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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桑玥敲了他一记,厉色道:“好好读书,别胡思乱想!”如果韩天宇是她亲弟弟,她一定会揍他一顿,才几岁就讲出那样子的话?
韩天宇的脸红得像明艳艳的花束,眸子里氤氲着一层水雾,带着一种颤动人心的美。桑玥倒也不忍过多苛责,语气柔了些:“你还小,那是大人才会说的话,谨言慎行,你明白吗?”
韩天宇点点头,唇角倔强地蠕动几下,想说什么,但一触碰到桑玥幽静清冷的眼神便一句也讲不出了。
我是小,可玥姐姐我会长大的。
花厅内,桑玥见到了罗氏、孙氏、韩玲萱和“久违”的大夫人。为什么说“久违”呢?因为才几日不见,大夫人的整个精气神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穿着紫色对襟华服、内衬挑金银线束腰百褶裙,袖口和领口开满洁白的茉莉花,雍容华贵中含了一分典雅。她头顶望仙髻,戴两支赤金彩凤步摇,凤凰是镂空的,轻轻凌驾与一抹金霞之上,仿佛随时都要振翅翱翔。可尽管她的服饰极度奢华、妆容极度精致,依旧掩饰不住暗淡无光的眸子里偶尔闪过的恍惚之色。
其实,就连大夫人自己也觉得奇怪,身子大不如前,又噩梦连连,没一夜睡得安稳的。
“玥儿见过外祖母、大舅母、母亲、萱表姐。”桑玥给众人一一见礼,态度恭顺良好。
孙氏抬眸看向桑玥,发现她较上次又漂亮了几分。桑玥今日穿了件漩涡纹纱锈裙,蓝白相间,就像一朵碧海中的浪花,一飘一荡,充满活力。她不施粉黛,却肤赛初雪,唇红齿白,一双幽静深邃的眸仿若聚拢了花厅内的所有辉光,简直亮得不像话。
孙氏再看向自己的女儿,二八年华,形同枯槁,脸上的妆粉厚得险些要掉下来,仍掩不住神色萎靡。
这样一对比,孙氏的手几乎要将一块帕子给撕碎!这个桑玥的命还真大!
韩玲萱嫉妒快要疯了,但她不是桑柔。她吃一堑长一智,大夫人和母亲都在桑玥手中讨不到好,她也就只能恨恨,断然不敢再贸然行动了。
大夫人淡淡扫了桑玥一眼,兀自按住太阳穴,看见这个小贱人就闹心!
桑玥将滕氏的帖子递给青瑶,让青瑶呈给罗氏,她微笑道:“祖母派我来接母亲回府。”
大夫人闻言就是一怔,老夫人醒了?还叫桑玥来接她回府?
不过她也就愕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桑玥是什么身份?一个庶女,老夫竟然派她过来接自己?这不等于扇了她这个主母一耳刮子?她是应老爷的话留在丞相府的,按理说当由老爷接她回府才是。再不济,也该让柔儿这个嫡女过来。怎么……怎么可以是桑玥?
罗氏看破不说破,毕竟韩珍有错在先,受点委屈压压性子也是好的。她和颜悦色道:“亲家醒了?那真是太好了,既是如此,今日就让你母亲回定国公府吧。”
桑玥将大夫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忽而面露惑色:“母亲,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罗氏看了大夫人一眼,这个女儿在丞相府住得并不舒心,即使在她和老爷的面前也极少露出笑脸。唉!在娘家便也罢了,但她作为长辈,实在不应该在桑玥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罗氏打了个圆场:“你母亲兴许是昨夜没休息好。”
大夫人不悦地蹙了蹙眉,道:“我没事,白兰,去收拾东西。”
说着,她站起身,打算给罗氏行个礼告退,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倾。离她最近的桑玥和白兰同时冲上去将她扶住。她却忽然感觉左臂被握住的地方一阵锐痛,本能地甩了甩胳膊。
这落在众人眼中可就认为她心情不好,在拿桑玥撒气了。
罗氏的脸色沉了几分:“珍儿!”
大夫人这才看清那人是桑玥。她摸上左臂疼痛的位置,仔细检查并无异样,难道是她的错觉?
“母亲。”桑玥无辜地唤了声,尔后又走过去搀她。
这回,那种痛感更加明显了,就像一根细针戳进了她的肉里一般,她狠狠地推了一把,将桑玥掀倒在地。
“珍儿!”罗氏站起了身,这个女儿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半分容人之量都无,不管桑家做的多么过分,她都不该把气撒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大夫人转过身,指着桑玥的鼻子,喝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扎我?”
孙氏和韩玲萱交换了一个眼神,无比惊诧。
“母亲,你哪里不舒服?”桑玥忧虑地问道,亮晶晶的眸子里辉光攒动,似银河的星子在闪,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
大夫人觉得桑玥的眼睛美得刺目,令她几乎无法直视。她一把揪住桑玥的领口,桑玥顺势从地上站起,大夫人咬牙道:“还敢狡辩!把手伸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幺蛾子!”
“母亲,我没有啊。”桑玥无辜地摊开双手,十指纤纤,空无一物,她前后翻了翻,道:“母亲,你看,我连长指甲都没有,怎么会扎你?”
大夫人仍旧不信:“不!你明明就用东西扎了我!白兰,给我搜身!”
白兰为难地递给罗氏一个求助的眼神。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搜身是极侮辱的,罗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知道韩珍和桑玥之间误会颇多,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韩珍这事若真做了,得罪的可就是滕氏和桑楚沐了,毕竟桑玥是奉命前来,代表的就是定国公府。
罗氏摆摆手:“白兰,你退下。”
白兰如释重负,欣喜地退至墙边,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大夫人正欲发火之际,韩天宇跑了进来,他走近桑玥,翦瞳里噙着担忧的水雾:“玥姐姐。”
桑玥对他报以一个安心的笑:“我没事。”
韩天宇目光凛凛地看着大夫人,脆生生道:“姑姑,你要搜玥姐姐的身,回定国公府再搜,这里是丞相府,你已出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早不是韩家人,不要企图在韩家做出无礼的举动。”
大夫人气得胸口发堵:“天宇,我是你姑姑!”桑玥总共才和韩天宇见了几次面,两个人怎么就好得跟亲兄妹似的?
韩天宇脸色不变:“正因为你是我姑姑,所以我才不能看着你犯错。”
“你……”大夫人大口大口地喘气,一阵剧烈的头痛来袭,她按住太阳穴,“岂有此理!”
桑玥对韩天宇摇头,示意他噤声,又对大夫人真诚道:“母亲,您别生气,祖母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您回府,她若知道您这般看待她的心意,该有多寒心啊,您就随我回去吧。”
这话说的好像她不愿意回去似的。大夫人气得头昏脑胀,闭上眼将怒气压入心底,忽然一针冷风扑鼻,手臂又是一疼,她抬起右掌,二话不说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韩珍,你太过分了!”罗氏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孙氏和韩玲萱目瞪口呆,大夫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大夫人睁眼,看清来人后惊得花容失色:“天宇!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也要扎我?”
此话一出,别说大夫人,就连桑玥的心里都闪过一丝愕然,她扶大夫人的时候的确是在指缝里藏了细针的,但韩天宇应该不会啊。难不成大夫人真的疯了?
罗氏几步踏下台阶,将韩天宇搂在怀中,颤抖地抚摸着他高高肿起的脸颊,心痛得像被刀子在割。她失望地看着大夫人:“你说你这个性子,难怪将定国公府闹得鸡犬不宁,当着我的面,你就敢打天宇。你父亲和我从来都舍不得动这宝贝孙子一个头发,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无法无天!”
桑玥的眸子眨了眨,小声嘀咕道:“我觉得母亲……好像有些不太正常啊,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嘀咕声一字不差地传入了罗氏和韩天宇的耳中,韩天宇在罗氏的怀里蹭了蹭,尔后瞪大泪汪汪的眼:“祖母,姑姑先说玥姐姐扎她,现在又说我扎她,祖母你现在就命人搜我的身吧,看看我到底拿什么扎她?”
“胡说!”罗氏心疼了嗔了韩天宇一句,“我的天宇心地善良,哪里会拿东西扎人?”语毕,想起桑玥的话,再结合韩珍这几日时不时露出的恍惚,心里信了几分,“珍儿,找个太医给你瞧瞧吧。”
“母亲!”大夫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给她找太医?她好好的瞧什么太医?难不成母亲怀疑她疯了?她狠狠地瞪了桑玥一眼,一定是她唆使韩天宇做她的帮凶,也对,韩天宇对自己伙同孙氏谋害他娘一事耿耿于怀,会被桑玥挑拨很正常!
不过大夫人明白韩天宇在丞相府的分量,动了韩天宇,她就彻底失去丞相府的支持了。一念至此,她把心一横,挤出一副笑脸:“天宇,我知道你还小,会听信别人的谗言并不奇怪,姑姑相信你是无辜的,但是……”
说到这里,大夫人神色一肃,语气冰冷似雪:“我必须要搜玥儿的身!”
这回就连孙氏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好歹桑玥是韩珍名义上的女儿,关上房门是打还是骂别人管不着,可当着外人的面对桑玥发难,丢的可不是她自己的脸吗?
孙氏哪里知道,大夫人早就被桑玥逼得丧失了理智,如果现在给她一把刀,只怕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刀捅进桑玥的心窝子。
桑玥向前一步,坦然道:“搜就搜,只要母亲不再疑神疑鬼,玥儿受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母亲的事!”她没撒谎,扎几下哪里算对不起大夫人了?
“玥姐姐!”
“孩子!”
桑玥的话音刚落,韩天宇和罗氏就异口同声地想要制止,大夫人被他们的举动给震了一下,回了几分神,瞧桑玥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狐疑:难道说……桑玥真的没拿针扎她?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硬着头皮让白兰带桑玥去房间里搜了身,出来时,白兰垂头丧气:“大夫人,二小姐的身上没藏尖锐的东西。”
大夫人半天说不出话,她捋起袖子,再次开始检查手臂。
韩天宇将头埋进罗氏的怀里,一副怕到极点的样子:“祖母,快让姑姑走吧!她又要打我了!姑姑疯了,她肯定是疯了所以认为我和玥姐姐拿针扎她!”
桑玥这回算是看明白了,天宇是在帮她呢!这孩子,倒是懂得知恩图报。她又一次地走进大夫人,探出手,笑得恭顺:“母亲。”
大夫人又被扎了一下,暴跳如雷,发髻上的彩凤步摇都被甩了出去:“你还敢扎我?”
一见她这魔怔得往日形象尽毁的样子,所有人包括韩玲萱在内,都开始怀疑这个姑姑有些精神失常了。丫鬟刚刚才搜过身,桑玥身上并没藏针,她到底拿什么扎人?
罗氏拍着韩天宇的背,对着韩珍叹道:“赶紧收拾东西,随玥儿回家吧,你说你好好的一个主母,总是住在娘家,那么大一家子事谁来操持呢?随后,我会请个太医去给你瞧瞧。”
母亲赶她走?大夫人血气上涌,恨不得一剑杀了桑玥,白兰赶紧扶住她,低声道:“大夫人,请您冷静,有什么事回府再说,这里不方便动手。”
大夫人知道再多说无益,拼劲全力才忍下怒火,闷闷地回了定国公府。王妈妈劝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让她的怒火平息了些。
见大夫人不再发火,王妈妈才讲起了正事:“大夫人,六姨娘的疯病好了。”
“此话当真?”大夫人摸着手里的小香瓶,吃惊地问道。
王妈妈笃定道:“奴婢起初也是不信,亲自去了一趟,与六姨娘聊了几句,她答得头头是道,还说大概是疯久了,有些事都记不太清了。”
大夫人冷冷一笑:“她是通过你向我示好呢!记不太清?我看她是不敢记清!宸枫已经死了,她旧事重提也没了证据,如今她对我,完全不构成威胁。”
王妈妈愣了愣,道:“大夫人您的意思是……放六姨娘回来?”
大夫人打开香瓶闻了闻,一股薄荷清新直达心底,她阖着眸子道:“我正在想这个问题呢,一个年轻貌美的九姨娘、一个怀有身孕的五姨娘、一个有滕氏做靠山的大姨娘,我这前有山后有虎,外加桑玄夜和桑玥两只白眼狼,真是终日不得安宁!尤其是桑玥那个小贱人,如今越发嚣张了!我真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王妈妈被大夫人苍狼般凶狠的眼神震得毛骨悚然,心里却道:能将大夫人逼着这般摸样,二小姐的确有些手段。她冥思了片刻,道:“其实,六姨娘是个聪明人。”
王妈妈似乎另有所指,大夫人按了按太阳穴,片刻,脑海中灵光一闪,笑得邪恶:“是的了,她的确是个聪明人。我记得她有个表哥是做镖师的,咱给六姨娘卖个人情,给她表哥一笔生意做。正好,我要给江南陈家送几箱厚礼,答谢他们那么多年来对玄羲的教导。”
陈家家主陈逊与桑楚沐是生死之交,这就是为何桑楚沐不将玄羲送去罗家学习,而要送去陈家了。当然,她给陈家送礼,多多少少也有点讨好桑楚沐的意思。
王妈妈迟疑道:“可奴婢听说那镖师的名声不太好,总镖头之所以没将他赶出镖局多半是顾及了老爷的面子。”
大夫人将香瓶收好,美眸轻转,笑得十分开心:“那又如何?为了拉拢六姨娘,我赔点银子算什么?”
拉拢是假,制造一个控制六姨娘的把柄是真吧?可六姨娘与她那表哥已多年没有往来,会为了他而甘愿受制于大夫人?最重要的是,一个姨娘值得大夫人下如此大的血本吗?王妈妈觉得不值得。这回,就连王妈妈都看不懂大夫人要做什么了!
大夫人端起茶,轻轻拨弄着杯子里的茶叶,淡道:“对了,柔儿的伤势好些了没?”
一提起这件事,王妈妈就面露难色:“大小姐的脸上没有疤痕,但……说话不利索了。她身上的伤口时好时坏,您还是请太医过来为大小姐瞧瞧吧。”
大夫人的心陡然一痛,一直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居然落下了病根!而年前说开春后会上门提亲的摄政王妃却迟迟没有动静,她的这颗心就越发忐忑了。
“王妈妈,你去告诉柔儿,以后在人前尽量少说话,她这个毛病即便有了,也得瞒着,母亲说下午会派个太医过来,你让他直接去给柔儿医病,不必来我这儿。”真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竟然认为她脑子有问题,请太医给她瞧疯病!
“是!”
下午,大夫人就派人将六姨娘从佛堂接了回来。几个月不见,六姨娘的脸颊清瘦了不少,但她五官精致,身材玲珑,样貌比不得九姨娘,却比其他姨娘强太多。最主要的是,六姨娘是个极端体贴的人,“伺候”桑楚沐更是不遗余力,所以,作为男人,桑楚沐是很难抵制这种诱惑的。
当晚,桑楚沐就宿在了六姨娘的院子。
桑玥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十分惊诧,首先作为子女,她本无权评价父亲的行为,其次,六姨娘回来是迟早的事,即便大夫人不提,滕氏也打算放她回来。毕竟这几个月以来,桑秋的表现还是比较让滕氏满意的。
莲珠给小慕儿喂了些牛乳和碎肉,杏眼圆瞪道:“大夫人怎么会发善心将六姨娘接回来?当初不是她送进去的吗?”
丁香一边做着绣活儿,一边道:“估计是见不得九姨娘专宠吧!”
莲珠摸了摸小慕儿的牙,冷不丁地被它咬了一下,她吸了口气,急忙抽回手。
丁香又道:“现在府里都传得沸沸扬扬,说六姨娘一回来就把住了老爷的心,大夫人为了向六姨娘示好,还打算照顾六姨娘表哥的生意呢!”
莲珠继续逗弄小慕儿,顺便接过丁香的话柄:“这三小姐的运气可真好,从前有咱们小姐罩着,现在她与小姐闹翻了,六姨娘又回来了。”
桑玥拿起水壶给盆栽浇了点水,微微一笑:“该来的总会来。”
若在以前,大夫人踩趴下一个姨娘就绝不会再让她有翻身的机会。但今非昔比,父亲对大夫人越来越冷淡,两个月里,除了在庄子里那会儿进过大夫人的房,别的时间可大都宿在九姨娘的院子。
皇帝后宫三千佳丽,每个月都固定初一、十五陪着皇后。世家的子弟对正妻就更不能过分冷落了。既是礼仪规矩,也是一分尊重。大夫人与父亲的关系每况愈下,她为了讨好父亲放六姨娘出来,想想并无不妥。毕竟,在许多世家里,嫡妻主动给丈夫纳妾的也不在少数。至于大夫人为了修补同六姨娘的关系而给六姨娘的亲戚一点支持,这个也说得过去。
可不知为何,明明所有的事都合情合理,桑玥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希望,是她想多了。
“二小姐!”钟妈妈和茉莉打了帘子进来,二人看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
“有什么事这么高兴?”桑玥浅笑着问了句。
茉莉和钟妈妈将身后的礼物搬了进来。
糖糕想必是慕容耀送的,不过这次多了几样珍贵的首饰。桑玥其实并不希望慕容耀花心思给她选礼物,只盼他别再信任裴浩然就好。
桑玥将糖糕放到一边,看向桌上的长方形锦盒,疑惑道:“这是谁送的?”
钟妈妈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好像眨眼的功夫,就在前院发现了这个盒子,还有这个。”
她指了指茉莉手中的鸟笼,里面有一只雀跃的七彩鸟,它的右脚上绑着两根细小的绿色丝带。桑玥打开鸟笼,它乖巧地飞到桑玥的手上,双脚勾住她的食指,安静乖巧。
这只鸟应该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会是送的呢?
这时,小慕儿“嗷嗷”叫了起来,仿佛对桑玥获得新宠非常不满。桑玥嘴角一勾,心里大概猜到是谁了。她拿起毛笔,在七彩鸟的丝带上写了几个字,然后行至窗边,手一挥,它振翅飞向了蓝天。
桑玥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把褐色的伏羲式古琴,以桐木为面板、老楸木为底板,两侧纹路优美,音质圆润、沉静古朴,桑玥只随意拨了几下就觉得琴音瑟瑟,似乎飘进了人的心灵深处。果然是把好琴!
外面知道她会弹琴的,只有慕容锦。
桑玥吩咐莲珠将东西收好,心里开始疑惑,他们几个到底搞什么鬼?
没过几日,骆庆就带着镖局的人上门收货了,最大号的红木箱子一共有八个,两箱蜀锦、两箱丝绸、两箱珠宝、两箱地方特产。
骆庆在镖局里受尽冷眼,现在总算能扬眉吐气了,连带着走路的姿势都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夫人出手真阔绰,一给就是千两白银。总镖头保证只要他跑完这趟镖,就立即升他为副队长。
眼看一箱箱的货物被抬出定国公府,骆庆也即将踏上去江南的行程,六姨娘在大门口叫住了骆庆。
“表哥。”
骆庆回头,看见六姨娘迈着碎步而来。她穿着藕色掐花对襟衫、白色束腰月裙,头上和手上都戴了金灿灿的首饰,与之相比,自己就寒酸多了。为了进定国公府骆庆特意选了身好行头,谁料随随便便一个洒扫奴才的衣衫都比他的名贵。他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表妹,好久不见,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大病了一场。”
骆庆早过而立之年,却仍未婚娶,六姨娘明白他还没放下当初那段情。她宽慰道:“表哥从江南回来后,我给表哥说个媳妇儿。”
骆庆闻言脸色就是一变:“我的事不劳表妹费心,表妹若是给我送行的,就讲几句好听的话。”
六姨娘苦叹一声,道:“表哥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她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小声道,“我总觉得大夫人没安什么好心,王府有大堆的侍卫,她却非要托镖,路上你可得谨慎点,别出差错儿。”
骆庆面露喜色,表妹终究还是关心他的。他拍着胸脯保证道:“表妹,你就放一百二个心,就是为了你,我也会顺利跑完这趟镖的。”
骆庆的保证在六姨娘看来毫无意义,她指了指门外的两名青衣男子,道:“我怕大夫人会从中作梗,昨夜特意向老爷求了两名暗卫,他们武功极高,会在暗处保护你。”
骆庆忍住要将六姨娘抱入怀里的冲动,咬咬牙,转身离开了定国公府。
六姨娘摇摇头,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年轻时的事对她而言早是一堆浮华,她帮他只是不希望他失败后成为大夫人要挟她的一颗棋子。
在梅园门口,六姨娘意外地碰到了桑玥。
桑玥穿着淡绿色罗裙,身量纤纤,气质优雅。阳光下,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双颊染了一层恰如其分的绯色,一双幽静深邃的眸,美得像两粒黑水晶点缀在天山瑞雪中。
这样的女子,恬静舒柔、淡雅似莲,绝非寻常姿色可比。
六姨娘暗自惊艳了一把,但当桑玥清冷的眼神扫向她时,曾经被逼供的一幕像一道雷电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二小姐是个多么恐怖的人。她硬着头皮过去行了个礼,颤声道:“婢子见过二小姐。”
桑玥的唇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六姨娘好像很怕我。”
“婢子没有。婢子在佛堂养病的这段时间,多亏二小姐的照拂,三小姐才过上好日子。”后面的是实话,她原以为桑秋会过得无比凄惨,谁料她锦衣玉食,下人勤恳办事,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桑玥捕捉到了六姨娘眼角一闪而过的慌乱,淡淡劝诫道:“六姨娘原先是怎么过日子的,以后就怎么过日子,这府里的天阴晴不定,打雷刮风还是下雨你无法预料,所以明哲保身的法子就是守住自己的那一方天地,什么也别掺和。”
六姨娘压低头,到:“婢子……从前安分守己,以后也会安分守己。”
桑玥意味深长地笑道:“但愿过段时间,你依旧这么想。”
桑玥走后,六姨娘只觉得浑身一轻,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她长吁一口气,有机会从那个暗无天日的佛堂出来,她又怎愿意再被送进去?府里的斗争与她无关,她只要守着三小姐,看她嫁户好人家就行了。
可天不遂人愿,桑玥之所以会警告六姨娘是有原因的。大夫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好,她给你多少,就一定会让你双倍吐出!
十日后,追随骆庆而去的两名暗卫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骆庆监守自盗、逃了!
那暗卫是桑楚沐派的,定然不会撒谎。六姨娘气得头晕目眩,她怕大夫人动手脚,使劲浑身解数才向老爷求来两个暗卫,表哥倒好,别人没偷,他自己手痒了!
大夫人将六姨娘叫去了长乐轩。
六姨娘战战兢兢地立在大厅中央,虽然此事与她没多大关系,但她还是怕大夫人会迁怒于她。
大夫人端坐于主位上,双指捏着一颗乳白色的东珠,淡淡道:“一颗东珠价值纹银白两,骆庆一共盗走了五十颗东珠。”
六姨娘脸唰的一下惨白,五十颗东珠,五千两银子!
大夫人瞧见六姨娘那副乡巴佬的样子就心生鄙夷,她悠悠地说道:“东珠不过是九牛一毛,黄金、紫金、赤金、蜀锦、丝绸……随便一样都价值不菲,你们这回,胆子也太大了。枉我一番苦心这么信任你们,瞧瞧你们又是怎么回报我的?”
大夫人一口一个“你们”,讲得六姨娘惊惶不已。她低声道:“大夫人,婢子是定国公府的人,此事乃骆庆一人所为,与婢子无关。”
大夫人抚上发髻上的彩凤步摇,半阖着眸子,道:“无关?我怎么听说了这样一个故事呢!一个镖师为谋钱财,不惜将青梅竹马的相好送给达官贵人为妾,后来镖师与那妾室珠胎暗结,令她诞下一个女儿。再后来,镖师骗了贵人家里的一笔横财,打算与那名妾室私奔。”
六姨娘噗通跪在了地上,恳求道:“大夫人,婢子和骆庆是清白的!”
大夫人从宽袖里掏出一个荷包扔到她面前:“那这是什么?”
六姨娘定睛一看,傻眼了,那是她进入定国公府前绣给骆庆的荷包,上面有她和骆庆的名字,这荷包怎么到了大夫人的手上?
轩窗大开,午后的春阳像一床金色的棉被盖在六姨娘的身上,只是,她不仅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反而如同置身冰窖,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寒凉不已。
大夫人对六姨娘这种惊弓之鸟的反应很满意,她冷笑道:“想要与你私奔,这话可是骆庆亲口承认的,你说老爷他会不会信呢?”
六姨娘忽然有了一种十分大胆的猜测:“骆庆……骆庆在你的手上?”
这种事,哪怕是子虚乌有,桑楚沐听了也会勃然大怒。何况骆庆还亲口承认?与人私通是大罪,轻者乱棍打死,重者浸入猪笼。她死了,三小姐要怎么办?六姨娘只觉得自己刚出佛堂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不,或者,出佛堂本身就是陷阱的第一步!
大夫人如此大费周章,绝不是想要她的命。那么,大夫人究竟想做什么?
六姨娘用余光偷偷地打量起大夫人,只见她目视远方,眸子里跳动着兴奋的幽芒,仿佛看到了一个垂涎已久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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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你们留言的热情有所下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