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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死
茫茫白雪覆盖着整个十里坡,芍药亲眼目睹楚若安下葬竟哭昏了过去。此刻,天色渐暗,宇文彻打发了所有人回府,自己依旧如雕塑般站在她的坟前,不肯离去。
“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宇文彻冲着空旷的十里坡反问一声,声音被浑厚的内力包裹着,越发显得辽阔而遥远。
言毕,一道白影如风而来,与漫目雪色相连接,是萧风。
他也不想这么直接的面对宇文彻,可是若非他刚刚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暴露了行踪,宇文彻又怎么会发现?而同样的,如果他不肯出面,说不定还会连累寒冽。
萧风站在宇文彻身后,看着墓碑上“楚若安”三个字觉得十分刺眼:“当日师妹邀我一起为你治鼠疫,我还以为早死的人会是你。”
宇文彻微微蹙眉,放空的双目似乎又想起了楚若安活灵活现的倔强笑容:“你是来替她报仇吗?”
不知何故,宇文彻的自责越来越重,甚至在颓废之际竟恨不能一起下到黄泉再与她纠缠个三生三世。
萧风忍不住抹了把额角渗出的细汗,神色也有些尴尬,因而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被寒冽看好的轻笑,道:“师妹若真得想杀你,又何必让我来动手?”
一句话便让宇文彻极力隐忍的悲伤卷土重来,他抬手轻轻摁着胸口那道旧伤,一边想着她的种种,一边想着此后孤寂一人的悲凉,一边痛得不能呼吸。
“当日你奄奄一息之时,我曾不止一次劝过师妹不要救你,你对她那么差,不是打就是骂,甚至还杀了她最在意的侍婢来威胁她屈从于你,如果换做是我,一定不会救你。”萧风的声音渐渐没有了最初的畏惧,同样是带着一种怀念诉说着他自己对楚若安的赞赏,“可是师妹说,医者父母心,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个病患死去而无动于衷。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很狭隘,在生死面前,应该先是一个大夫,再去计较所谓的恩怨情仇。师妹还说,你这个人虽然讨厌的很,可确实是大齐的顶梁柱,只要有你在的地方,百姓就可以过得安然如故,若是为了一己私欲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她说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萧风的话让楚若安在宇文彻心里变得越发难以想象和置信,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更不会将什么家国天下与一个倾城的柔弱女子联系在一起。
“是吗?”宇文彻将目光落向遥远的天边,长叹一声,“本王的妻子自然并非天下人可比。”
“没错,可惜你不懂珍惜。”
萧风上前用衣袖轻轻拂去墓碑上沾染的积雪,然后举步离开。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宇文彻心死如灰,他真正明白其实从一开始楚若安就不会更不屑使什么争宠的手段,在她心里,所有人都比她自己更重要,包括她口中那个冷血无情的自己。
是他错了,如果老天肯让他重新来过的话,一定不会是这样,一定不会……
只不过,他这半生,双手沾染了太多的血腥,恐怕死后都无力飞升天堂,这么多的罪孽在身,老天爷又怎会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
雍肃王府。
冯芷兰迫不及待将府里的一切事宜揽在自己身上,即便管家并不喜欢她这样的主子,可也终究没有一点儿办法。
沈惜语看着她在大厅里指手画脚的样子,行动间总摆脱不了卑贱身份所习惯的那些小家子,因而她淡淡开口,道:“冯夫人真是贤惠,本宫倒是忘了府里还有你这样一位能干的主子。”
冯芷兰回神,匆忙下跪行礼:“贵妃娘娘金安。”
“起来吧。”沈惜语想到自己失魂落魄的妹妹,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是你的地方,本宫不敢收此大礼。”
若是换做从前,冯芷兰听到这样的话必定会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去讨好她,不过也正如沈惜语所言,今时不同往日,只见她扶着小娟幽幽起身,垂首的笑容不卑不亢,柔柔回道:“贵妃娘娘说笑了,王爷一向注重尊卑礼节,妾身自然不敢怠慢您。何况如今王妃刚刚去世,沈侧妃又缠绵病榻,妾身身为王爷的侍妾,不忍见他劳累过度,这才不得已暂时打理好府中事宜替王爷分忧。”
这一番话于情于理都令人感慨万千,所以即便沈惜语想借题发挥也不能够,所以当下沈惜语目中便多了几丝嘲讽和凝重:“冯夫人过谦了,沈侧妃的病情还需要你多惦记着,本宫也会请太医多上心的。”
“娘娘言重了,沈侧妃是王爷的心头之爱,妾身怎敢有片刻疏忽?”冯芷兰唇边的笑意更加浓烈,似乎在嘲讽如今沈惜言在宇文彻的心里恐怕也成了一颗不得不拔除的刺。
沈惜语咬牙,冷冷道:“本宫还要回宫伺候皇上服药,就不等王爷回府了。”
“恭送贵妃娘娘。”
目送沈惜语一行离开王府,小娟对冯芷兰方才的表现简直是由衷的佩服:“夫人,您方才真是太厉害了!连贵妃娘娘都不敢对您怎样1
冯芷兰轻轻抿唇:“是她自己的妹妹不争气,自然怨不得旁人。”
“嗯。”小娟连连点头,对以后在王府中的生活期待不已。
管家带人挑了两盆火炉匆匆赶往凝香园,看到冯芷兰自然停下来恭谨行了礼:“老奴见过夫人。”
“这是要去哪儿?”
“回禀夫人,晌午的时候凝香园的宝珍姑娘过来说,屋子里有些冷,要老奴再添两架火炉过去给沈侧妃取暖。这不,一直忙着王妃出殡的事儿没有空闲,搁置到现在才想起来。”管家说这话时口吻中不免有些自责,毕竟沈惜言现在病得厉害,若是为此而加重了病情,他怎么能承受得起。
冯芷兰目光微微一凝,柔柔道:“这两日府里事情多,难免有疏忽也属人之常情。不过,先前王爷在偏院暖花已经用了不好碳,远远超过了王爷这个位份应有的数量,而今这才刚刚过年,再快也得两个月才能暖和些。现在朝中对王爷不满的大有人在,你也看到刚刚贵妃娘娘的态度,我不想让王爷再有什么麻烦伤神。”
管家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冯芷兰话里的意思,虽然银碳的用度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王爷与沈家的关系却肯定不如从前了,加上皇上一直对王爷充满猜疑,确实应该小心行事。
“只是沈侧妃的身子……”
“你将我屋子里的炭炉挪过去一架就好,这两个送去王爷的房间好了。”
管家对这样的安排十分赞成,当即躬身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不得不说,冯芷兰虽然为人复杂,心思手段也深沉的很,但在管理府中事宜时也恰恰是这样缜密的心思帮了大忙,比起从前沈惜言一味的追求奢望和浪费,管家从心底佩服冯芷兰的做法。
打发了管家之后,冯芷兰看到宇文彻回府了,她慌忙上前迎接,深知他现在还沉溺在楚若安死亡的悲痛之中,她只轻言在他身边低诉道:“王爷放心,府中一切事宜妾身已经搞定,偏院的任何东西妾身都没有动过,王爷先去休息吧。”
宇文彻终于侧首看了她一眼,安静的眉目,素净的打扮,眉梢眼角带着浅淡如痕的柔软笑意,的确很受他的欢喜。
只可惜,楚若安的死并没有带走他对她的想念,反而让他满脑子都是她的模样,好像终此一生都再难将别的女子看进眼里。
“好。”
宇文彻颔首,慢慢踱步朝偏院而去,而冯芷兰则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并没有一起去的意思。
“夫人,您何不趁现在获取王爷的欢心呢?”小娟望着冯芷兰发髻上轻轻摇曳着的素色花簪,目中一片不解。
“王爷怕是再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了,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楚若安很厉害,就算是死也带走了王爷的心。”冯芷兰说这话时神色间只有佩服,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失落,“不过幸好,我只是需要王爷给予的权利,而不是像沈惜言那个蠢货一样巴巴盼着王爷的爱。”
“可是……这府里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想得到王爷的爱,如果夫人您不争取,他日说不定还会被别的女人骑到头上来。”
小娟担心得没错,在这深沉似海的侯门之中,唯有男人的宠爱才是女人这一生活着的希望。
然而,冯芷兰的眼底的笑意却越发冰冷起来,整个人犹如被冰雪塑封起来的一株幽兰,美艳高贵得不可方物:“恩宠与冷落只在一夕之间,有了权力和荣耀,王爷便会渐渐离不开我,只有成为这雍肃王府最高贵的女人,那么任何想要靠近王爷的女子都会被我掌握在手心里。不过……王爷的宠爱,恐怕非但我得不到,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得不到了,除非……楚若安还能复活!否则,我还担心什么呢?”
冯芷兰相信,从这一刻开始她才算真正摆脱了过去的卑贱和低微,此后,再也没有谁能够欺凌她,再没有谁能让她忍辱负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