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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州府、松江府几个字从严绍庭嘴里迸出的时候。
徐阶心中终于是重重的一提。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飘忽起来,几次看向正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的严绍庭。
而严绍庭却已经将怀中的文书打开。
这是他从内阁来西苑的路上,由严虎和陆绎两人送过来的关于苏州府、松江府的东西。
而张居正和海瑞的奏章,也在今天已经送入京师,要不了多久同样会出现在道长眼前。
空洞的玉熙宫里,响起了严绍庭的声音。
“陛下,苏州府有官田民田合计六十万余顷。松江府之田亩,盖之苏州府四分之一。
去岁松江府解纳内府库本色米三万余石,银两万五千两,阔白三梭布三万匹。
解送户部太仓银五万两千余两,解送户部京通仓本色粮米三十二万余石,银三万四千两,解送府部衙门粮米一万五千石,银一万一千两。
送光禄寺粮米两万四千石,耗银一万四千两。
送工部折银八千两,礼部一千两。”
这些都是户部和西苑有存档的数据,只在松江府一地,朝廷每年就要征收四十万石的粮食,十几万两白银。
而之所以松江府会有这般重的税赋,一切都要从大明国初开始算起。
南直隶一带,从国初开始便是朝廷的税赋重地。
只是谁也不明白,为何严绍庭这个时候会忽然如此详细的将松江府的各项税赋说出来。
正当嘉靖疑惑的想要开口发问的时候。
严绍庭却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然,据锦衣卫所查,仅松江府一地便有数十万亩田地,不曾缴纳赋税,无有徭役。盖之苏州府,便是百万亩田地,不计赋税徭役。
而此次张阁老在苏州府、松江府推行国策改棉为桑,数万棉农提前种下棉苗,对抗朝廷政令,其数十万亩面地,大半不曾计入国朝赋税徭役之中。
锦衣卫估算,每岁仅此项亏空,可达十万石粮米不止,数万白银不止。
若自嘉靖元年始算,则亏空可达四百万石粮米,百万银两。”
你小子在放屁!
老子可没有瞒下这么多的钱粮!
徐阶差一点就将这两句话喊出口,若非是多年的修炼,只怕此刻已经是显露慌张了。
但他仍然是以一副诧异的眼神,看向了严绍庭。
而玉熙宫里,却已经是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怒意正在急剧的酝酿着。
那是来自于上方嘉靖皇帝的怒火。
严绍庭却是面色平静。
他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即便是等嘉靖晚一些拿到张居正和海瑞送回来的奏章,上面也是说的这些事情。
但他只不过是在最后,将这一笔账扩大到了嘉靖元年。
于是钱粮亏空的数目,就需要用百万来计算了。
一个小小的计算方式而已。
“好啊!”
忽然,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
这才让各怀心思的几人醒转过来,看向发出声音的严世蕃。
严世蕃此刻满脸冷笑:“我说为什么张居正以内阁大臣的身份,行使钦差之权,去苏州府多日,竟然连小小的改棉为桑的事情都办不好!为何他张居正人还没到,棉农就将棉苗给种下去了!”
玉熙宫里,尽是严世蕃的冷嘲声。
随即,他目光直直的看向徐阶、高拱,冷声道:“现在可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这是有人在和朝廷争夺钱粮啊!是有人怕朝廷的改棉为桑,坏了他们的利益啊!”
此刻。
严世蕃的声音,是如此的刺耳。
重重的刺在了徐阶的心底。
然而严世蕃却并没有就此罢歇。
他正身看向嘉靖,抱拳躬身道:“陛下!此次张居正和海瑞不过是苏州府停歇些许时日而已,就查出这般多的问题。
但微臣坚信,苏州府、松江府的问题绝不可能止步于此!
若是依着如今草草查出来的账目来看,恐怕从嘉靖元年,陛下登基以来,两府之地亏空下来的钱粮,不下千万!”
在严绍庭的基础上,严世蕃更是张口就将这笔账给拉升到了千万的数量级。
就连严绍庭,也不得不在心中佩服一声。
小阁老大气!
然而。
也正是随着严世蕃将这笔烂账给提高到千万数量级。
玉熙宫中积攒到现在的怒意,终于是在刹那间如潮水一般的一股脑爆发了出来。
“欺天了!”
“钱!”
“朕的钱!”
“他们拿了不下千万!”
“朕却还要找商人拆借粮食赈济百姓!”
玉熙宫中,似有虎啸龙吟。
嘉靖怒发冲冠,瞋目裂眦,双手怒挥,将面前桌案上的一切都扫落在地上。
他双手重重的按在桌上,裂眦嚼齿的盯着眼前的内阁大臣们。
皇帝彻底怒了。
千万的亏空,让嘉靖的怒火几乎快要将这玉熙宫也给点着了。
严嵩、徐阶等人面对着嘉靖的怒火,纷纷跪在地上。
发泄了一通怒火的嘉靖,开始来回的踱着步子。
他猛然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严绍庭。
“严绍庭!”
严绍庭当即眉峰竖起,躬身抱拳。
“微臣在。”
“查!”
嘉靖满腔怒火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個字,目光如电的盯着严绍庭:“查!给朕严查到底!不管是谁,都给朕查出来!”
徐阶整颗脑袋都埋在了地上。
听到皇帝要将这件事情一查到底,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
而这时,吕芳也已经从外面接过前朝急送过来的海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章。
吕芳快速的翻看了一遍,便小心翼翼的走到嘉靖身边,小声道:“主子爷,锦衣卫查到的与张居正、海瑞查到的,无有错漏。”
严绍庭则是眼神不易察觉的打量了眼跪在地上的徐阶。
“臣领旨。”
随着严绍庭出口,徐阶的心又是一沉。
让严绍庭去查苏州府、松江府的事情,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最后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只不过就在徐阶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将这件事压下去,又或是将查案的权利从严绍庭手上剥离的时候。
严绍庭却又开口道:“只是陛下……如今浙江道受灾,苏州府、松江府又许久不能改棉为桑,国策难以推行。
是不是应当以国策为先,不论是浙江的灾情,还是苏松两府田亩一事,似乎都可以借着机会,将东南增产丝绸行销海外的事情给办下去?”
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的徐阶,满是意外的侧目看向严绍庭。
严党竟然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了?
难道是改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