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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杀二奴奋力奔下凤翼山,逃出那人的守誓范围。此役虽是一合之间便即落败,却未令他二人胆寒。直到遇上岳宸风。岳宸风最可怕的并不是武功,甚至不是折磨人的残忍手法,而是他那超乎寻常、以“摄杀二律仙”之凶残也不禁胆寒的无边恶意。
“失魂带”的铜钉暗合道门医律,令狡猾的杀奴失智,嗜色如命的摄奴则一蹶不振,尽丧雄风。岳宸风以取笑两人的窘迫为乐,长年不疲。摄奴一去不回,杀奴一点也不替兄弟难过,只觉愤恨。
岳宸风将摄奴剩余的刑期一丝不漏加给了他,轮流给他上那两条失魂带,一般的笑谑取乐,驱役如猪狗。先走的人反是解脱。(可恶!)杀奴将满腔愤怒通通发泄在这干瘪黝黑的糟老头身上,毕竟错过这次,他不确定下一回神智清醒会是什么时侯
薛百螣的动作已明显慢下来,净绕着他周身打转,时不时地撮拳偷打几下,点落如雨,犹如一只恼人的蚊子。
“你闹够了没有?糟老头!”杀奴突然开声,全身真气鼓荡而出,薛百螣正一拳捣他腰眼,方触及肌肤,膏油似的一圈肥肉倏地暴胀如铁,反馈的力道再加上怒吼声波,震得薛百螣身子离地,向后倒飞!“老老神君!”
随后赶至的符赤锦掩口失声,却还隔着几丈的距离,难以扑救,咬牙将防身的蛾眉刺朝杀奴掷去。
谁知蓝汪汪的青钢刺呼啸落空,眨眼杀奴已不在原地,黑鼎似的胖大身躯后发先至,反抢在薛百螣身前,巨掌迎着脑门“呼!”一声击出,眼看便要将头颅捏爆。
他所练的“胜王轮转功”擅于刚柔转换,肌肉柔软时如流沙陷地,一发劲又坚逾犀象。用于行动趋避,则快如闪电,丝毫不受庞大身躯所影响。薛百螣人在半空,硬生生坠下身形,双脚踏地兀自前滑,勉强使个“千斤坠”止步,回头一拳,正中杀奴掌心!
杀奴无论刚劲或柔劲都大得吓人,见老人披发裂襟形容狼狈,犹自挣扎,不禁冷笑,巨灵掌去势不变,欲捏烂他右拳骨骼,岂料掌心一疼,如遭锥刺,才发现薛百螣中指的第二指节凸出,即东洲武家俗称之“弹子拳”冷笑道:“老头儿,你还有气力玩啊!”薛百螣白发逆飞,闭口不语,左右两只“弹子拳”暴雨般呼啸而出,杀奴不闪不避,以一对蒲扇似的黝黑巨掌相接“啪啪啪啪”的拳掌交击声更不稍停,风压迫得尘沙满地回旋,难以消散。
间不容发的激烈对打不知持续了多久,杀奴肥厚的嘴唇微一扭曲,阴笑恻恻,觑准老人出拳渐慢的空档,粗如象腿的右臂抡开,猛将薛百螣挥了出去!
老人及时接住砂锅大的铁拳,仍被轰得身子一弓,不由自主离地,半空中体势散乱,仿佛坏掉的傀儡连打几个旋“砰!”背脊重重落地。余力所及,侧身滑出一丈有余。薛百螣“呸”的吐出一口血污,披垂着散乱的斑白灰发,撑地颤起,不知是伤势沉重抑或气力用尽,整个人浑似一条破抹布,只余一双布满血丝的黄浊瞳眸,兀自透着骄悍不屈的神光。
“老头,咱们就别打了罢?”杀奴冷笑:“瞎子都看出你没劲儿啦,还打得动么?”薛百螣缓缓屈张五指,即使用力握住手腕,依旧停不住右掌簌簌颤抖。自从屈于岳宸风手下为奴后,江湖已久不闻“摄杀二律仙”之名。
然而对年迈体衰、久病初愈的老神君来说,正当壮年的杀奴的确是无比棘手的敌人,比武争胜未必不敌,生死相搏则太过沉重。老人的模样虽然狼狈,神情依旧十分高傲。
“的确不用打了。”他强支起酸疲的膝盖,转身往街心的战圈走去,竟置杀奴于脑后不顾对老人来说,这场战役的敌人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阻挡在前的只能算是障碍,非是敌手。杀奴怒极反笑,捏得拳头喀啦作响。
“老匹夫!你傻了么?老子在这里!”薛百螣越走越远,灰扑扑的散乱白发搅动尘沙,嘶哑的喉音似金铁磨地,自风中迤逦而来:“我同个死人有什么好打的?”杀奴气得半死,松开拳头要追,喀喇喇的骨碎声响却未稍停。才刚迈步,肥大的身子一矮,倒地时“砰!”扬起大片黄沙,原来膝盖骨不知不觉间竟已断碎,再也承不住惊人的重量。但炒米爆栗般的骨碎声仍未歇止。臂间、腰后、脊柱直到小腿,曾被那只干瘪细小、枯如松球的拳头击打过的地方,都不住传出细密清脆的爆碎声。
胜王轮转功的刚力确实难当,柔劲更是稀世之宝,能将一身血肉化为数百斤重的铁砂贮囊,生生抵消掉拳脚刀剑的冲击。可惜“蛇虺百足”的透劲足以穿透铁砂、击碎骨骼,杀奴纵能将肥肉化为刚柔并蓄的铁砂囊袋,却无法改变骨骼易碎的性质。
薛百螣拖着伤疲的身子缓缓前进,身后符赤锦一刀割断惨叫不绝的杀奴咽喉,匆匆赶上。两人来到持鞭伫立的冷北海身畔,齐望向长街中心、那至关重要的一战。狂风忽起,风沙满目。毁坏的车辆撞入半堵土墙,车轴崩塌,若非还斜斜压着两只大轮,几乎辨不出车形。
耿照手持一柄豪光刺眼的脱鞘大刀,静立于街心一角,闭目低头,似在倾听着什么。而在他对面,岳宸风横刀当胸,不住扭头倾耳,仿佛追踪着某种难以闻见之物,目光涣散、面色苍白,周身至少有五处以上的刀伤,创口的衣布被鲜血浸透,血珠一粒粒滴碎在脚下的黄泥地里,岳宸风却浑然不觉,五感如受惊的野兽一般,追逐着看不见的影子。
这场战斗是谁占上风,一眼就能明白。符赤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薛百螣亦是满腹狐疑,转头问冷北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却听冷北海“嘘”的一声,扬手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又来了,快瞧!”三人移目场中,忽见耿照“唰!”刀一扬,豹也似的低头跃出,手中的神术刀豪光耀目,猛砍岳宸风!
这一刀招、劲俱巧,但以岳宸风的造诣,无论闪避抑或回击,都不致令耿照轻易得手。偏偏他睁着眼睛却仿佛什么也瞧不见,锋亮的神术刀正中左肩,衣分处暗芒一闪,岳宸风咬牙侧身、披风激扬,宛若巨鹏振翼,避过筋脉要害的同时,赤乌角刀已“铿!”一声击退耿照。
鲜血这才激射而出,溅满了岳宸风的胸膛下颔。符赤锦惊喜难言,忍不住轻声娇呼。薛百螣与冷北海交换眼色,试图想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端倪,终究徒劳无功。
“他从头到尾,都是闭着眼睛打的。”冷北海遥指耿照,低声轻道。薛百螣朝另一侧抬了抬下巴。
“莫非那厮瞎了?”话才出口,连自己也不禁摇头。岳宸风虽目光涣散,瞳仁的转动却是正常无碍,以其视线变换之灵活飞速,不仅没瞎,眼力只怕还强得怕人,只是不知何故他“看”不见周身之物,也不知他的视线在虚空之中到底追逐着什么。
两人一齐望向符赤锦,却见她微蹙蛾眉,虽亦不解,凝然的目光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之色。昨日漱玉节下山与耿照密会,返回莲觉寺之后秘密召见薛、冷二人,向他们说了今日的伏杀计划。
“化骊珠呢?”薛百螣听完,想也不想劈头就问。雷劲的箝制已得到伊黄粱的药丹支持,不成问题,但一日未取回化骊珠,五帝窟的血脉便难以延续。
漱玉节淡然道:“宝珠在典卫大人的身上。我等若与他携手合作,共同诛杀岳宸风,事成之后他将归还化骊珠。我信他。”
薛百螣疏眉一动,沉声道:“宗主昨儿夜里命人去取那专验龙漦真伪的“无遮净瓶”来,莫非为确定耿家小子是否持珠?”
漱玉节粉脸微红,所幸密室中照明昏暗,并未教二人全看了去。她轻咳两声,又回复平日的从容自信,淡淡一笑:“老神君当真是明察秋毫,什么事须瞒你不过。”
薛百螣默然片刻,轻哼一声。“看来,这次的确是弦子的过失。她若将化骊珠与冥表一并取回,咱们也不必再受制于人了。”漱玉节闻言一笑,不置可否,却听冷北海咧嘴低道:“能杀岳宸风,我倒不介意与谁连手。”说着抬起锐目,淡然道:“只是就我们仨,再加上耿小子,会不会太托大了?以那厮的脾性,一旦出手不能置他于死地,死的恐怕就是我们了,宗主有什么打算?”漱玉节摇了摇头。
“不是三个,而是两个。”她望着对面的二人,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将率领帝门众人攻打五绝庄。
那里藏有岳贼的机密,失落的食尘亦在庄中密室,如若顺利攻破,不仅能取回宝器,亦可反将岳宸风一军,掌握主动。便未攻取,亦足以引开岳贼身边的亲兵护卫,使其落单。”冷北海微微冷笑。
“宗主的说法,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岳宸风,不是区区两人便能杀除的对手,与其冒险进取,不如谋定后动,务求一出手便能让他死透,永不翻身。”
漱玉节道:“我的看法与冷敕使相同。要杀岳宸风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按照典卫大人的谋划,一旦他与岳宸风一对一的单打独斗,令岳贼伏诛的胜算最大。你二人的任务,就是一一清除那厮身边的阻碍,好教他能径取岳宸风!”
场中风沙一动,耿照再度持刀扑上,双目紧闭,刀式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灿烂夺目、雷霆万钧!
岳宸风眼耳无用,然而只要刀锋及体,他便能立即反应,耿照所造成的伤害均不足以致命,对撼三两度之间必被击退。
若非岳宸风难以追击,恐怕早已分出胜负。这是一场闭眼瞎子对睁眼瞎子的决斗。这一轮耿照又多支持了片刻,才被赤乌角刀轰退,落地时脚下一踉跄,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