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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转!”
“向右——转!”
……
早上七点多钟的光景,东湖岸边传来一阵阵操练之声。
这是恭义营的新兵在训练,汪克凡、汪晟、谭啸和周国栋相继投军之后,都被授予了哨官职位,他们很快招来了四哨青壮,每天操练不停。
胡大海正在营房中睡懒觉,被吵醒后从床上坐起来,恼怒地朝校场方向唾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
“这帮乡巴佬,一大早不挺尸就在穷折腾,一天一操要作死吗?!”
明军惯例五天进行一次操练,恭义营在何腾蛟的督促下改为三天一操,众军本已苦不堪言,没想到那伙新兵竟然一天一操,又搅了胡大海的好梦。
胡大海懒洋洋地起床下地,披上件衣服推门出屋,一边摸着肚皮一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来到院外,就看到几名军官站在一个小土丘上,向着湖边的校场指指点点。
“老胡,来来来,快来看个热闹!”一名姓王的旗牌官看到胡大海后,连连招手把他叫了过去,又喜眉笑眼地指着校场方向说道:“这帮乡巴佬今天又出新花样了,转来转去的已经大半个时辰,乱七八糟的笑死人!”
校场上站立着数百名新兵,以队为单位分成十几个方阵,正在队官的口令下练习转向,但是其中很多人分不清左右,每次转向都会乱作一团,引来围观众人的一阵嘲笑。
“嘿,你看,那个胖子最笨,每次都会转错,只要和他反着转就错不了!”
“那个,那个傻大个才可笑,像木桩一样动都不动,好容易跟着转了,又转到屁股后面去了!”
……
校场之上,队官们连骂带打,对转错方向的士兵毫不留情,看到那些士兵狼狈的样子,周围的笑声更加响亮。
胡大海看了片刻,一撇嘴蔑视地说道:“转来转去的像耍猴一样,最多练个花架子罢了,上了战场有个屁用!”
“哎呦,老胡,你还真把汪克凡当个人物了?秀才带兵嘛,还不都是瞎胡闹!”王旗牌官掰着指头说道:“每天早上起来先跑上十里,跑完了走,走完了转……这帮乡巴佬倒真听话,就由着那几个秀才折腾!”
“撑不了多久的。”胡大海冷冷说道:“士兵既然一天一操,就得管他们三顿饭,军粮肯定不够吃的,等士兵们都饿肚子了,再想折腾也折腾不动……”
胡大海突然心里一动,这四哨新兵如果断粮,肯定会大闹一场,到时候军法无情,不砍了汪克凡等人的脑袋,最少也得赶出恭义营。
营中的军粮都在提调官手里捏着呢!胡大海眼珠一转,向王旗牌官问道:“老王,新来的提调官是你老乡吧?……”
……
汪克凡和士兵们一起出罢早操,留下他们练习队列转向,和汪晟几个一起去中军领粮。
高强度的训练下士兵们一个比一个能吃,十几天就吃光了一个月的军粮,汪克凡只好报请牛忠孝批准,把下个月的军粮领了出来。
众人押着粮车回营,谭啸和周国栋一路上不停地抬杠,汪晟却皱着眉头,很是担心。
“云台,这样寅吃卯粮的不是办法,是不是削减一下士兵的口粮,每天改吃两顿饭?”
“不妥,士兵们只吃两顿饭,会影响训练的效果,大鱼大肉供不起,起码把饭吃饱。”汪克凡想了一下说道:“嗯,挑几个会撒网的去打点鱼吧,每天给大家炖上一锅鱼汤。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守在东湖边上总得沾点鱼腥。”
谭啸叫道:“还让他们吃鱼?你这是养兵还是养少爷?”
周国栋瞪了他一眼:“又不是什么麻烦事,举手之劳就能提高士气,就按云台说的办,明天我领着去打鱼。”
一物降一物,谭啸的个子比周国栋高出整整一头,被他呼来喝去的却不生气,当下嘻嘻一笑说道:“那我也去,我打鱼也是一把好手,给你们露两手瞧瞧……”
他们二人说笑不停,汪晟仍然非常严肃:“云台,一锅鱼汤只是杯水车薪,粮食还是不够吃的,总得想个长久的法子。”
“没关系,总有解决办法的。”汪克凡微笑说道:“咱们刚刚成军,困难总是多一些,以后慢慢上了轨道,来钱的路子就多了。”
下个月的军粮还没有着落,汪克凡却并不担心。
两世为人,这点困难真的算不了什么,就像一位九段国手面对初学围棋的爱好者,哪怕让对方摆满棋盘,也有信心赢得胜利。
谭啸是个天生的乐天派,笑呵呵地接话道:“不就是缺些粮食嘛,没问题!真不行的话,我出钱买上几百石米,让弟兄们放开肚皮吃!”
他家中是岳州豪族,又得父母宠溺,出手一向豪阔大方,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汪克凡笑道:“这是养兵,哪怕有一座金山也给你吃空了,咱们还得另辟财源……”
“嗨,姓汪的,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站定脚步回头一看,却是胡大海那伙人,从后面急匆匆地撵了上来。
“有事?”汪克凡问。
“有事!——想和你比试比试!”
胡大海兴冲冲去找提调官,不料晚了一步,军粮已被汪克凡领走,又急忙追来挑衅,挽胳膊就要动手。
“没兴趣。”汪克凡转身要走。
“怎么,害怕了吗?”胡大海一伸手,拦住了汪克凡,身后的几名军官也纷纷鼓噪帮腔。
“别做缩头乌龟,和胡哨官比一场!”
“是啊,身为武将,比武切磋都不敢吗?”
“秀才来当兵,本来就是个笑话!”
……
谭啸挺身而出:“胡大海,我来跟你比试!”他身材高大,正好和胡大海堪为匹敌,两条大汉恶狠狠的抵在一起,视觉上极具冲击效果。
汪克凡却拦住了他们:“要打以后再打,今天不能打。”
“为什么?”两条大汉一起怒吼。
汪克凡一指粮车:“押运粮草,公务在身,不能私自械斗比武。”
所有人都愣愣的无话可说。
营中领粮是很常见的事啊,这也能算押运粮草么?看汪克凡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样子,真要强逼着他动手,就敢讹诈胡大海他们抢夺军粮。
粮草押运太过重要,在军中有严厉的军法约束,任何敢于冒犯阻挠的行为都是大罪,汪克凡搬出这顶大帽子来,今天这场架肯定打不成了。
胡大海犹豫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好吧,今天算你们走运,不过我还会找你们的,到时候别想躲过去!”
汪克凡点点头,答应道:“行啊,但要趁我们空闲的时候来,不然没时间陪你玩。”
撂下几句场面话,胡大海等人悻悻地走了,不时还回身指指点点,仍有挑衅之意,谭啸对着他们叉腰挺胸,吹胡子瞪眼,气势上一点不落下风。
“云台,为什么不让我和他比武?我可得过高人传授,不怕他的!”谭啸问。
“路遇犬吠,岂能对而咬之?一脚踢开就行。”汪克凡答。
碰见一条疯狗对着自己狂叫,没必要和它斗气,用脚踢开它,只管走人就行了。
“嗯——,有道理!”谭啸点头,深表赞同,突然一愣叫道:“云台,你忒不厚道,竟然骂我和狗对咬!”
“呵呵,谭君误会了。”汪克凡笑道:“大丈夫当学万人敌,在战场上见个高低,何必逞这个匹夫之勇。”
“是啊!我也想尽快上阵杀贼,建功立业!”谭啸被挠中痒处,眉飞色舞之余,突然脑子一转,问道:“云台,你的练兵法子怎么和别人不一样,到底行不行啊?”
和平常不同,周国栋这次没有和他抬杠,而是站定脚步盯着汪克凡,想听听他如何回答。
谭啸和周国栋既然从军,都希望能练出一支精兵,汪克凡的练兵方法却非常独特,他们都有些疑虑。
“现在主要是培养纪律观念,也让士兵的身体适应一下,等到后续的训练展开,很快就能看到效果……”汪克凡平静说道:“练兵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们尽管放心,倒是另一件事情非常诡异……牛协台那里今天有些异常,你们发现没有?”
“没有。”谭啸粗线条。
“牛协台的神色有些紧张,心不在焉的样子。”周国栋目光尖锐。
“两名副营官都不在,嗯,牛协台的亲兵也都披甲带刀,全副武装!”汪晟细致。
大家三言两语一凑,都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营里的气氛不对,朝中可能出大事了!”汪克凡早就猜到了其中的原因,却不便明讲,只含糊地引导着。
李自成破北京,崇祯皇帝殉国,都是四月底、五月初的事情,因为道路遥远,还不为湖广民间所知,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军心民心必然大乱。
现在的武昌府,就像冰封的河面般平静,冰面下却暗流涌动!
“真的这么严重?我怎么看不出来?”谭啸莫名其妙。
“这几日有传言说,京师被李自成的贼军所破,难道是真的……”周国栋神色关切,很是担忧。
“我也不知道,但自从三月发出勤王诏书之后,再没有皇上的消息传来。”汪克凡正色说道:“小心无大错,我四哨人马从今日起加强训练,做好应对万一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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