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梦回曾经

君芜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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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倚云山庄”。

    琰王李云亟平躺在床上,一直紧促的双眉这会儿倒是放平了,长长的睫毛没有一丝波动,清癯的脸庞透着别样的惨白,仿佛没了生气,看得蓝钰心惊肉跳,好几次,他都有冲动上去探探主子的鼻息,看看他家主子是否还健在。

    已经两日了,平大夫微胖的圆脸尽显疲色,双目凹陷,眼下一片青黑。

    老人家可经不起熬,蓝钰有些担忧,“平大夫,您去歇一会儿,我在这里看着,有事我叫您。”

    平大夫想坚持。

    “别主子没事,您出个好歹,我可担不起,我叫人在旁边耳房已经给您收拾了软塌,您去躺一会儿。”

    毕竟年岁不一样了呀,平大夫叹气,他点头,“好,我去睡会,有动静你就叫我啊。”

    “是!”蓝钰应声。

    平大夫转身,往旁边的耳房走去,他深皱着眉,一边走一边想,不应该呀,行针十五日,前两日就该没事了,为什么这两日反而昏迷不醒了呢,平大夫有些想不通,他是个急脾气,行医数十年,脾性依然未改,他躺在塌上,辗转反侧。

    李云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是梦吗?两年了,李云亟从来没有梦到过她。

    入眼的未必是真,他看不见,他看人用心眼。

    那是多久以前呢,好像只过去了两年多吧,为什么,他觉得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呢?

    他这一生,好像过得很是苦长,他以为这世上再无他在乎的人了,没有期盼,没有期许,余生漫漫,岁月消弥,徒留于他的,只是这仅存的记忆而已。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个无风的夜里,静谧无声,其实,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夜,因为看不见,他的听觉极好,因为听觉极好,反而不喜欢太安静的夜。

    在这样的夜里寒毒发作,总让他觉得格外的冷。

    那天,李云亟在别庄里,别庄的一池温泉被他弄得冰凉,他十分难受,浑身的肌肤如针扎一般,他沉入水底,池水没过头顶,窒息仿佛让冰冷减轻了许多。

    朦胧中,他感觉有人靠近,虽然只让蓝钰与青阳守在外面,但来人可以躲过他们二人而不被察觉,功夫应该相当不错,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那人退却了衣衫,然后跳入水里,他慢慢从水里浮出来,那人显然很吃惊水里竟然还有人,发出一声轻呼,这一出声,他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个女人。

    她的手不过脑子便向李云亟袭来,李云亟的手掌拦在自己的咽喉处,抵住她的拳风,他俩在水里过了好几招,起初,李云亟以为她是因为动武,她的身体有些不正常的灼热,后来,又以为她是走火入魔,李云亟抓住她的右手,往后一旋,将她的整个身子带进怀里,大概,是李云亟的身体冰冰冷冷的,她靠起来极为舒服,李云亟明显感到她微微一震,随即又努力地想要挣开他,她的呼吸越来越重,离他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在他的脸上,她似乎怔愣了好一会儿,接着,听到她咽口水的声音,李云亟皱了皱眉,觉得她在觊觎自己的美色。

    她用尽自己最后一丝理智,退开一步,狠狠地点了自己身上两处痛穴,她隐忍地痛呼,蜷缩着身子,慢慢地又没入水中,李云亟再伸手将她捞起来,揽住她的腰,防止她再往下滑,她浑身瘫软,疼痛掩不住她身体的燥热,她皱着眉,抬起脸,搂住李云亟的脖颈,气若游丝地道:“救救我……我中了媚毒……”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又后悔了,推了推李云亟,自己中的是媚毒,感觉这样说很暖味,像是在求欢,她认命地低叹了一声,或是因为疼痛,或是因为力竭,终是晕倒在李云亟的怀里。

    平大夫听说要配制媚毒的解药,气得老脸一红,胡子一翘一翘地配解药去了,平大夫毕竟接触这方面比较少,配的解药起效有点慢。

    她就是雪狼。

    她中了媚毒,李云亟寒毒发作,那几日,他们一冷一热泡在池子里,中间隔着布帘,李云亟无所谓,反正自己又看不见,只是为了让她好受些。

    可是李云亟从来没有那样的感觉,有个人就在不远处,呼吸声均匀,偶尔传来拨弄的水声,让他很安心,以前没觉得有多孤单,忽然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好像也不错。

    那段日子,李云亟很喜欢去别庄,一住十多日,她偶尔会来,坐在屋顶上吹笛子,听到笛声,青阳会撤去暗卫,李云亟有时还会吹箫与她合上一曲。

    她该是个心向高远,又心思细腻的人,从笛音可以听出来,空灵悠长的曲声,在寂静的夜里总是格外动听,眼睛看不见的人,其他感观都是很敏锐的。

    李云亟幻想过她的样子,应该也是很好看的吧,他想过,也许,他们会一直那样,彼此欣赏,无关风月。

    最后一次见到雪狼是什么时候来着,她好像有很多心事,安静地在屋顶上坐了很久,久到李云亟都以为她悄悄走了,然后,她走到李云亟身边,她什么话都没说,就站在离他数步的距离,不胜远,又没有那么近,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晚之后,她没有再出现,后来回想起来,原来,那天她是来告别的。

    胸口一阵刺痛,李云亟倏地睁开了双眼。

    “主子……”蓝钰叫了一声。

    李云亟身子一斜,一口黑血吐在床边。

    “平大夫……平大夫……”蓝钰扯着嗓子就开始叫。

    平大夫惊醒,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我没事,别毛毛燥燥的。”李云亟坐起来,靠在床沿。

    平大夫立即坐下来号脉。

    蓝钰已经发现,他家主子那淡如琉璃的双瞳似乎有了一丝清明,他伸出手,在李云亟眼前晃了晃。

    李云亟准确地拍开蓝钰的手,蹙紧眉:“别晃,我头晕。”

    蓝钰望着平大夫,“平大夫,主子他没事了吧?!”

    “王爷觉得怎么样?”平大夫问。

    “有点——饿!”

    “我这就让送吃的进来。”蓝钰飞快地往外跑。

    平大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泛红的眼眶里有些潮湿,“知道饿就好啊,七年了,老夫也算功德圆满了呀。”

    李云亟双手交叠,向平大夫行了一礼,“多谢平大夫多年悉心照顾。”

    平大夫没有避,含泪又含笑,受了他这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