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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沙发上说:“想吧想吧,你想吧。想好了不想了再把你想的告诉我。”蹲在那里许俊岭心中像踏过千军万马。
半天他长叹一声说:“走投无路,真的走投无路。”范凌云说:“许俊岭你这么苦那还是去医院算了。你回国去,我一个人在这里慢慢混下去,天也不会把人的路绝了。”许俊岭说:“你也想分手”她说:“我倒是不想,你要分我也没有办法。”
许俊岭连连叹气说:“家破人亡,吃亏太大了。想起来都怪我那时候上了刘朝阳那个狗日的当了,不然现在在国内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想一想人又何必呢!”
她说:“那不分手可以不呢”许俊岭说:“不分手不知道明天你又拿什么打我,皮肉疼我没什么,心里疼得受不了!”他用一根指头戳着胸前说:“这里,这里!”
她说:“我绝对错了,绝对是我错了,我心里清清楚楚是自己错了,但是你可不可以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固执改百分之五十,我保证改百分之百。
我结了婚的理想就是做一个贤妻良母,可就是被事情逼成这样!我能不能有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是真的最后一次了。你不信我,我写个保证放到你那里,我没做到以后你拿出来,要怎么样我不说一句话。”
许俊岭说:“机会你已经有过好多次了,早跟你说再动手会出事的。到现在我怎么相信你,你自己说!老实说我心里最后一点感情被你昨天一打都打跑了。”
她叹气说:“我现在也不是求你,只是心里还是舍不得你。”又低了头半天不做声,眼泪直往下滴,落在地毯上,突然她使劲把脚一跺,双手握拳用力打自己身上说:“只怪我自己,只怪我自己!”
许俊岭连忙跑过去抓她的手说:“不要这样,范凌云,不要这样!”她发疯的地挣开他的手,往身上打得更重,哭嚷着:“打,打!都只怪我!让我打,让我打!我心里好恨我自己啊!”又抬起一只脚使劲踩另一只脚,疼得咧着嘴倒在地上,伏在肮脏的地毯上嚎啕痛哭。
许俊岭一把抱住她,说:“范凌云,你别这样,我们不分手好吗以后我们不吵架,在这里苦几年,等我的事情真的风声过去了,然后回去,闹腾个官儿当当,好好过日子。”
许俊岭说着也流出泪来。安妮和酒鬼在楼梯上探了头往下看,见许俊岭望着他们,马上又缩回去。他冲着他们拼命叫一声:“滚!”也嚎啕痛哭起来。
两人痛哭着站起来,搀扶着上楼回到房中,渐渐地两个人都哭累了,声音微弱下来,最后只剩下相呼应着的一吸一呼的声音。两人相望着,都不说话。许俊岭看她脸上点点泪痕,楚楚可怜的样子,一种突如其来的欲望涌上来,在他血管中游走,模糊的一片终于凝聚成一种明确的指令。
许俊岭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她一下,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询问似的“嗯”一声,见了他的眼神,马上又明白了,脸上浮出一丝羞怯。
许俊岭抚摸她的头,她像羊羔一样软倒在他怀中。他楼了她抚着,有一种新奇的感受。许俊岭一只手用力掐她的胳膊,她忍着疼轻轻呻唤几声,却一点也不抗拒。
这种顺从使他更加激动,便去解她的衣扣,她软手软脚地用细微的动作配合着他,钻到毯子底下。他问:“行吗能做吗?医生怎么说”她说:“没关系吧。”
把头就靠在许俊岭的胸前许俊岭心里经常疑惑着,红尘俗世中有着某种难以理解的神秘力量早已做了既定的安排,不然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而不是那样他从来不信上帝神仙之类的话,可有时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有时候一念之差对一个人命运的意义,要大于他多少年改变命运的艰苦努力。那种超然的力量有时真的使人们感到了生命挣扎的徒劳无益。圣诞节前的一个星期天,许俊岭清早起来去华语学校给那些小孩上课。走的时候范凌云还睡着。他怕浇豆芽有淋水的响声惊醒了她,就给她留了一张条子,写了“浇豆芽”三个字。
上完课联谊会主席老宋开了车来接他的女儿,跟许俊岭讲起圣诞节准备组织一次活动,问他愿不愿参加筹备。
他毫无兴趣,为了礼貌许俊岭跟他讨论了一个小时,最后又告诉他自己想退学了。他见许俊岭不断看表,说:“你该回去了,范凌云等你呢。那天一定来啊。”
回到家里范凌云喜气洋洋地说:“豆芽已经洗了。”还表功地伸了漂得红红的手指给许俊岭看。
许俊岭说:“怎么就洗了,到晚上明天早上才发好呢!”她说:“你自己留条子要我洗的!”许俊岭说:“我要你浇豆芽。”
她从垃圾袋中把那张条子翻找出来,说:“哦,真的是个‘浇’字。”许俊岭说:“本来要到晚上,你提前了质量会受影响。”她不高兴说:“我刚洗的,你自己又不早点回来。我还累得腰酸背疼呢。”许俊岭说:“你现在是孕妇呢,也不小心一点。”
她笑笑说:“没事,医生说了要多活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平时一样。”既然洋医生都说了,那一定是对的,反正许俊岭也不懂。第二天早上,范凌云一起来就说肚子疼,去了水房,回来神色大变,说:“下面有血。”许俊岭大吃一惊问:“多不”她脸色苍白,说:“好多。”
许俊岭从床上跳起来抓过电话想打给医院,又不知道号码。他急急地翻着电话号码簿,想叫一辆出租车。范凌云伏在桌子上捂了肚子脸色煞白冒着汗珠说:“我来。”
许俊岭在一旁说:“救护车!”这提醒了她,她指指床上的外衣,说:“号码本!”许俊岭从衣服里摸出电话号码本给她。她伏在桌子上给医生打了电话,说:“救护车就来。”许俊岭扶了她到楼下去等,心里想着:“小产了。”不敢说出来。
外面很快响起喇叭,一辆白色救护车停在门口。许俊岭扶着范凌云到门口。车上跳下几个穿白衣的人,迅速从车中拉出一副担架放在雪地上,扶着范凌云躺下去。担架把许俊岭吓坏了,腿子直发抖。她躺下去的时候许俊岭发现她裤子上有血浸出来。
在车上许俊岭拉着她的手,冰冷冰冷的。范凌云被推进手术室去,许俊岭在外面坐着,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他的脑海像一片辽阔苍白的天空,各种念头像一只只大翅膀的鸟飞越而过。
当他想盯住一只鸟仔细观察,它却振翅遥遥远去,终于许俊岭在心中确定了流产是已经无可挽回,可不知会有什么后遗症没有接受了这一事实之后,许俊岭想到了它的意义。
把他和范凌云连在一起的链条,现在已经断了。这种阴暗的想法使许俊岭全身发冷,那念头却不由自主地冒出来。潜藏在心底的思想又开始活动,他竭力想避开不去细想,但越是想避开就越是被自我提醒着避不开。
许俊岭想象着许多神色阴沉的人在微雨的街道上走着,一张张苍白潮湿的面孔高低起伏,忽隐忽现,其中一个似乎就是自己,想看清楚时忽又闪到人群中不见了。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神色凝重,沉默不语。墙上的挂钟在他们头顶滴答响着,越过沉默的时光,那均匀的不动声色的声音应合着许俊岭心跳的节奏,把时间切成细碎的残片。
他忽然想着人是一种很不安全的动物,不然自己并不是个狠心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产生这样的念头,这时他对世界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觉得对世人世事要重新理解,强烈的怀疑和灰心情绪在心中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