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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见他如何出手,耿照胁下微疼,整个人倏忽倒地,半边身子酸麻难当,动弹不得。(好快好快的手法!)那人缓缓走过他眼前,一颗血珠蓦地坠地。
第二步尚未跨出,血珠又复滴落,第二颗、第三颗直如檐前雨漏。“他受伤了?”耿照心下骇然:“以他的身手,若施全力,怕连二掌院也难以抵挡此人,究竟所为何来?”
那人平举兰锋阔剑,跨步而来,一步快过一步,越走越急。蓦地身形微晃,飞也似的刺向闭目盘膝的白衣老人!
黄缨吓得惊叫起来,谁知剑锋着体的瞬间,老人倏然睁眼,反手将兰锋剑卷入袖中,一掌击在那人胸口!那人胸口刀创爆裂,鲜血如提酒酾空,溅成一片贯日长虹,身子一弓,拔剑倒退。
两个起落间已滑出四五丈远,双膝跪地,深浓的血浆鼓溢而出。老人面色灰败,这一击似乎用尽了他仅剩不多的余力,同样站不起来,撑地剧咳一阵,冷笑道:“弄了半天,原来原来你是来杀我的。想想灭口么,妖物?”
这名老者,自是追踪妖刀而来的“渌水琴魔”魏无音。魏无音与幽凝沿途激战,双方且斗且走,难分高下,一路战至红螺峪,真气忽凝,内创再也压抑不住,正当危急时,恰好遇到避难而来的染红霞一行。
染红霞与他有数面之缘,敬仰已久,自然不能坐视。耿照奋力挣扎,好不容易左半边身子气血复旺,一跃而起,见那人抚胸跪地,正要上前将他制服,却听魏无音急道:“他他拿的是妖刀幽凝,一遇金铁,便即转移!万勿接近”
咳了几声,气急败坏:“先先瞧染姑娘!”耿照忙将染红霞扶起,她双颊绯红、浓睫紧闭,吐出的气息夹着一股温温甜甜的果醉香。
除此之外,周身却无致命之伤。他看不出什么端倪,急忙回头:“老前辈!二掌院到底怎么了?”魏无音道:“先取走她手上的刀!那刀喂有毒药,只对女子生效。”
耿照夹手夺过,正要掷出,琴魔又道:“且慢!那柄是妖刀赤眼,不能纵虎归山!你褪下外衫,将刀密密裹起,只消不泄刀上红雾,对女子便无所害。”
耿照依言裹刀,负在背后,将染红霞抱到魏无音身旁。魏无音替她把了把脉,半晌无言,只说:“难办。”耿照急道:“哪有解药?请前辈指点,晚辈这便去取。”
魏无音冷笑:“若有药解,还算什么“难办”?傻小子,你要救她,须得把命留住。你瞧瞧!索命的煞星来啦。”那一厢“鹿晏清”飞快点了胸前几处大穴,真气运行几周,提剑缓缓站起。
耿照见识过妖刀百劫不死的恐怖生命力,已感麻木,握住昆吾剑,一瞬间心思飞转,苦苦思索应对之法那人一照面便能将自己放倒,神不知鬼不觉,简直比手持万劫的碧湖还要可怕千倍。
两人之间的实力差,堪称天地云泥,不可以道里计。白日流影城不以武艺着称,耿照长大的长生园里更无一名武术教头,他知道自己在武功上毫无胜算“你是跟谁学的冲穴之法?”
身后,魏无音刻意压低嗓音。耿照极是乖觉,假装伸手抚面,低道:“我没学过冲穴法。”“那好。
你若骗得了老夫,那厮一定也暗暗纳罕。”魏无音低道:“他受伤不轻,如果无杀我的把握,定然会尽速离开。你要争取挽救染姑娘的时间,须将这厮吓走。”
耿照别无选择,双手握剑,起身随意一站。腕胯放得极松,以备万一之时,能在第一时间临机应变。他从小到大,仅学过“破阵八式”、“铁线拳”等流传中兴军里的粗陋功夫,于武学一道所知甚浅,想的都是如何跑快跳高、反应快人一步。这随意而放松的姿态,反而加强了魏无音授意的“虚张声势”印象,益发的莫测高深,令人摸不着脑袋。
琴魔苦中作乐,暗地自嘲:“孺子可教!小子一屁不吭,忒也沉着。易地而处,兴许能唬住老夫。”还待说话,突然无语。
树林那一头,一条小小身影一跛一跛,拖来一柄石柱也似的狰狞巨刀,刺耳的铁链声喀啦直响,可比阎王使者的勾魂索。老人凤目倏睁,闪过一抹锋锷般的逼人锐芒,旋又黯淡下来。
“原来这就是此世的万劫妖刀啊!”他摇头冷笑:“你是被同伴的恶鬼妖氛所吸引,来此争作蛊王的么?”
碧湖拖着妖刀万劫来到烽火台前,冲幽凝一阵尖吼,状若挑衅。那“鹿晏清”看她一眼,撮唇长啸,啸声几乎难以听见,耳中却不由自主一痛。
碧湖浑身剧震,顺着剑锋所指,缓缓转过螓首,幽凝、万劫的持有者居然一齐并肩,双双逼近过来!这样的变化似乎超过老人所知。魏无音瞠目无语,终于失去了一贯的沉着。耿照忽然回头。
“二掌院还有多少时间?”“半个时辰内若不施救,”魏无音摇头:“也不用救啦!”“不需针药?”老人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不用,有一僻静之处即可。”
耿照却未留意,沉着点头:“那好,我有办法了。往这里走!”他背着染红霞,将老人扶起,唤黄缨搀着采蓝紧紧跟随。
五人来到烽火台后头,迎面吹来一阵湿凉大风,风声在脚下盘旋呼啸,激得衣袂猎猎、向上飘扬,台后竟是一处平直断崖!黄缨怕得都有些乏了,睁着空洞的杏眼,闷声埋怨道:“你带的什么鬼路?这下还往哪儿逃?”
见幽凝、万劫越来越近,不由得眼眶一红,两腿发软。“这里就是了”耿照眼神笃定,佐拉右挽,赶在双妖刀到临的前一刻,乘风往后一倒:“跳!”
他膂力甚强,一扯之下,五人齐齐跌落。黄缨吓得魂飞魄散,张嘴欲叫,背门忽撞着一团又厚又软、湿棉被也似的奇怪物事,身子一瞬间穿过去,浸入水中,咕噜噜的连喝了几大口水,才被一把抓起。
那水味酸中带碱,入口清洌,冰得异乎寻常,她差点冻晕过去,紧紧攀住箍在乳下的强壮臂膀,牙关不由一阵磕碰,颤声道:“好好冷”
声音回荡开来,旋又被头顶上呼啸的大风所淹没。耿照在她耳边轻嘘:“噤声!”奋力将黄、蓝二姝拖上岸,采蓝呛出几口水来,双目紧闭,蜷着身子簌簌发抖,似乎还未清醒。
染红霞一入水中便即苏醒,她毕竟武功高强,应变犹在双姝之上,拉着耿照的衣袂游到岸边,双腿一软,却被魏无音拉起。
四周漆黑,只水面上一条粼粼波亮,原来是自天上映射的星月微光。崖下似是一条溪谷,溪中颇深,众人由高处一跌而入,冲力之强仍未触底,故得以不伤。
一近岸边又忽然变浅,水底铺满大大小小的鹅卵圆石,一路涉上滩来,居然没有莲藻一类的水生植物,水面也不见鱼虾回游所造成的涟漪浮沫,整条溪水里竟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光洁圆润的小石子。
此地的形势甚为奇异:两侧的高崖夹着溪水合拢,距离却比下方的谷地还要窄,侧剖便犹如一个“凸”字,颇似那“一线天”的奇景。
水面生风,在谷中四处流窜,因地形之故造成巨大回响,夜里看不清崖下深浅,便觉极高。事实上,黄缨还没来得及尖叫便已入水,至多不过四、五丈高,普通人用绳索即能攀下,如魏无音这等高手,上崖不过就是足尖数点而已,只是黑暗中听底下大风呼啸,任谁都会以为是万丈深渊。
五人躲在滩边一块大石下避风,忽听顶上有人大叫:“清儿清儿”声音夹着浑厚内力远远送出,在崖下听得一清二楚。魏无音听得一凛:“是鹿老杂毛!”
以指压唇,作势噤声。鹿别驾的声音在崖上忽东忽西,飞快移位,显是一边施展上乘轻功,一边搜寻,听得出他无比心焦,不复灵官殿里的虚矫做作。
魏无音闭目倾听,暗想:“你儿子不会再回来啦!此际复见,不过是你死我活而已觉悟非深,争如不见!”
不禁恻然。鹿别驾呼喊一阵,倏忽去远。耿照虽不识鹿别驾,却丝毫不敢大意,竖耳片刻后才挪动身子,背贴崖壁,领着众人蹑足而行,绕过了一小段河弯,前方豁然开朗
头顶夜空仍只一线,崖壁底下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岩洞,犹如一片空心珊瑚,小的只如神龛,大的却像一间数迭斗室。
众人选了个地势较平、闻起来并无兽臭秽迹的岩洞,耿照从碎石滩上拖来一大截干透的漂流浮木,以昆吾剑劈成小块,与干草混堆一处,从怀里的油布包中取出火绒管引燃,升起篝火。火光骤亮,众人均伸手掩目。熟悉亮光之后,黄缨“呀”的一声,脱口道:“好漂亮!”
原来整间岩室的砂色壁上,布满赭红的流彩条纹,仿佛搅动染料一般,煞是好看。“白日里看来,这整座山都是红的。”耿照道:“据说在上古时,东胜洲全境冰封,后来冰河融解,在砂岩上切出偌大的河道。
这红螺峪便是冰河所遗,不只是山形像螺壳,连河道也同螺孔一样,弯弯曲曲,布满孔隙。”黄缨瞟了他一眼,抢白道:“我们也没来过,谁知是不是你瞎掰的?”
耿照老老实实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前我爹带我上山时经过附近,是乡里的老人家说的。”黄缨冷笑:“你这么厉害,样样都知道。
现下我们困在这儿啦,你说该怎办才好?”耿照摇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天亮之后,本城哨队定然来巡。只消在崖下升起柴火,他们见到了烟,就知道底下有人。”黄缨没想到他连这点都考虑周详,一时无语,咬唇瞪他一眼:“这么能干,都让你去办好啦。”说着忍不住一声噗哧,赶紧板起脸,水汪汪的眼波中却无不善。耿照浑无所觉,转头又道:“老前辈,我见你气色不佳,莫不是受了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