定的位置,只要有一方处于运动就无法准确送达了,因此需要铃儿根据船队的行程位置,从这堆信鸽中准确选取就近的联络点,再由联络点接力送上玉麟舰。——也就是走水路航道固定的情况下才能行此折中之举,要是陆地行军那是万难用信鸽传讯的。
铃儿郑重接过竹筒,沉甸甸的,仿佛是托着十多万人的生死,她深吸一口气道:“参赞放心,铃儿定当……”她忽然语气一变,恚怒又生,叫道:“还是不对啊!你……你……方才……这般……吓唬我……又是所为何来?”
“哦,你说那事儿啊……”武破虏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语气诚恳地说道:“因为,主公曾经无意间提起过,吓唬你,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武某一试方知,他的话,果然是真的!”
铃儿登时绝倒。王五仓和程平安满头黑线,相顾无语。
武若梅却暗自惊心:冰块儿似的爹爹,什么时候也学会说笑啦?完了完了,爹爹被主公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