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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彦之沉吟不语,片刻才接口:“东海境内只有一个以“蛇”为表记的组织,正是七玄之一的五帝窟!据说五帝窟隐藏在一处名为“环跳山星罗海”的秘境之中,门主之下另有五岛神君,俱是七玄界中有数的高手。”
“星罗海?”耿照喃喃道:“那是什么地方?是如飞瑶岛等五岛奇英一般,也在海外么?”老胡摇头。
“不知道!我也没去过。东海老子可说是走遍啦,无一处叫环跳山的岭脉,更无什么港湾湖泊叫星罗海的,这肯定是掩人耳目的黑话。但那姓符的妖小娘皮自称“神君”说是什么红岛之主,癞皮蛇也提到“帝门中人”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难道她们是为了赤眼而来?”耿照逆风大吼。“不知道!”老胡两手一摊,大摇其头。
“五帝窟绝迹多年,有风声说是被正道中人消灭,最起码也是元气大伤,半死不活,这才毁了与外界互通声息的唯一关哨,从此再无人能出入环跳山星罗海。按理七玄中人要夺妖刀,也轮不到五帝窟先出手!”
与脑海中浮现的见闻逐一印证,更觉诡秘重重,暗忖道:““红岛主人”若指火神岛赤帝神君,那是姓符没错但应是“火日玉精”符承明,哪来的“血牵机”符赤锦?说是女儿年纪也不对。
“黄岛”看是土神岛无疑,可黄帝神君也不叫何君盼,更加不是什么要人照看的小姑娘。这些是打哪儿冒出的西贝货?”他苦思难解,疾驰间喉头一甜,忽然呕出一大口鲜血,若非及时抱住马颈,只怕已滚落马背。
“老胡!”耿照面色丕变,忙探手抓住他松脱的马缰:“你怎么了?”胡彦之与岳宸风对过一掌,虽以天元掌力卸掉“紫度雷绝”的霸道掌劲,又得程太医悉心治疗,内伤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愈可。
再加上锁功簪造成的损害,又迫不得已运功冲开穴道,伤上加伤,路途颠簸之下,再也压抑不住。
“别别停!”他双手环抱马颈,死咬着一口碎血,闭目低道:“快快到龙口村去!”三人继续奔驰,不多时便见前头一片灯火通明,暮色间矗着一幢幢竹篱茅顶的夯土屋舍,高低错落、栉比鳞次。
耿照离乡虽久,却认得村口的一株老槐树,树冠逆影与梦中的依稀仿佛,只是周围的景物已有不同。
“龙口村到了!”其时夕阳并未全没,但一眼望去,村中户户窗板缝间均透出灯光,道路中、广场上悄静静的,连一条野狗也无。
耿老铁的房子在村后溪畔,打铁铺子临着溪水,方便淬火生炉,耿照本想直奔家中,岂料老胡双手一松,竟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耿照一勒马缰,与阿傻双双抢下,一左一右搀起老胡,见他跌得一脸血渗沙黏,所幸只是皮外伤,赶紧就近挑了一户人家,急急拍门。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耿照呼喊一阵,屋内始终毫无动静,本欲推门一探究竟,老胡却动了动指头,指着一旁放落的窗板。
耿照二人登时会意,阿傻将窗板一掀,却见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陈旧的木方桌上点着一支齐眉棍粗细的牛油大烛,燃得只剩拇指长短,烛台、桌顶爬满烛泪,显是燃烧已久。
角落的炕榻之上,倚窗坐着一名年轻男子,穿着庄稼人身上常见的衫裤布鞋,上身的短褐衫子袖长及肘,其外并无罩衫、褙子一类,可说十分简朴。
男子低头不动,似是睡熟,仔细一看,他胸膛微微起伏,轻细的呼吸声亦清晰可辨,并非是死尸。但耿照却觉一股说不出的怪。(太太干净了!)男子绝不超过二十岁,面貌清秀白皙,甚至可说是十分英俊,脸部的肌肤光滑细致,连一粒痘瘢疤痕也无。
眉毛似是经过精心修剪,斜飞入鬓,不见一根杂毛叉生,简直不像是活生生的人。他的衣着也怪。虽是庄稼汉打扮,然而短褐也好、布鞋也罢,全都是簇新的,仿佛是灵堂前烧化的纸偶一般,假得浑无半分真实之感。
耿照目力极佳,远远便见得男子低垂的颈侧插着一根细细金针,正想趋前察看,后进突然“哗啦”一声,似是有人打翻了什么东西。
“我去后头看看。”他对阿傻比着手势:“你保护老胡。”阿傻点了点头,以肩膀支撑老胡半边身子,扶他坐上板凳,右手按着腰后的明月环刀,双目四下巡梭。耿照掀开吊帘,见厨房地上摔碎了一把陶壶,后门咿咿呀呀地晃摇着,打翻陶壶的人却已不知去向。
他自后门跃出,赫见门外停着一辆双驾马车,车内并置着两具棺材似的长木箱,内衬丝绸软垫,被睡出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轮廓。
与其说是棺郭,更像是放置名贵刀剑之用,只是以木箱的尺寸,所贮恐怕是刀剑而不是人。再往前约莫三、四间房舍之后,也停着同样款式的马车,一样无人看守。
远处的屋舍后恐怕也是如此。耿照满腹狐疑,忽然掠过一念,不由得毛骨悚然,返身奔回屋内,见老胡睁眼抬头,似是恢复了意识,急得大叫:“老胡,我们快走!这这是埋伏!”
胡彦之双目尚未完全聚焦,勉力瞥了屋内人偶般的年轻男子一眼,闷声低道:“他那人,是死的?”“不!”耿照面色煞白,回头急道:“那是炮制过的活傀儡,就是符赤锦说过的“如意身”!
村头的这些房子里,恐怕都预放了一具如意身,她她早料到了我们会往这里来!”胡彦之猛地警醒,扶着两人的肩头挣扎站起。
“快快走!此地不能留了,我们赶快离开!”忽听门外几声长嘶,骑来的那两匹骏马不知被做了什么手脚,砰砰侧身倒地,口吐白沫,眼见不能活了。
就在同一时间,炕边的窗板被悄悄推开,伸入一只干瘪如柴的枯臂,将年轻男子颈间的金针拔起,男子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忽从炕底拔出一柄青锋剑,和身直扑三人!
老胡首当其冲,随手拔出阿傻腰后的明月环刀,另一手搭着耿照的肩头,铿铿锵锵的与男子对过十余招,双方攻守兼备、法度严谨,一时竟斗了个旗鼓相当。那具年轻俊秀的“如意身”仿佛不知疲累,出剑越来越快,老胡初初苏醒,手腕指掌不够灵活,对招间被他一缠一绞,明月环刀铿然落地。
男子乘势一剑刺来,老胡不闪不避,侧颈让剑锋拉出一道长长血痕,攒指成拳,一记重重捣入男子心口!男子身子一拱、双脚离地,摔落时屈膝趴跪,整个人伏在地上抽搐,再也站不起来。
胡彦之弯腰拾起明月环刀,猛然穿墙刺出,只听得窗板外一声惨叫,一名仆役装扮的矮小老头被刀锋贯穿背门,登时毙命。
“快快走!”老胡拔刀还鞘,面如淡金,唇畔淌出血丝。“嗯。”耿照带着两人穿出后门,将马车上的长箱拖下丢弃,将老胡安置在车厢里,驾车飞快冲出道路。
远处忽有烟尘逼近,来人身影看不真切,但裙袂猎猎飘扬,似是女子装扮。“那妖小娘皮追来啦!”老胡急急掀帘,抚胸道:“往往水边去!咱们找地方渡江,才能摆脱小妖妇!”说完立刻靠着厢板盘腿闭目,头顶渐渐冒出氤氲白雾。他必须争取时间尽力恢复。
倘若符赤锦有能耐事先移走整座村庄的人,安排众多如意身在此等候,只为了预防茶铺的第一线伏杀失败,还有第二道防线可堪弥补。
那么,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前方或许还有第三道、甚至第四道的伏线。而那具“如意身”的实力,则令胡彦之心惊肉跳。根基深厚、反应灵敏,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只有“无人操纵”而已。
他不敢想象方才若是符赤锦在屋里,那场战斗的结果会往哪个方向发展。符赤锦在茶铺中所展现的实力,尚不及她实有的五成,关键便在于傀儡素质的良窳。
横疏影承诺的援军呢?是全都被消灭了,还是她根本就不曾派遣?(可可恶!)拉车的两匹健马发足狂奔,但耿照毕竟没有染红霞黑夜驱车的本领,轮轴在碰撞间不住发出令人胆寒的迸裂声,车厢弹撞之剧烈,离翻覆仅只一线。
夕阳剩下地轴彼端的最后一抹晕紫,夜之灰翳爬上天穹。哗啦啦的流水声已近在耳畔,马车沿着河边狼狈急冲,前头忽然亮起两点炽萤,似是火炬的光芒。
“有有人!”耿照回头大吼:“老胡!渡头渡头有人!”车尾吊帘被灌入车厢的狂风刮起,衔尾急追的符赤锦虽在龙口村耽搁片刻,但随即又跟了上来,马车毕竟不如单骑迅捷,双方的差距越缩越短。再继续下去,被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胡彦之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先上渡头找船去!”他扶着车门探往前座,沉声道:“一会儿你跟阿傻想办法上船,我看着你们下水,待收拾了那窝蛇,立时便追上去!”“不行!要走一起走!”“一起走谁也走不得!”老胡抓紧他的肩头,忽然神秘一笑。
“你别忘了,老子一早便安排了伏兵,到时真要拍拍屁股走人,哪个灰孙子也拦不住!你们两个拖油瓶别来坏事,老子还有几十年的安生日子好过!”
马车冲出道路,轰隆一声巨响,车辕撞碎在渡头的界碑之上,拉车的两匹马一折一窜,拖得残骸零星四散。车中三人及时跳了出来。只见那渡口十分简陋,搭着一条浮桥伸入水中、权作码头,码头前有一顶茅草遮篷,篷后只系着一条小舟,更无其他船只。
草篷之前,插着两支一人多高的火杖,燃起冲天烈焰,照得四周明亮如昼。一名白发老人踞着一条陈旧长凳,冷冷地注视三人。老人的肤色黝黑如铁,白须白眉,身穿宽大的白麻褐衣,袍袖宽如鹤翼,腰间系着一条蒲草绳子,衣襟大敞,露出瘦骨嶙峋的瘪肋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