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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红霞俏脸雪白,虽是主要说话的那一个,但时时低垂粉颈,双颊染绯,衬得颈润如玉,更无一丝血色,有种病美人似的白惨。
许缁衣却是听多说少,神情平静,难辨喜怒。末了,染红霞似是交代完毕,许缁衣拉着她的手,姣好的樱唇凑近她耳畔,飞快说了几句。
染红霞听得身子一震,本欲抬头,却被师姐挽住,直到许缁衣说完,才被拉着轻轻点头。两人从角落回座,横疏影从头到尾只是含笑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多谢二总管的照拂。”许缁衣淡然道:“本门经此一役元气损伤,等我整顿复原,再请二总管前来,让敝门上下尽心款待,聊表谢忱。我这四位师妹叨扰已久,二总管若无其他的吩咐,我想先带她们回断肠湖,改日再备齐礼物名帖,向城主道谢。”
谈剑笏听得一愣,似乎许缁衣所言与两人之前的约定大有出入,惊讶之余,脱口道:“代掌门!你这”许缁衣神情平静,含笑垂眸,竟来个相应不理。横疏影心中暗笑:“你若坚持要提“那件事”你二师妹的名节势将不保。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许缁衣能将水月一门经营得有声有色,果非幸致。”面上却笑得亲切,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碧湖姑娘尚且昏迷不醒,我让钟阳为代掌门备一辆平稳的篷顶太平车,以免旅途辛劳,更伤身子。”
“多谢二总管。”谈剑笏愣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虽不知许缁衣为何违背约定,但看样子,水月停轩今日是决计不扮黑脸的了。要是水月众姝当真铁了心,二话不说起身离去,自己这一方大势尽去,恐怕将失去诘问的良机
万般无奈的副贰台丞清了清喉咙,起身道:“二总管,数日之前,四大剑门于灵官殿围捕幽凝妖刀一事,谅必二总管亦有耳闻。”
始终安坐一旁、含笑饮茶的邵兰生一听“妖刀”两字,凤目不禁掠过一抹精光。横疏影看在眼里,雍容一笑,微微颔首。
“妾身所知不多,仅止于江湖传言。谈大人及诸位辛苦。”谈剑笏没听出她的客套,续道:“二总管消息灵通,下官便不再赘述。总之当夜殿中,幸得“琴魔”魏无音魏老师技压魔刀妖魂,才没让伤亡继续扩大。
只可惜匆匆别后,迄今尚无魏老师消息。“那妖刀之邪异,下官与许代掌门等诸位,当时是亲眼目睹,若不及早商讨因应之策,只怕后患无穷。依下官之见,东海七大门派应立即召集盟会,携手合作,以免重蹈三十年前妖刀祸世的覆辙。”
“谈大人所言甚是。”横疏影道:“流影城一向敬重萧老台丞,若有用得上敝城的地方,还请谈大人吩咐一声,流影城上下愿效犬马,绝不推辞。”谈剑笏没想到她忒好说话,不觉松了口气,喜上眉梢:“既然如此,下官便直说了。
据闻三日前,镇东将军特使岳宸风岳老师上得朱城山,席间遭一刺客持刀袭击,所用似乎是传说中的天裂妖刀,不知是否真有其事?”这件事闹得沸沸汤汤,横疏影从不以为能够一手遮天,早有准备,爽快点头。
“确有此事。”谈剑笏精神大振,连忙问道:“这柄天裂妖刀,可否让下官带回白城山去?我家台丞唯恐妖刀乱世,日夜忧心苍生武林的安危,能多封起一柄妖刀,台丞也当欣慰不已。”
横疏影好整以暇地啜了口清茶,轻摇螓首。“这件事,请恕妾身爱莫能助。”“二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谈剑笏听得一愣。
“当日天裂妖刀肆虐之后,敝上下令将出事的不觉云上楼以箦板封死,门窗均浇以铁汁,外头再以铁链层层锁住,谁也进出不得。那把天裂妖刀便封死在楼子里,与世隔绝,连我们自己都取不出来,自是十分安全。”
邵兰生诧然接口:“那妖刀天裂封进了楼里?”忽然省起自己的唐突,赶紧举杯相就,不料杯中已空,顿时有些尴尬。
横疏影轻咬唇珠,忍笑道:“是啊!我本以为这法子未免荒唐,现下一想,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谈剑笏料不到独孤天威竟如此之绝,顿时语塞。支吾半晌,仍不死心。“既然刀取之不出,下官也无话可说。
但当日制服天裂妖刀、将岳老师从刀下救出的,不知哪位高人?二总管倘若不介意,可否请此人出来一见?”
谁知横疏影只是淡淡一笑。“这个,恕妾身不便透露。”谈剑笏心急如焚:“二总管有所不知。
当年曾参与封印妖刀之战者,魏老师如今下落不明,杜掌门于短期之内又无法出关,寻找其他能克制妖刀的高人,实是当务之急。”横疏影敛起笑容,淡然道:“城中家事,总有不足外人道处。谈大人恕罪。”
谈剑笏还想再劝,横疏影忽道:“不过,妾身有件事,就非谈大人不可啦。”轻轻击掌,钟阳领着六名精赤上身的黝黑大汉,合力抬上一只巨大的乌木长箱,模样既似棺材,却又比寻常棺材更加狭长,八角十二边均以木构榫接而成,通体竟无一根铁钉。
“二总管,这是”“谈大人,这箱里贮的,乃是当日追杀染二掌院一行的万劫妖刀。”横疏影解释道:“二掌院说此刀坠入本城附近的无生涧,我特别着人四出搜寻,费尽千辛万苦才打捞上来。
据说万劫妖刀一碰到人便能寄体,打捞吊起时均不能与人体接触,为此敝城还牺牲了几名弟子,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成功。”她微微一笑,说得轻描淡写。
“妾身想,此刀不比天裂已封埋妥当,终究还是交给埋皇剑冢的萧老台丞保管为好。敝城已备妥车马,供谈大人运送之用,若须人力支持,我亦可分派弟子随行,听任谈大人遣调。”
谈剑笏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讷讷地望了染红霞一眼。染红霞欲言又止,许缁衣低声在她耳畔说了两句,她才对谈剑笏点头。“当日在断肠湖畔大闹的,的确是万劫妖刀。妖刀后来脱离刀主之手,坠入红螺峪底的无生涧中,这也是有的。”
话虽如此,毕竟没有人打开木箱来确认。染红霞的回复乃是针对横疏影“二掌院说此刀坠入本城附近的无生涧”这一句,既未肯定箱中所贮的确是万劫,也没提妖刀附身的细节,三言两语轻巧带过,当然是出自大师姐许缁衣授意。
谈剑笏没听出中间的微妙关窍,心想:“看来流影城有意相帮,没有自把自为的打算。二总管宁可献出万劫妖刀,也不愿唤出制服天裂之人,看来是真有难言之隐。也罢!我先将妖刀带回埋皇剑冢,余事待禀明台丞之后,再由他老人家定夺。”起身拱手:“有劳二总管费心。
下官先将万劫妖刀携回白城山,交由台丞发落,请。”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在场身分最高,一离座位,余人也跟着站起来。横疏影下阶相送,忽有一名弟子匆匆入禀:“启禀二总管,观海天门副掌教鹿别驾鹿道长求见。”
奉上泥金帖,垂手退至一旁。那不发一语的青年公子听见鹿别驾的名号,不由自主攒紧了拳头。谈剑笏与许缁衣隔空对望,心中均只一念:“他也来了!”横疏影不动声色,玉手轻挥:“快快有请。”
瞥见谈、许,甚至邵兰生也跟着回座,满厅离人不离,却非是离情依依,心中冷笑:“为逼我交人,连鹿别驾都能指望了?哼!”鹿别驾身为观海天门的四位副掌教之一,又是刀门一脉的宗主,最重排场,便是入得流影城来,也是八僮簇拥的派头。
所幸这座偏厅十分宽敞,犀角玉带、鹤氅飘飘的鹿别驾当先跨过高槛,身后捧着刀剑琴卷的八名道僮鱼贯而入,竟丝毫不显拥挤。
他乜着一双湿润黑眸,电一般扫过厅内诸人,在那脸色苍白的青年公子身上略一停留,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狠厉笑意。转头冲横疏影一稽首,含笑道:“二总管!你这儿高朋满座,如此热闹,怎就没想到邀本座前来?”
横疏影笑道:“鹿真人是修道仙家,仙踪杳然,邀以金帖书柬未免亵渎。所幸妾身有焚香祝祷的习惯,轻烟传讯,上达天听,瞧!道长这不是来了么?”
鹿别驾知她能言善道、八面玲珑,但毕竟听着舒坦,也只淡淡一笑。横疏影特别延他坐上西首大位,鹿别驾却一挥袍袖,森然道:“不必!
二总管,咱们开门见山,毋须浪费时间。我今日前来,本想向二总管讨一个人。不过现下,恐怕要讨两个。”溢满眼眶的湿润黑眸滴溜溜一转,斜睨着那名青年公子,目光阴沉怨毒,殊无笑意。
那公子丝毫不惧,冷冷笑道:“鹿老杂毛!你找儿子找上朱城山来了么?”鹿别驾脸色陡变,阴恻狠笑:“沐云色!你师父死得都剩下一把骨头了,你才来迎灵么?魏无音若泉下有知,只怕难以瞑目。”横疏影心中一凛:“果然是他!”
却见那公子霍然起身,戟指怒目:“老杂毛!你胡说什么!”鹿别驾眉宇轩起,忽然明白他还未接获噩耗,不由得环抱双臂,闭口不语,笑容里满是恶意。
这名面容憔悴的青年公子,正是琴魔末徒、指剑奇宫“风云四奇”行四的“丹青一笔”沐云色。
灵官殿大战之后,沐云色腰腿俱伤,身负内创,只得随谈剑笏暂至湖阴驿落脚。次日清晨,苏彦升等天门弟子率先离去,随后许缁衣、任宜紫也返回断肠湖,直到昨日许缁衣才又出现在湖阴驿,并带来万劫妖刀大闹水月停轩、天裂妖刀在白日流影城现身的消息。
“按代掌门所说,”事关重大,三人不得不辟室密谈。谈剑笏道:“是那个名叫“耿照”的少年制服了天裂妖刀,救得岳宸风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