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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箱里静静地躺着一本书,还有几个香囊,与二十几个做工细致精美的陶瓷小坛。
这些陶瓷坛上绘着极为雅致的水墨工笔画,或是绘着花草,或是绘着山水,一派生机勃勃的灵动之气。
那本装订老旧的线装书被压了箱底,深蓝色的纸封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书面上被人用毛笔写了“香道”二字,简单明了,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敷衍。
这些,都是易尘父母的遗物。
这本名为《香道》的书,易尘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铭记于心了。
书上讲的无非是一些古法调香的手法、宁心静气的法门以及香道用于祭祀时参拜的过程,用词古典,晦涩难懂,也不知道流传了几代人。
父母离世,给易尘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不是存款也不是房子,而是存放在这个柜子里的旧物。
在易尘的童年里,父亲会经常将她抱在膝盖上,捧着一本本书,给她念着上面复杂难懂的道义与句子,会摸着她的脑袋,给她一句句地解释。
——仿佛一种文化与美德的传承。
易尘的父亲,是真真正正的如玉君子,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人世风雅无所不精,当真清雅澹泊,温润谦谦。
易尘的母亲,是一位享有盛名的古典乐曲大家,虽然喜好五十弦,但实际不管是什么古典乐器都能上手玩一把,走到哪里,都能被人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老师”。
相比之下,只是精通三雅道的易尘在这样优秀的双亲面前也总有些自惭形秽了。
易尘将那二十几个陶瓷坛捧到鼻尖细细地嗅,直到最后才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从里面挑出了一瓶绘着兰草图样和青莲图样的陶瓷坛。
“这是莲香吗?为什么会这么淡?”易尘以手作扇在鼻尖下扇了扇,却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困惑地道,“还有这一坛……是兰草?”
以兰花入香本不是什么奇异的事情,毕竟“兰之香,盖一国”,华国人调香时又怎么能少了花中四君子中的“国香”?
但是让易尘觉得不解的是,根据父亲的笔记标注,这一小坛膏脂不是花香,而是草香。
虽然华国有“兰花看叶盛看花”的俗语,但是有谁调香时会弃花卉而不顾,反而去用草叶呢?
易尘分辨了许久,只觉得这香气清远恬淡,发乎自然,并不像大部分的草香那般带着十分厚重的青味,反而雅致怡人,空灵脱俗得似是深谷幽兰。
这是易尘想要的尾调,但是她竟想不到这种气味源自何种植物?又是如何在岁月的流逝下依旧保持着这份泠然出尘的韵味?
——简直像是生在无人踏足的深山老林之中,倚靠兰溪,孤芳自赏的琪花瑶草一样。
果真是闻过一次,就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味道。
易尘捧着小瓷坛嗅闻了半天,直到手臂酸得不行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瓷坛放下,将目光落到了木箱里其他瓷坛上。
她的小手蠢蠢欲动,恨不得现在就用这些奇怪的材料配出个百八十种合香来。
但是最后,易尘的理智还是控制住了她的冲动,她最终也不过是拿香著往两个坛子里挑了米粒大小的香膏,就重新将这些瑰宝封存进了盒子里。
易尘用香材纯露来调香,味道比之西式调香要更加自然灵动,但是同样也有弊端,一来味道会有微妙的偏差,二来则是在调和上会更加的困难。
西式调香借助酒精对香味的挥发,将不同的香精搭配出了层次感,因为气味挥发的时间、速度、留香时间都有所不同,因此便区分出了前中后三调。
但是华国古法调香就很难做到这一点,为了让气味交融协和而不显得驳杂,在分量的把控以及香材的处理上就需要更多的技巧来弥补不足了。
面对这款名为“阴朔”的香水,易尘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等到她从忘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时,大半个下午的时间都过去了。
“居然都这么晚了。”合香还差最后一道工序,但是房间中的气味却已经驳杂得不行,易尘走到窗边推开窗,想让房间透透气,“今晚……是月圆之夜啊。”
窗外拂面而来的一阵清风让易尘有些昏昏沉沉的大脑霎时一清,早已被各种气味麻痹的嗅觉也重新变得灵敏,让她忍不住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用了老爹的东西,就干脆将调香的过程做全套吧,免得他在心里腹诽我不厚道。”
易尘将快要完工的合香拿到了窗边,恰好此时天边的乌云散去,圆月将温柔的清辉撒向了人间。月光照在窗台上,将盒中的粉末照得晶亮。
《香道》这本书上记载了古时用香的祭奠仪式,但是易尘本身没有信仰,又觉得麻烦,因此从来都没有做完过一套完整的香道仪式。
小时候的易尘难得见父亲调香,发现父亲调完香后总要做一套奇怪的手势,虽不懂其中的韵味,但也下意识地觉得肃穆庄重,格外具有仪式感。
华国人注重“仪式感”,这或许来源于儒家雅正谦恭观念的影响,但是易尘觉得,“仪式”本身是为了让某件事情变得与众不同。
比如说婚礼、葬礼、拜师礼,华国人喜爱用一场庄严的仪式来铭刻那些不能轻易忘却的记忆,只为了将来能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易尘喜爱香道,却始终欠缺了父亲身上那份厚重庄严的仪式感,缺少一种发自肺腑源自生命的虔诚。
父亲在身边时,她无忧无虑,没能学会感恩;但是在双亲离世之后,她终于意识到生命的厚重,以及“仪式”本身存在的意义。
就比如现在——与其他调香的作品不同,这款名为“阴朔”的合香是易尘目前能做到的极限,这不仅仅只是一款香,还融入了她对友人所有的祝愿与记忆。
易尘食指与中指缠绕,双手并起,五指指腹相合,结了一个宛如菡萏花苞一般的“莲生印”。
虽然相隔了一个世界的遥远,但是她依旧希望那位伫立云端的剑尊能大道通顺,永享仙途。
易尘双目紧闭,指如花绽,娴熟而流畅地完成了二十多种手印与指法,最后十指交错,额头抵着拇指,做祈祷状。
因为阖着双眼,所以易尘并没有看到,那朦胧而又皎洁的月光明亮了一瞬,最终凝聚成粉尘一般的事物,轻飘飘地落在了香盒上。
跪坐在地上阖目祈祷的少女眉眼宁和,沉默而又肃穆地完成了仪式。
这种祭奠仪式落在他人的眼底或许会显得有些古怪,但是因为她娴熟的动作与端庄的姿态,反而能品出三分源自亘古时代、被时光岁月所赋予的厚重来。
仪式结束之后,易尘用一个精致的纯银镂空琉璃瓶将香粉装了起来,这个琉璃瓶造价不菲,是易尘按照自己的喜好打造的,用来装她比较喜爱的几款合香。
拿来作为礼物送人,自然是很送得出手的。
易尘捧着漂亮的瓶子,暗自思忖,礼物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她要怎么将礼物送出去呢?
天色已晚,易尘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填填肚子就打开了电脑,群里依旧只有少言在线,但是易尘却不想去打扰他。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一通“告白”让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些许难为情,也或许是不想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惊扰他人的安宁,此时的易尘托着下巴坐在电脑前,心里却有种微不可查的温软与悸动,仿佛只是看着那个名字,都很心满意足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的易尘目光一动,却突然瞥见谦亨的飞云账号居然在线,这就有点难得了。
【好友】一衣带水:小哼唧,在吗?
易尘不抱什么希望地发了一句问候,对面却十分反常地给了回复。
【好友】谦亨:我在啊!怎么了我的小仙女?
易尘低头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每次跟谦亨聊天都会被气得想打人,但是她今天耗神过度,实在不想跟谦亨计较。
【好友】一衣带水: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阴朔他们的联系方式?我想给他们寄点零食礼物之类的。
易尘说得有些含糊,将自己想要打听少言联系方式的冲动按捺了下去。
谦亨那边沉默了许久,让易尘误以为对方在为难,连忙体贴地说道:“没有也没关系的,我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我交换联系方式吧,不愿意也没关系。”
现实与网络毕竟不能一概而论,许多在网上聊得蜜里调油的好友未必会愿意将这份友情发展到现实。这一点,易尘心里是很清楚的。
虽然很失落,但也无可奈何。她总是不愿意让他人为难的,一直如此。
然而很快的,谦亨那边传来了回复,语气甚至隐隐带着些兴奋。
【好友】谦亨:真的吗?你要给他们送礼物吗?七个人都送吗?!一视同仁比较好吧?万一说你偏心怎么办啊?
易尘:“……”
易尘居然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虽然她的确是打算一视同仁的,但是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礼物,她手里头唯一能送出去的也只有准备送给阴朔的合香而已。
这个论道群里的coser们看上去都家世不错、品位不俗的样子,普通的物品真的能让他们展颜吗?
【好友】一衣带水:一起送?他们七人住在一起吗?不能分开吗?
【好友】谦亨:他们现在在同一个地方,距离很近的,还经常扎堆。你送一人礼物,其他人肯定知道的嘛。
看着谦亨的回答,易尘脑海中飞快地思索了起来。
距离很近还经常扎堆,如果不是一家人的话,那莫非是类似“宿舍”一样的地方?
易尘突然想起了谦亨发给自己的那张照片,有一个模糊大胆的猜想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莫非……这个论道群里的人都是正在培训的艺校科班生吗?即将出道成为明日之星的类型?
那也无怪乎他们闲来没事组建了这么一个语c群了,毕竟大家凑在一起这么聊天,对演绎或是入戏都是很有帮助的。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易尘便勾了勾唇角,她也算是界内小有名气的润笔师了,将来或许自己经手过的剧本会被好友们演绎出来呢?
【好友】一衣带水:我能问问他们的爱好吗?我需要一些时间准备礼物。
易尘想,凭她的身价,玻璃种翡翠吊坠、昆仑羊脂玉之类的名品还是送得起的。
正构思着礼物清单的易尘突然瞥见谦亨的回复,托着下巴的手臂突然一滑,一个不慎便让易尘的额头砸在了键盘上,发出“空”地一声闷响。
只见明亮的屏幕上挂着一个孤零零的聊天框,谦亨的头像在不停地闪烁着,仿佛情绪昂扬。
【好友】谦亨:送方便面啊!
【好友】谦亨:这是多么拉近距离的美食啊!特别适合这些人生没有一点乐趣的老干部!
【好友】谦亨:泡面配芬达,爽过吸大-麻!有快乐!就要学会!分享啊!
易尘:“……”
她想静静,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