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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筑棋做梦了。
那是孩提时代，他的兄弟——司马祈铸还没有戴上面具时的光景。
在司马本家的大宅子中，两个男孩趁着课间的空闲在偌大的花园之中奔跑玩耍。
虽然只是跑着，但是对于日复一日接受严苛教育的他们来说，即使只是这样的闲暇也是无比快乐的。
四书五经只是入门，琴棋书画也只是顺带，真正麻烦的是名为官场哲学的阴谋厚黑。
这些，竟然也能够作为课程教育给孩子，这不是很奇怪么？
然而司马本家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为他们上课的都是司马家族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哪怕他们是本家的孩子，也不得不对这些“老师”毕恭毕敬的。
仅仅是本家而已，地位崇高也仅止于祭祖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本家与分家其实是平等的，因为三公之位有能者居之，就算是分家，也一样可以成为“司马”。
“嘿嘿，筑棋，你看，我现在比景叔叔还要高了！”比起筑棋，祈铸更为好动，他直接攀上了园里的假山，摆出一副会当凌绝顶的态势，居高临下地朝筑棋挥着手。
“祈铸，你小心一点啊……”
“呐，筑棋，我觉得凭我的身手，即使翻墙出去也是可能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听说外头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诶？”面对祈铸的邀请，筑棋犹豫了。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孩子，他也是渴望着游戏玩乐，而不是整天对着书本，呆在这看似广阔自由的宅院实际上只是稍大一点的牢笼里。
“去不去嘛，我可是摸清楚了那群下人的巡逻路线，要走的话趁早决定啦！”
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去”呢？
后悔的想法……或许有过吧。
只是这懊悔之情早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其他纷繁复杂的心绪所掩盖，此间，司马筑棋内心更多的是感慨。
这即是……所谓的命运么？
偷偷溜出宅子，在外边的世界，热闹的街头流连忘返，结果卷入了一场反叛分子的袭击事件。
这还……真是讽刺啊……
那场骚乱发生在热闹的集市，一群妄图复辟韩国的反贼运来一车火药，挟持了百名人质，打算从集市前往皇宫发动袭击。
司马筑棋和司马祈铸恰好就被那群人挟持，被带着一路移动。
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事发生呢？
明明都已经经过了两千多年，为何那群人还想要重建过去那所谓的韩国呢？
——“国家的真意在于发展，当一个国家彻底灭亡了，便不得不承认‘它’已经无法履行‘发展’的职责。这样的国家便是应当被历史淘汰的次品。”——
——“苍龙延续千年，却仍然有妄图复辟的叛党。那并非偶然。因为‘权力’是极度诱人的。苍龙十世之前的复辟者，或许还有一些仍然对故国怀有着炽热情感的义士，在十世之后，一切复辟者都只是被‘权力’迷惑，仅仅是为了自己欲求的单纯的恶党罢了。不管他们所喊出的口号是何等的大义凛然，他们的本质，都只是违背了‘国家’真意的罪犯。”——
课上，景叔叔所讲述的“国家”，所讲述的“权力”，那些话语在筑棋的脑海中浮现。
所以了，当那些反贼高喊着复兴韩国的时候，司马筑棋忍不住笑了。
因为，他觉得这群人实在是太过滑稽。
复兴韩国？战国明明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明明现在许多百姓都已经忘记了还有韩国这样的国家了，谈何复兴？
权力，这才是让人着迷发狂的东西。所谓的复兴韩国……如何复兴？不过是占一块地，找一个傀儡号称韩国末裔，然后行那与苍龙官员相差无几之事。
那么……这些被鼓动的人又是什么呢？
他们会死，而真正的利益大头只在那些发号施令的主谋者手中，那些绝不会亲自上场的人手中。
——“人是悲哀的，当人聚集成‘众’，或许能够换来巨大的力量，但是也会有各式各样的缺陷。所谓的‘愚民’的前提往往都是‘聚集成众’。被煽动，被蛊惑，被利用，这便是百姓。而我们要做的是支配，制裁。让这些人安心地做好自己的角色。”——
“愚民。”司马筑棋冷笑。
而这声话语，被一名反贼听见了。
本来就是精神高度紧张的反贼，何其脆弱，何其敏感。更何况，在这儿有这么多人质，即使少一个有何妨？
所以了，那名反贼为了宣泄自己的愤怒，举起刀径直向司马筑棋砍来。
司马筑棋呆住了，即使学习了那些谋略算计，即使眼界比一般人开阔，他仍然只是个孩子，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也只能够无助地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祈铸推开了司马筑棋，但是自己却被反贼的刀刃砍在了脸上，削去了脸颊大半的皮肉，甚至隐隐露出了森然的白骨……
“祈铸！？”
司马筑棋慌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而正是这份无力伤害到了他最亲爱的兄弟！
那名反贼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他一脚踢开了祈铸，走向司马筑棋。
啊……
原来，这就是“恐惧”。
没来由的，司马筑棋咬紧牙关，几乎快要把自己的牙齿都咬碎。
明明只是被挑唆煽动的愚民而已，只要掌握了刀刃，就能够成为威胁，就能够让人恐惧。
这是何等讽刺的状况。
司马筑棋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些反贼，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眼下，自己的生命就掌握在这群堪称渣滓的人手中。
——“快逃……”——
忽然，脑海中传来了祈铸的声音，明明祈铸现在倒在地上生死未明。
嘛……就伤口的位置来看，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但是他真的还能开口说话么？
司马筑棋没有动弹，确切地说是他不敢动弹，他真的害怕那染血的刀刃。
——“我的母亲……”——
又是声音，不过并不是祈铸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略显怯懦的声音。
“小子，死吧！”
那名反贼怒吼着。
而这一瞬，司马筑棋惊觉，反贼的声音就是他所听见的……确切地说是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的声音。
一瞬，司马筑棋想到了好多，不过最为关键的是，他立刻想到了扭转局势的方法。
“你的母亲！”
拼尽全力喊出了声，而这番话语确实影响到了那名反贼的动作，刀刃偏了，只是砍在了司马筑棋的肩上，因为中途收了力道，所以并没有砍断骨头。
只是，司马筑棋还是受伤了，从肩膀传来的疼痛让他几乎快要哭出来。
但是……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示弱！
“你的母亲……”是什么呢？“仅仅是五百两银子……”生了重病么？“所以就为了他卖命？”愚蠢啊……“有这个胆魄，即使是去抢劫……”分不清利益的白痴啊……“也比造反好。造反株连九族，即使你的母亲得到了医治，也只会因为你的鲁莽举动而被凌迟处死！”
最后那个刑罚的名称，司马筑棋几乎是吼出来的，而这一声也惊动了周围的押送人质的反贼。
眼看着那群反贼就要围过来，砍了司马筑棋的那名男子连忙告诉他们：“这里没事，不要过来！”
虽然奇怪，但是看司马筑棋只是一个孩子，那群反贼也就不怎么在意。
是的，仅仅是一个孩子而已，是闹不出什么大事的。
死死盯着司马筑棋，那名男子的眼里的感情十分复杂。
司马筑棋笑了，上衣被鲜血浸染的他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他依旧笑了。
因为，他确实“听”见了那个声音，所谓的“心声”。
“如果你愿意按照我的指示去做，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会让你……成为英雄。”
那是宛若魔一般的低语，司马筑棋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天界魔音，让对方的精神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被戴上了“锁链镣铐”。
之后的事，便无需赘述。
司马筑棋“命令”对方应急救治了祈铸，接着……趁着其他反贼不注意，引爆了火药车。
结果，百名人质死伤七十余人，但是反贼因为火药爆炸而引起的混乱，被羽林军全数逮捕，少数抵抗者被当场格杀。顺带一提，有几名人质并不是卷入爆炸而死，而是羽林军在逮捕反贼的过程中误杀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陷入极度慌乱阻挠了羽林军的行动，所以杀，仅此而已。
当然了，那名砍伤了司马筑棋与司马祈铸的男子也被逮捕关押，然后在司马筑棋的强烈要求下，被处以凌迟之刑。
伤害了祈铸的家伙，司马筑棋会让他简单死掉么？
可笑，可笑，还真以为自己这样做就能戴罪立功么？
果然是愚民，果然是毫无价值的渣滓。
……
那一天，司马筑棋认清了苍龙的现状，那些愚蠢之人聚集成群无人支配便会做愚蠢之事，与此同时，身居高位之人尸位素餐，让所谓的反贼有机会煽动人群。
全部……都违背了“国家”的真意，全部都是应该被清理的垃圾啊。
在那一天，司马筑棋不仅仅是在对这个国家的认识上有所醒觉，他更是发现了自己血脉中的那种力量。
三公之一的司马家族代代掌管吏部礼部，执掌人教，为了维护自身的地位，先祖似乎迎娶了一位血脉特殊的女子，让她的天赋才能流传在司马家族的血脉之中。
那是与“心”相联系的异常能力，司马家族代代都有觉醒的类似异能的存在。读心，控心，连心……
司马筑棋所觉醒的，便是那控心的力量。
觉醒了天赋的司马筑棋的人生轨迹改变了。因为他的孪生兄弟——司马祈铸脸部受伤，在外出入都不得不戴上面具掩饰伤疤，这对于需要站在朝堂之上的司马来说是不被允许的。司马筑棋成为了本家唯一有能力竞争司马之位的人。
拥有控心的力量让司马筑棋在家族中取得至高地位的，而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在司马栾出现之前。
分家的司马栾年仅四岁就觉醒了更为强悍的“读心”天赋，若是他愿意，能够将一个人内心最为深层次的想法挖掘出来。
这种天赋才能让周围人都恐惧他，那些司马家族的长辈们却重视倍加，全力培养司马栾。
因为拥有天赋的司马栾同时也拥有着过人的智慧，在家族的全力培养下，自然具备了杰出的才能。
于是，司马栾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司马，那一年是苍龙百世十八年，他仅仅九岁。
不甘么？
怨恨么？
嫉妒么？
司马筑棋理解自己内心的种种感受，但是，他却没有因此而陷入失落，可以说，他完全没有被内心的负面情绪影响。
因为知道负面情绪毫无益处，因为懂得控心，所以否定自我的黑暗。
“三公之位有能者居之，虽然不甘，但是……就目前而言，司马栾确实比我更加合适。”
由衷地说着，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等着吧，一切都会改变的，因为……
我必将成为司马，将这个国家导入正轨！
……
……
窗外边人声鼎沸，走在街头的人们都沉浸在热闹的节日氛围里。那边敲锣打鼓边经过的游行队伍更是把这热闹的声音几乎贯彻了天际。
呆在民居之中的司马筑棋被这片嘈杂吵醒，他原本坐在躺椅之上，眼前所见的是高挑的木梁，以及漏进屋内的点点星光。
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吗？
司马筑棋高高伸出手，他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碧玉的戒指。
“筑棋，你醒了？”司马祈铸从别室走到房间里，他的脚步声很轻，就算是武英级的司马筑棋也难以察觉。
“祈铸，你不叫醒我？”
“影响那个意志坚定的人消耗了你太多体力，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司马祈铸解释道。
“既然你让我好好休息，怎么也不给我披件衣服，盖件毯子啥的？你就不怕我着凉了？”司马筑棋的口气略带责备。
“作为武英级的高手，这种程度就着凉了，那可就成笑话了。”
“……”司马筑棋盯着司马祈铸，他的这个兄弟即使在面对他的时候依然戴着铭刻着古怪符画的青木面具。
之前就曾问过，如果……那个时候成为正面的人并不是筑棋而是祈铸的话……又会是怎样的现实呢？
“抱歉。”司马筑棋淡淡道。
“不像是你该说的话。”司马祈铸轻轻拍了拍司马筑棋的肩膀，“是又梦见了那件事么？”
“你还是那么了解我……”
“筑棋，我并不在意自己成为反面。那件事只是一个契机而已。即使没有那件事，我一样会放弃。”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对你说……”
司马祈铸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么，接下来的布局你准备好了吗？”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呢……”司马筑棋连忙起身。
在这墨原之城，他仍然有要事……
“赵武总督在今夜官宴之上招待北荒使团……呵，还真是选择了一个微妙的时机啊。不少人手被分派到城中各处维护治安，虽然在举行宴会的府邸依然有着足够的护卫，但是，那仅仅是针对‘一般状况’的。”司马筑棋自语着，“今夜，可不会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