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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浮游再醒来,觉得脖子僵的很,像是往下垂久了,扯得整个后脑都疼。
眼皮子一睁开,看到膝盖下黄橙橙的蒲团。
她竟是跪着的,晕过去了,身子倒还直挺挺跪着。
简直惨无人道,人都晕了,还不让躺着。
莫不是撒野太过,玄妙门里的人不想轻易放过她,要替天行道,将她就地正法。
她四下里一望,发现身旁并排跪着一人,不是元长岁是谁。
她所跪前方供奉着一尊金像,金像两丈来高,直到屋顶。香坛中青烟袅袅,四面烛台环绕,灯火通明,两边台架上供着半人高的彩像,形态各异,一直绕到堂后去。
顾浮游心里琢磨着,这里该是玄妙门的祠堂,供奉的历代掌门彩像,她面前这尊像应当就是玄妙门的开山祖师了。
元长岁见顾浮游醒了过来。长久罚跪折磨人,无聊的很,总算有个乐子,幸灾乐祸的嘲笑她。
前前后后在顾浮游耳畔罗唣了一盏茶的功夫。
顾浮游总算是从他话里听了个所以然。原来她晕过去后,因为大闹入门礼,和元长岁一起被丢入祠堂,罚跪思过。
没有逐出师门,也没有就地正法。
白受了一场罪。
元长岁笑她:“顾三啊顾三,你可真有本事,你知不知道你动手的那人是谁?她可是我们这一辈的大师姐!你一入玄妙门就寻衅滋事,当着众人下她面子,惹她不快,还想偷袭她,我看你以后在玄妙门的日子怎么过!”
顾浮游翻了个白眼,心想:“一起闹的,你与我半斤八两,也不知道傻乐个什么劲。”
顾浮游瞧见身前浮着一块木牌,这东西蓝光萦绕,是只戒令牌,元长岁身前也有一只。
这可是让她晕了过去,还得直挺挺跪着的罪魁祸首。有这只戒令牌在,他俩得端端正正跪着,跪满十二个时辰,戒令解除了,才能起身。
是以这里没有弟子监督,也不怕他俩懈怠偷懒,躲了处罚。
戒令牌里收纳了一道阵法,才有如此功效。
顾浮游端详一阵后,心里有了数,她深谙此道,这类阵法只起个束缚的作用,解开不难。
手指一绕,带动一缕灵力。
身前的戒令牌蓝光消散,倏尔落地。
元长岁瞥了一眼,把脑袋不屑的一扬,鼻子里哼出一道气来:“小把戏。”
他想起顾浮游就是凭着这小把戏入了玄妙门的,甚为不服,压沉了声音:“顾三,你根本不配入玄妙门。”
顾浮游恍若未闻,起了身,两膝隐隐作痛,身子也僵硬的很,伸了一个懒腰,全身关节啪啪作响。
她呻/吟了一声,心里嘀咕,这玄妙门竟然这样宽宏大量,不将她逐出师门。
倘若今日是在四仙宗,她一定会被乱棍打出山门。四仙宗最容不得弟子无礼放肆,藐视门规,特别是还没入门的弟子。
不过四仙宗也不会收她就是了。
顾浮游看向外边,已经夜了,外面的天是冷沉的蟹壳青,她也不知跪了多久。
要出去时。元长岁叫道:“喂!顾三,不跪满十二个时辰,擅自离开,可是要受罚的!”
顾浮游懒得理他,继续走。
元长岁又叫:“顾三,等等,你给我将戒令牌也解开!”
顾浮游仍旧没停下,她跨出了祠堂的门槛,步下台阶,走过石阙,远离了祠堂,远离了元长岁的声音。
石阙下倚着两道身影,见她出来,便迎了过来。
顾浮游吓了一跳:“你俩站这做什么,缩在影子里,黑黢黢鬼一样。”
顾怀忧手里抱着顾浮游的门派服饰和身份令牌,一股脑往她怀里一塞:“让你不要生事,你倒好,与人斗狠不说,还嫌闹的不够大,去招惹金丹期的师姐,从来都不让人省心。”
“她就是皮痒。”思渺递上一瓶丹药:“修补灵脉,活血化瘀,金丹期修士的灵力可不是你能承受的,仔细将养着。”
顾浮游接过,咧着白净的牙笑道:“谢啦。”
三人并排走在夜色中。顾浮游问道:“你俩在这干嘛来着?”
思渺道:“他不放心你,但寻常弟子又进不得祠堂,所以在外边等你。”
顾怀忧道:“阿蛮,所幸这一次玄妙门没有深究,未将你逐出师门,可不要再闹事,想着借此回逍遥城去,给爹和大哥添麻烦。”
顾浮游撇了撇嘴角,没接话茬。
顾怀忧道:“你听到没有?”
“听到啦,顾怀忧你好掳!惫嘶秤钦饷此担盟行┎桓咝恕
只是横竖入了师门了,木已成舟,也只能心里安慰着‘既来之,则安之’。若干干脆脆的走了,现在反倒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咽不下一口气。
而且这玄妙门作为修仙的门派,各大仙宗中位列第五,掌门季朝令洞虚大圆满,离分神一步之遥,门中弟子俊才遍地,各类修行之道都颇有建树,珍籍满阁,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派能比。
诚如顾怀忧所言,入这玄妙门,百利无一害。
顾浮游一开始浑身上下每根寒毛都诉说着不愿意来玄妙门,真当入了门,决定待上一段时日,倒也打算认认真真求学。
但老天爷存心膈应她,她被划分到与元长岁一个班次。
平日里师傅授课传学,她都得见他,直给她添堵。
唯一有点安慰的是她的住处是与思渺一起的。两人住一间厢房,两张床和衣柜占了大半,思渺还要将她炼丹炉摆在中央,位置显得拥挤了些。
……
这日午后,顾浮游随着一众弟子在东广场上课。
授课的师傅是御兽堂的长老九猿,身子微胖,面色红润,乌黑发髻油光可鉴。站在中央给众弟子讲解御兽之道。
顾浮游坐在大榕树树荫下的石墩上,捧着一张脸看着层层叠叠的人。
已经有人练起来了,顾浮游记得这人好似叫花夕来着。
只见她双指凌空画印,凭借灵力结出阵法,白光闪过,一只双翼骸狮凭空出现,虽是幼兽,却也威武。
九猿拂着胡须,脸带微笑,仿佛在说:“孺子可教也。”
“好,划破无名指,将指尖血点在它额头。”
花夕依言照做,骸狮挣扎了一下,但冲不破脚下阵法,那抹鲜血还是点在了它额头。
九猿笑着徐徐道:“现在你出口的第一个词便是它的名字,日后落阵,唤了此名,它才能回应。”
花夕思索了一阵,想好了它的名,说出口时。
鲜血化作一缕红光钻入骸狮额头中。骸狮一声低吼,背后毛发上显出一道黑色的纹路。
九猿道:“兽纹现,契约成。日后它便是你的灵兽,相伴一生,除了死亡或重伤沉睡,有呼必应。”
花夕抚摸着骸狮的鬃毛,很是欢喜。
众弟子会召灵兽的没几个,多数人看到都觉得新奇,争先恐后的来试。
这边灵光刚散去,那边灵光又出来。一只只灵兽应召而来,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唤来什么样的灵兽依据主人实力。才筑基、辟谷的弟子不可能唤出比自己修为高的灵兽,那样会压制不住灵兽,定不了契,所以这些弟子唤来的都是幼兽。
而幼兽什么品质,长到什么修为也与主人天赋挂钩。
这是顾浮游懂得阵法,却迟迟不召唤灵兽的原因。
自己差劲,再召唤个差劲的灵兽,谁也成不了谁的依靠,想想就够扎心了。
场上的幼兽才被定契,还处在惊慌阶段,嗷嗷,啾啾叫的顾浮游头疼。
她垂着脑袋,用两只手捂着耳朵,烦心丧气。
元长岁在人群中看到她,捏着一块石子,弹在顾浮游脑袋上。
顾浮游吃痛,嘶的一声,捂着脑袋抬起了头来。
元长岁拿着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人,向着顾浮游抬了抬下巴。
那人会意,走到顾浮游跟前,清了清嗓子,笑道:“顾师妹,听说令尊灵兽金鹏鸟能长到元婴期,虎父无犬女,想来顾师妹召出来的灵兽不会差。”
顾浮游瞥了一眼元长岁,见他笑嘻嘻抱着双臂,便知道是他的意思。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纷纷看过来。
九猿将顾浮游上下打量了一眼。顾浮游入门时闹出的那些动静,他已有耳闻。他脸色发沉,向顾浮游叫道:“天资不够,更要勤勉奋苦,修为不是白白长出来的,你还躲懒。过来!练习召唤的阵法!”
顾浮游只得硬着头皮过去,不仅要召唤,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召唤。阵法她深熟于心,信手一挥,结印落阵。
九猿点了点头。众人都望着阵法中央,要待看看出来个什么。
岂知半日没有动静,人群里不知谁噗嗤一声笑了:“竟然连一只最低级的幼兽都唤不出来。”
顾浮游的平庸之名,众人都已听说。
与这庸才相映成趣的是她爹顾万鹏‘扶摇上九霄’的威名,她大哥顾双卿‘后起之秀,名门虎子’的卓逸之才。
闻名不如见面,现下亲眼所见,何止平庸,简直无用。
响和着那句话,众人哄笑起来。
谁知正笑间,那阵法却溢出白光,雾霭遍地。哄笑转为惊呼。
阵法中显出一道身影,白衣翩然,墨发垂肩。
众人道顾浮游唤了灵兽出来,却哪里是灵兽,分明是个人。
场上鸦雀无声。顾浮游意想不到,她虽然小小的改动了一下阵法,但阵法依旧是召唤的阵法。
召唤阵法只能唤来灵兽,再如何离谱,也绝唤不出人来。
可怎么……
她越瞧这身影越觉得熟悉,盯着那人发间的竹青玉簪看了半晌,倏忽间想了起来这是谁。
而在这时,钟靡初也缓缓转过了身来,手上拿着卷书,眼中几分茫然,似乎料想不到自己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浮游就这么直直撞上了钟靡初的视线。依旧美得让她心颤,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人美色单单看在眼里也觉得心旷神怡。
钟靡初眸色偏浅,可能是迎着晚霞,顾浮游觉得她眼中似有金色流光,让她神色显得不那么冷漠。
顾浮游向她走近,鬼使神差的抬了手,无名指一伸,点在还没回过神来的这人额心。
九猿总算是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胡子都吓撅了起来:“使不得,她是你师姐啊!”
虽然灵兽定契对人族无效,但召唤阵已经唤了人出来,违背了常理,而且九猿来不及去细想,所以慌忙赶过来阻止。
然而为时已晚,奇事有一,接连有了二。
顾浮游一声“南烛君。”,无名指上的鲜血化作红光钻入了钟靡初脑袋里。
契约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