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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澄有些被他们缠的实在没法子,也只好随口敷衍几句,他说:“你们这些没根的人,本来是卑贱的一文不值,连牛马都不如。你们靠什么活出个人样呢,靠有根的人活着呀,他们是顶天的大树,你们呢,撑死了是根蔓藤。费尽心力把有根的人服侍的痛快了,你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声色犬马,就变着法子来吧,只有居上位者一心玩乐,无暇顾及其他,你们才能上下其手,才能消灾避难,才能活的逍遥活的自在。”
众人纷纷向他打躬作揖,感谢他的金玉良言。
王守澄的名字不久就又传遍了三大内,他不再是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眨眼决人生死的的王中尉,而是成了好为人师的王师傅。王师傅不仅喜欢指点徒子徒孙们,也乐意指点那些吃粮扛枪的禁军卫士。
神策军的将士对这位面色红润如婴儿的观察使的印象越来越好,每次王观察使骑马路过大营,士卒们都会停下手中伙计,攀在栏杆上向他欢呼,声音齐壮,震动庭掖,年久日深,他们对这位和蔼的主帅愈发敬重。
因此,当他们从王守澄嘴里得到李煦提名的新宰相李德裕要克扣军饷,用挤出来的钱为太后操办万寿节的消息时,顿时群情激奋,士兵们带着兵器冲出大营,冲进大明宫,团团围住中书省,高喊着“李德裕是奸臣,请皇帝诛李德裕”的口号。
那声音让大明宫陷入一片肃杀,惹的人心惶惶。稍有经验的人不禁又想到了不久前的那场宫变,那副人头滚滚、伏尸满庭的悲惨景象如在眼前呀。
是大明宫里又要变天了吗?又要换上谁的天?
李湛的车驾一出现在中书省外,闹事的士兵头目就惶恐起来,及见到薄海和健扑营卫卒杀气腾腾的样子,一个个即如霜打的茄子般软了下来。
李湛站在乘舆上,对聚集在中书省门外黑压压的士兵说道:“减少军饷是朕的主意,此事与宰相何干?你们不来找朕,却围着中书省,是何居心?”
一干禁军将领忙跪地拜道:“臣等治军无方,请陛下治罪。”
李湛怒斥道:“取尔等军饷为太后上寿,是表尔等孝心,全君臣之义,表率天下。太后念尔等忠孝,所赐必倍之,尔等何忧粟米不能养家?”
众军闻之,群起欢悦。
“天子才是圣明天子呀。”王守澄闻讯,忽发一声感叹,他呆呆地望着青天,半晌后,默默地朝着含元殿的方向看去,目光依次滑过宣政殿、紫宸殿,穿过那烟雾葱茏的内廷,望向东南方的的蓝天。
他仰天一叹,闭上双眼,振一振衣,去了永嘉坊。
王守澄来向李煦交割天下司的控制权的,李煦在杀吴祥后没有处置他,可不正是为了这个吗?李煦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拿走了天下司,那一刻王守澄的心里感到空落落的,但不久他就如释重负,浑身都轻松了起来。他向李煦请求告老还乡,李煦略加挽留后便同意了。只是让他为朝廷存些体面,临走之前以观军容的身份出使巡视一下驻关中禁军,以灭绝某些有损朝廷威仪的流言。
王守澄欣然答应。有旧部私谓王守澄:“公在宫中虽然不自在,宫外故旧仍众,岂可束手就擒。”王守澄木然答道:“我平生做事,有五成把握就敢去做,有六成把握就敢使十成力,若有七成把握,我没去做,睡觉也难安眠。而今之事,就是杀了我的头也不会去做!我的头已经白了七成,脚已入土三尺,何必再饶上你们的命呢。”
一日到了良原镇,康乙全早早地准备了酒水迎接在馆驿,王守澄望着他满头的白发,握着他的手,动情地说道:“你也老啦。”
康乙全道:“我比中尉还长三岁,您已是满头白发,我如何还不老。”
王守澄望着侍立一旁的王福林等人,叹道:“你比我有福,即便归隐山林,也不觉得寂寞。我呢,孑然一身,注定了孤苦终老啊。即便死了,也是千古骂名难消。”
康乙全笑道:“人嘛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潮起潮落,魂醒魂灭,说到底不过梦一场,俯仰之间,无愧我心就好。”
王守澄若有所悟,回京之后,以病再向李湛上表请辞。时是宝历七年九月。三上三驳。十月,李湛准辞,以左卫上将军,内侍省监的身份致仕,为旌彰其功,为其重修长安宅邸,增赐宫女十名。王守澄归第养老,数日即病故。
李煦听到王守澄的死讯时,正在灵武巡视边境,阿斯密因为涉嫌谋反被幽禁在长安,朔方镇趁势攻占了原本由曲泽部占据的险关要隘,将曲泽部尽数置于看管之下。
李煦此次巡视,一是巡查防务,曲泽已不足虑,回鹘残余势力仍然不可小觑,南下河西的回鹘残部与吐蕃势力激烈碰撞后,也立了不少的新山头,这些山头势力不算大,但来去如风,剽掠成性,又无上官管束,十分令人头疼。
这也促使李煦对曲泽部的政策,由一味打压变成有限度地扶持,帮助他们站稳脚跟,以为藩屏。循着这条思路,朔方镇在与曲泽部交界处设了三个市场,收购他们的牛马皮毛,向曲泽部输送他们需要的物品。
安抚了西面,李煦又到夏绥巡视了一圈,夏、绥两州的旧城正在重修,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巡视结束,韩随送李煦上车时,李煦将一封密信交给他,叮嘱道:“这几个人都是康乙全安插在你军中的钉子,何时拔出,见机行事,不必报我。”
……
“乌希特勒乃回鹘国昭礼可汗之弟,宝历初年,昭礼可汗为部下所杀,胡特勒继立为爱登里啰汩没密施合句录毗伽可汗。次年,李湛册封其为保义可汗。
“宝历四年,契丹乌隗部加勒丞渊围攻大海子城,宰相掘罗勿劝保义可汗引黠戛斯阿热部往救,阿热为乌隗部所败,返途,欲攻回鹘。保义可汗以掘罗勿失策,欲加罪,掘罗勿反,联合沙陀朱邪赤心共攻可汗,保义可汗兵败被杀。
“掘罗勿拥戴阖馺特勒为可汗。时,回鹘国内饥荒和疫病流行,内乱持续。宝历五年春,阿热大破回鹘王庭,可汗和掘罗勿被杀,回鹘汗国崩溃,族人四散。乌希特勒因留漠北故地,因被族人推举为乌介可汗。”
汪宰说完这段话,喝了口茶,满嘴发苦。
刘璞道:“如此看来,这个乌介可汗也没什么油水,打他作甚,不如去打那个阿热,听说他手里有万车珠宝,都是从回鹘王庭捞的。”
薄海附和道:“听说他的部族因为一夜暴发都失去了斗志,反被回鹘残部打的四散奔逃。如今困守牢山。正是可取之机。”
李煦说:“近来,草原上杀伐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我观南下的回鹘人,念及亡国之痛,每每痛哭流涕。乌介若打起旧旗帜,只恐瞬间就能收拢起民心,纵然他势力不济,不足为我心腹所患,也会是个十分麻烦的事。诸位不可等闲视之,趁其初立未稳,以重兵剿之。”
李煦欲对乌介可汗用重兵,怎奈大月洱不明大势,只派偏师弱旅征剿,一连数次败于乌介可汗之手。李煦不得已遣李绍部守阴山,遣韩随出漠北,与大月洱合击乌介可汗,在香水河之北,将乌介可汗三面围住。
乌介可汗遣使出降,韩随不受,不得已乌介可汗自己出降,韩随将其押至丰州。
李煦抚慰之,仍立他为可汗,允其率所部南下至阴山以东,大青山以西,大同川以北地方,每年拨给他米粮若干,让大月洱充当他的大将军,掌其兵权,令隐逸啜、穆洪做他的宰相,尽收其内务。
乌介可汗高居在上,只当个傀儡。
阿热攻破回鹘王庭,焚回鹘牙帐,悉收其宝赀,劫持太和公主,迁徙至牙牢山之南。牢山距回鹘旧王庭马行约十五日路程。李煦收服乌介可汗后,遂亲统大军进逼牢山。阿热部内中正乱,一部要回旧地牧马,一部贪慕繁荣不肯西归,阿热本人亦不肯西归。
李煦大军到日,阿热亲自领军迎战,先败于韩随,再败于韩随,又败于大月洱,所部精锐损失殆尽。部族又分裂,一部趁其势弱,抛弃了他径回旧地。
阿热四面楚歌,无可奈何,他的谋士爱马腊罕献计道:“契丹人已经投降了唐国皇帝,封了他爵位,他又占据了京西和关中,皇帝阳示宠信,阴实忌惮。可汗何不遣使入长安,向唐王上表请附,则朝中必有抚慰,契丹人不敢再攻矣。”
阿热道:“我倒是有心归附大唐,怎奈无人引荐。”
唐人谋士吴乐献计道:“大汗可将太和公主送还,必得唐王欢心,则和议可成。”
阿热闻言大喜,连声说好,便遣使者注吾和苏率精锐五百人送太和公主还朝。注吾和苏护送太和公主的使团离开牢山不久,行踪便被安兴坊侦知。
消息报到阴山下大营,诸将皆劝李煦半道截取,以立大功。李煦道:“公主自然要取回,只是我等不便出面,可让乌介可汗代劳。”众皆不解,李煦亦不肯多说。
大月洱打着乌介可汗的旗号,半道劫杀了阿热的使团,注吾和苏伤重被擒,挟持太和公主至阴山之北三百里木龙川安置。
阿热闻讯心中惶恐,引兵西走,韩随、大月洱穷追不舍,杀鹿山一战,阿热损兵折将过万人。再往西就出了回鹘旧地,各部族恐他夺取牛羊,皆坚壁清野,阿热没有牛马可食将陷绝境。
爱马腊罕问他:“可汗为何不降?”
阿热道:“大丈夫立天地间,岂可委屈求人,死则死矣,绝不降。”
爱马腊罕道:“若不降,倒有一计可脱身,不知可汗肯纳否。”
阿热大笑道:“但能逃脱性命,什么不能放弃。你说,你说。”
爱马腊罕道:“请可汗将所得财货沿途丢弃,追兵必然不追了。”
阿热闻言,沉思良久,忽而笑道:“罢了,只当此次走空就是。”
遂下令将财货沿途乱丢,韩随部见了那些金银,任军法再严也走不动路,韩随对诸将说道:“阿热灭了回鹘,所得何止万车,我们打的他急了,他才吐出一些,若打的他跪地求饶,那万车财务岂不是尽归你我所有?”
众军闻言,这才重新振奋起来,一路追踪不懈。一路追出万里之遥,到了阿尔泰山麓,阿热所部不过三千余人,战不能战,走又不能走,士卒离心欲绑缚阿热来献。
阿热趁天黑,手刃了数十个姬妾和七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放了一把火烧了牙帐,只带着两名宠姬和数百亲兵丢弃大军,徒步进入了阿尔泰山。韩随尽收其财物,生擒爱马腊罕,回归阴山。
李煦下令安兴坊继续追杀阿热,一面将坚昆残部安置在牢山,仍打着阿热的旗号,假造阿热印信,造了一份假国书,遣注吾和苏奉表进京。又使石雄送太和公主回长安。一时京师震动,士民皆曰:“灭回鹘的阿热来归降我大唐了,我大唐的神威重震草原了,我天子又为天可汗了。”
李湛龙颜大悦,将阿热使者列班于渤海国使臣之上,以其处穷远,能脩职贡,命太仆卿赵蕃持节临慰其国,诏宰相即鸿胪寺见使者,使译官考山川国风。
宰相李德裕进言道:“贞观时,远国皆来,中书侍郎颜师古请如周史臣集四夷朝事为《王会篇》。今坚昆大通中国,宜为《王会图》以示后世。”李湛准他所奏,诏以鸿胪所得缋著之,又诏阿热著宗正属籍。
京城的这番热闹看着是皇帝洪福齐天所致,李湛却明白这份荣光是谁给的,于是下诏封李煦为吴王,位列亲王之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