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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绿同老顽童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下来,已经将他的脾性完全摸透了,见他如此地兴高采烈,便知道,外头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而他竟然没有自己一个人去搅合,反而回来叫了自己同去,想来自己作为一名玩伴儿已经成功地得到了他的认可,或是至少是,他依然觉得同自己在一处是十分好玩儿的,比他一个人更好玩儿。这对想继续同他学艺的严绿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而见他竟然还专门弄了一套男童的衣服过来,严绿不免又有些哭笑不得,想来,这老顽童还记挂着他们的赌约呢,知道一旦出了山,他们见的人多了,便自然会涉及到她的女孩子身份能否被拆穿的问题了。他这么主动自觉地让她换成男童的装扮,除了表明自己十分认真地按照赌约要求办之外,想来也隐隐有些自己给自己制造难度,增添乐趣的意思。
看到他那一副分外高兴的神态,严绿也隐约明白了他为何那么想自己同他一起出山,想来,这山中练武、水中抓鱼的日子,虽然有趣儿,但过得久了,终究还是无聊,哪里比得上外面的花花世界精彩无限,而想来他也知道,若要那赌约真的生效,只有去了外头,到得人群之中才行,在这荒山野岭中,只得他们两个活人的时候,自然谈不上给什么别人发现了。
严绿的性子本来就有点冷淡,原本十分不喜同人接触,因缘际会遇到了老顽童,说实话,她最开始是存了个只想同他修习武艺,学成之后独个儿闯荡江湖的心思的,没想到偏偏这老顽童一团孩子气,笑笑闹闹,一派天真,正是那一种同她截然不同的,令她完全处理不来却又隐隐有些羡慕的类型。
她前一世作为严绿的二十几年里,是孤儿一个,万事只靠自己,这一世成了公孙绿萼,虽然有了对便宜的父母,但到底还是被冷淡寡情的她自行斩断亲缘,脱身而出,故而,她虽两世为人,但真正的童年却是从来都没有过,心底不由得十分羡慕这永远都生活在童年里的老顽童,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下来,她不知不觉地竟也将他当成是自己的亲人一般了,她心中敬他是自己的师父,却也对他的毫无心机和天真烂漫深感头痛,顿时觉得这一次出山,前途坎坷,有意无意地暗暗留心照顾起他来。
她随着老顽童顺着水流的方向攀岩而下,遥望沿路的景色,又是绿意盎然,原来时光荏苒,不觉距离她从绝情谷出来已一年有余。她之前一门心思认真练武,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此时出来一看,竟恍然有了一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之感。
想到就快出了这片山谷,大约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严绿的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缓缓往回看了一眼,她心知群山掩映之中,必有那么一处山谷,便是绝情谷,曾经住了几个月的水仙山庄就在那里,她想起走之前精心设下的那个局,也不知道收效如何,不知道裘千尺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那柔儿死了没有,不知道那公孙止对她可还好。然而,无论那里的情况如何,这终究已经是,她现在能为她做的,全部的事。
严绿不过这么略一走神,便已经给老顽童拉下了老远的距离,他在前面有些不满唤了她一句,照旧声如洪钟,严绿立时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加快了速度。老顽童见她快要追了上来,便转过身,继续高高兴兴地健步如飞。
他速度很快,严绿无暇在多想,便迅速地收了心,控制好身体,跟住老顽童攀登的脚步,不上半个时辰,已经翻上了西面最后的一座小山峰,依稀可以见到山下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群了,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群山,她不声不响地对着流水将头发打散,在头顶梳了一个鬏,弄成了个同老顽童差不多的发式,方才重新跟上他,继续往山下行走。
老顽童回头看了一眼,见了她把头发弄成这个模样,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小娃娃,你心眼儿果真是挺多,这样一弄,果然看不出来你是个女娃娃了,倒有些像是个小顽童的模样,好玩儿,好玩儿。”
他说完了这话,围着严绿转了一圈儿,越看越觉得严绿这么一番模样颇有些他的风采,便忍不住手舞足蹈,连连催促她加快脚步,随着他继续往前走,倒教严绿觉得他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炫耀一番了。然而到了山下镇上,他却也不多停留,弄了干粮和马匹便继续往前行。
严绿此时还不足七岁,但不知是因修习了上乘内功心法的缘故,还是原本就遗传了裘千尺的高大身材,看起来本就比同龄孩童高些,这一年多来更是如同竹子拔节儿一般抽长了不少,她本就神情冷淡,沉稳内敛,晃眼一看,竟似已有十来岁年纪了一般,倒是老顽童虽然发须皆白,但一路奔奔跳跳没有什么正性儿,便连骑在马上也一刻不肯安宁,竟像是比她年纪还要小似的,他们这样的一老一小走在路上,自然十分引人注意,老顽童还不觉得怎么样,严绿已甚感头痛,生怕惹来什么麻烦。
好在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赶路,也没有什么惹事生非的机会,老顽童自娱自乐地走了一段,因觉得无聊,便又凑过来同严绿说要比赛骑马,幸而严绿旧时因了工作的原因,曾经骑过马,故而此时也是稍加熟悉便已经能够应付,两人策马奔驰,一路往东而行,不过十来日,便已到达了河南洛阳。
严绿本来还以为是全真派有什么大事要办,所以这老顽童才急着下山来的,然而出谷之后,他却径直带了她往东而行,完全与到终南山的方向背道而驰,一时间倒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跟着他到了地方,这才猜出了他此行的目的,原来此时已近四月,正是牡丹盛开之时,洛阳牡丹自古名扬天下,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想来十分热闹,也难怪爱玩爱热闹的老顽童如此的迫不及待,想是生怕来晚了,赶不上最热闹的时候了。
果然,越是靠近洛阳城,人越多,熙熙攘攘,个个喜笑颜开,许多商贩摆着各式小摊当街吆喝,迎来送往,十分热闹。老顽童见了这个场面,再也坐不住,扔下缰绳就跑,眨眼间就不见了。严绿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跳下马,避开人群,拉了缰绳慢慢地进了城,想着先安顿下来再去找他,没想到因为花会的缘故,到处客满,她转了一圈儿都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实在是让她无计可施。
她耐着性子,又转了一圈儿,才好不容易在一个偏僻巷子里找到一家小客栈,总算是安顿好了,这才慢慢地往街上去了。她心知老顽童最爱凑热闹,便往那人群最繁华的地方去,她身量还没长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倒也十分便利,然而,她都把那最热闹的几条街市都转完,连牡丹花台都去看了也没有找到老顽童的身影。
她走了一天,都有些饿了,便顺手摸了几文钱买了点东西吃了,慢慢地转身往客栈走,心中却再一次觉得哭笑不得,这老顽童,还说什么带她出来看热闹,结果是带她来了,可惜一看到热闹就忘了她这个徒弟了。也罢,等他玩儿够了就知道找回来了,万一不回来,便只有当提前出师了,虽然武功仍然是差强人意,但他教的心法和招式都在,自己以后勤奋练习,即便没有他指导之下进益这么迅速,三五十年之后,也应该有所小成了。
她这么一想,心中倒彻底平静了,甚至都已经想着以后第二天如何打算了,没想到因路途不熟,她心中又有事,她这么独自走了一段,竟有些迷失了方向,看了看眼前几乎长得差不多的街道,她终于放弃了胡乱摸索,看了看左近没有人,便提了一口气,轻巧地翻上了旁边的石墙。
正当她在那里仔细辨识方向的时候,忽然见到不远处一抹银白色物体,正明晃晃地晃动,仔细一看,竟是一个老者乱蓬蓬的头发胡须,看起来十分熟悉,她心中一动,记好了方向,飞身赶过去时,隔着高墙已经听见了里头的欢声笑语,果然正是老顽童的声音。
严绿不禁在心中又暗暗叹了口气,施展她才入了门的轻功爬了墙上去,低头一看,果然见到老顽童正蹲在离墙不远的假山下,蹦蹦跳跳地,正玩儿的开心。
似乎是感应到她来了一般,他照旧迅速准确、丝毫不感觉到意外地转头道:“小娃娃,你来啦,来的正好,快下来同我们一起玩儿吧。”
严绿听得此言,只好无奈地跳下墙,朝他走去,心中对他这种兴之所至什么都不管的性子十分无语,她先时在墙外已经发现,这座宅院极大,多半是什么达官贵族的府邸,而他们就这样贸贸然地闯进来,不知道会不会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但既然老顽童已经在里面,多她一个也无所谓了,反正等会儿即使真的打起来,有他在,他们也不会吃什么亏,只是,恐怕要对不起这宅子里她的古代同行们了。
然而等到她走到老顽童身边时才发现,原来那假山后面还有一个人,之前她光顾着同老顽童说话,那人又隐在假山的石洞中,故而没有发现,此时到了近处,方才见到此人正缩在石洞中的土地上,正弓着身子十分起劲地挖着什么东西。
想是听见了老顽童同她说话,那人终于转过身来,抬起全是汗水占满了灰土的脸笑道:“老前辈,你这半天都赢不了我,终究还是要请个帮手来帮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