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当年的他和他们·其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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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亡国当年,年号“海宁”,取“河清海晏,天下安宁”的意思。

    只可惜没等到海宁元年过完,妖族铁蹄便南下入侵,突破了数百年都没有能够越过的周山,将北荒的边界一口气南推了近千里。

    之后大周一分十二,进入春秋时期,为了界定纪元,平妖司第一次请示人族龙壁,得到了如今人族依旧还在使用的年号“春秋”,这也是“春秋”二字最早的由来。

    话说春秋十五年初冬,大约比现在还要晚上一些,像是当时还叫东海城的剑庐城,早就已经下了头场雪,而位于楚江以南的南唐,还是一派深秋景象。

    南唐浮梁城,乃是位于星子湖畔的一座雄伟大城。

    星子湖北接楚江,南通清江,乃是南唐最重要的南北通衢,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南唐水路的咽喉所在。

    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浮梁城中经常能够见到一些大名鼎鼎的游侠,还有声名在外的商行车队,就连山上修士在浮梁城也很是常见。偶尔能够看到剑修踩着飞剑从长街低空掠过,在百姓眼中那都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正因为浮梁城当中的人口众多,所以也汇集了各地食物,光是固定市集在浮梁城内外都有四座之多。

    当年的靳修竹还不是卖水豆腐的小摊老板,而是刚刚从北地三关轮换下来的一名千夫长。

    要知道当时的靳修竹弱冠后才不到三年,便已经登顶昆仑,站在凡人五境的百尺竿头顶端,在往上走便可以触摸到所有修行者向往的天人境四层楼。

    凭借这样的天赋,以及五境修为,靳修竹在北地军中有着不俗的影响力,就连昆仑城的某些登楼境武夫也愿意与这位年轻俊彦交流修行经验。还有人断言,只要再让靳修竹待在边境杀敌,以战修行,很有望在而立之年成就一个两层楼,甚至三层楼的天人武夫。

    当时人族最年轻的一楼武夫,二楼武夫,三楼武夫,四楼武夫,都是由一人创下的记录,那人就是昆仑城第七任的城主。之前那句话,也是这位城主大人亲口所说。这一意味着,只要不出任何意外,边军当中很快就能多出一位足矣震慑妖族大能的新天人。

    春秋十年,申国覆灭,彻底无家可归的靳修竹也在那个时候加入了北地边军,在北地三关一待就是整整五年时间。

    北地边军中一般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各国抽调给平妖司直接调度的军队,这些军队抽调至北地后,便只听从平妖司号令,一般准许三年一轮换,有三个月至半年回乡探亲的时间。北地边军当中的另一部分就如靳修竹一样,属于无家可归的流民,这支边军中上到将军下到士卒,皆是无家之人,所以也被称为“无归军”。就算无归军的士卒不需要回家省亲,可每五年依旧要轮换一次。根据平妖司的说法,无归军为人族不倒之长城,流血牺牲,也应当亲眼去看一看,走一走自己守护的人族河山。

    相比于另一支边军,无归军的假期更长,以一年为期,期间除非遭遇妖族大举攻城,不会要求士卒提前归队。

    靳修竹刚好在七月满了五年期限,被人“请出”了北地三关。

    一开始,离开北地的靳修竹极为不适应,四处游荡,真的宛如一只不知应当去往何处的孤魂野鬼。

    等到后来去到了大夏龙雀城与大周凉京后,这位昆仑境武夫终于不再漫无目的的游走,而是想起自己当年在家乡时,因为身处北地,所以常常对江南水乡感到无比憧憬。这一次乘着长达一年的轮休机会,恰好也能满足当年未了之心愿。

    于是,就有了大雪时令,出现在浮梁城接头的靳修竹。

    虽然距离年关还有两个多月的光景,可浮梁城街头已经是红火一片,不少的商行车队都赶在年前走最后一趟长商,所以浮梁城这样的地方才会意外的人多。

    一口气在城北一家客栈包了一整个月的房间后,孤家寡人的靳修竹很快就将整座浮梁城大致逛了一遍。有时也能看见一些山上修士大摇大摆穿街而过,可大致也还是与百姓相安无事,一副井水河水两不相犯的模样。

    说起来靳修竹当时不过二十有三,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因为在北地历练多年,早就打磨成四平八稳的成熟性子。少年不仅花了大半个月逛遍浮梁城各处有名风景,等大处看的七七八八后,靳修竹还耐住性子,开始从小处着手。找一些充满江南气息的古老长街亲自走上好几遍,或者寻一家深藏小巷当中的酒肆,佐着窗外青砖灰瓦就能坐上一下午。

    这日恰逢午后,刚刚从城外一座小土地庙看完回来的靳修竹很快在城南市集附近找到了一家卖水豆腐的摊子。

    摊子的老板是一个有些佝偻着背的半百大叔,并不特别健谈,但是每一碗水豆腐的分量都很足。

    由于身处江南,所以这边的水豆腐只有加糖水这一种吃法,好在靳修竹对此并不挑剔,于是一来二去,这位短住在浮梁城的少年郎就成为了这家水豆腐铺子的常客。

    其实这个水豆腐摊子,除去那位半百大叔,还有一位叫“采薇”小姑娘,二八芳龄,乃是老板的亲闺女,长得极为水灵俊俏,也算是这家小摊的金字招牌之一。

    无论刮风下雨,只要大叔出摊,靳修竹每日必到,不但和卖水豆腐的老板学到了做水豆腐的口诀,更是把小姑娘采薇认作了自己的干妹妹。

    只可惜,一月之期悄然而至。

    按照靳修竹的安排,接下来他还要去往大楚国都凤凰城和南唐国都临安城,等到在临安过完年后,再借到大齐国都北上,回到北地边关。

    不知以后能否再有机会相见,所以靳修竹对于见到大叔与采薇最后一面极为重视。

    很早就是去父母的靳修竹,在水豆腐摊子上吃水豆腐,与大叔和小姑娘聊天时,第一次重新找回了几分“家”的归属感。

    少年没有选择不告而别,而是拿出了北地将士特有的豪气干云,决定正式与两人道别。

    意外便是发生在那个时候。

    说到这里,靳修竹第一次用双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再度稳定下情绪,沉声道:“等我最后一次去到摊子上的时候,却发现平日里熟悉的小摊被人掀翻在地,碗碟桌凳全部被掀翻在地,而那位小摊老板正倒在一摊血泊当中。这位大叔一直吊着最后一口气,就为等我到来。他告诉我,一开始有一群自称是‘上元宫’的修士居然纡尊降贵的来他的摊子上吃水豆腐。结果为首一人非要让大叔做咸的,大叔何时做过咸豆腐脑。结果便触怒了那些修士,一言不合把摊子砸了,还打伤了大叔,更抢走了采薇,说要带回去当做上好鼎炉培养。”

    楚泽对于道教当中鼎炉之术并不陌生,无论是自诩道教正宗的那些道派,还是一些旁门左道都有这种修行法。

    前者因为顶着“名门正派”的招牌,所以用的鼎炉,其实也就是传统的阴阳双修,而双修对象也仅限于道侣之间,并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

    至于那些旁门左道,却是真正把女子当成鼎炉,行采阴补阳的阴损之法。他们的鼎炉,大多都是从山下俗世当中骗一些无知百姓,说要带着他们的女儿山上修行,或者直接找到奴隶的黑市,其实都是为了挑选鼎炉。

    由于当时正处在春秋乱世中最为混乱的一段时期,很多名门正派,特别是三教中人,根本自顾不暇。莫说去清理这些腌臜事情,有时就算见到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到这里,楚泽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一场起源于“水豆腐”的大道之争的起因,不由得冷笑道:“什么咸的甜的,怕是这些鼠辈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去吃水豆腐,而是盯上了采薇姑娘。”

    靳修竹痛苦的点点头,咬牙道:“那些畜生分明就是蓄谋已久,我只恨我自己当时居然没有察觉出一点不对劲。”

    坐在一旁的公羊高缓缓开口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市井里那些有修行天赋的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本身的天赋变成了一种‘罪孽’。那个时候,除非真的遇上那种正宗大派的修士,否则这些少年就只能如被丢入漆黑墨池当中的一块白布,逐渐被墨池染黑,然后沉入池底。”

    这一次,靳修竹整整沉默了一刻钟。

    再次开口说话时,中年汉子的嗓音都变得沙哑起来,“后来等我追上去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我只看到采薇被一个年轻修士如同扔破麻袋一般,从一辆马车当中扔了出来。原来采薇宁死不从,最后自己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咬舌自尽而死。我当时再也忍不住,明知不智,却依旧愤而出手,将那一行九人当中的七个,当场斩杀与浮梁城当中。

    “随后便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老套路,一直到最后的最后,整件事已经发酵到我无法控制,便由昆仑城外加江南第一武道世家叶家出面与龙虎山、三清山还有莲池约定,在叶家所在的牯牛大岗黄龙坪,进行一场大道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