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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知县后衙之内,知县相公端坐在主位之上,钱主簿并冯押司坐在下首,堂内的烛火昏暗,映衬着三人的脸色愈发的阴沉。
“这王提刑这次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知县相公您在朝中广有人脉,不知道可有什么消息么?”冯押司沉吟半天开口问道。
不等知县相公作答,钱主簿先哼了一声“还要什么消息,这王提刑官必然是来查处这几年亏空的税银,还有被你害的家破人亡钱押司的命案。”
冯押司一听急了“怎么是我害的,不是你说的要杀人灭口么?再说那税银你钱主簿可没少拿一分,到此时怎么能叫我一人担次干系。”
知县相公捏了捏眉头喝道:“你们两个吵什么?那姓王的没来,你们倒是先乱了分寸,有着斗嘴的功夫,不如找人把县里的账目给弄弄清楚,钱主簿你也说了,只要账目安排好,那姓王的来了查不出来,查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亏空了十几万两那么多,不是改改账册就能行的,这账目做的再干净,始终是有破绽的,凭那王提刑的本事,也是绝对会查出来的,我先前那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抚县里众人的心,依我看索性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钱主簿捏着嗓子,右手狠狠下划,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冯押司看的心惊,慌忙阻拦道:“那可是朝廷来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在咱们阳谷,朝廷定然震怒,到时候咱们咱们都是杀头的罪过,谁都救不了咱们。”
钱主簿冷眼横着冯押司“咱们不能杀人,还不能放火么?找个替死鬼出来,一把火将账簿库房烧的干干净净,倒是看那王提刑怎么查。”
冯押司被钱主簿看的后背发凉,眉头都快挤成一个疙瘩了,这钱主簿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么满脑子都杀人放火,不去做山贼真是屈了才,自从上了他的这条贼船,自己就没有顺心过。
转过头看向知县相公,寄希他能说几句,把钱主簿这杀人放火的念头给扼杀在萌芽中,咱们都是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有什是不能坐下来谈谈呢?打打杀杀终归有失读书人的风范。
知县相公也在寻思着,杀人是万万不能的,刺杀朝廷命官乃是大罪,弄个不好,判你个同意叛国,意图造反也是可能,这般的事情是谁也担不起的罪责,谁也不会去担,可放火就不同了,只要不伤官人性命,死伤几个衙役差人,是没什么的,左右不过几条贱命,任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况且知州知县放火烧去账册毁灭罪证,这也不是没有前例,在士林中更不是秘密,岳阳楼的建造者,范文正公【范仲淹】的好友滕宗亮滕子京。就是其中典范,在泾州知州的任上,这藤相公耗费官府财货无数,当事情被人揭发,朝中派出监察御史要检查他的公使钱帐册的时候,他倒是果决之人,只烧出一把大火,将那些账簿书册烧了个干干净净,朝廷御史见了,也无可奈何。官司闹到最后,不过换了一个地方做知州,当然这与藤子京在朝中有人担待不无关系。
有了这条计谋打底,账册的事情算是有了处理办法,要那姓王的知机还好,自己就欠他个人情,要是不给面皮,那自己的一把火放出去,他也不能奈何了自己。
“账册的事情,就依着钱主簿的事情去办,但做事要小心,不要留下了什么把柄,至于那钱押司,已然化作森森白骨,死无对证,他能做出什么妖风来。”末了吃了口茶,又加了一句“要是不放心,就差遣心腹的人再去看看,左右还有好几日的功夫他才能到,都做得仔细了。”
冯押司见他这般说了,这只能点头称是。
抬眼看了看时辰,想想屋中的美娇娘,心中一团的火热,知县相公端起茶碗,又慢慢的啜了一口。
钱、冯二人都是人精,知道这是举茶送客的意思,双双唱了喏,拱拱手退下了。
………………
冷月高悬,给西门庆家中的庭院地面上镀了一层银光,偶有冷风吹过,干枯的树枝沙沙作响。
而在大堂之内,则灯烛辉煌,西门庆身边的兄弟好汉,醉卧其中,行酒吃肉好不快活。縻胜虽是初来,可却没受到丁点的冷落,被焦挺拉着,跟曾睿那厮拼酒。
三碗下肚,縻胜便就混了个面熟,觥筹交错,好不快活。在江湖走的久了,见惯了人情冷暖,识尽了冷眼相待,哪处有这般的热闹,看了眼堂内,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直爽汉子,心道自己果然投对了人,否则西门庆身边也不会聚集这么的好汉。
吃酒吃的兴起,曾睿耐不住焦挺的灌酒,起身笑道:“焦挺,都说你耍的一手好跤,俺可是不服,我幼时也曾学过,只不过后来荒废了,来来来,我来陪你耍一跤。”
焦挺也笑道:“吃酒你不是对手,这摔跤也不成,需知道我这可是祖传的跤法,摔了多少的好汉。”
“没摔过怎么知道,不要多言,只管来,你莫不是怕了不成。”曾睿喊道。
杨彬平时与曾睿是交好的,见状笑道:“焦挺你不要给他面皮只管打,这厮是个皮糙肉厚的。”
“成,我就配你耍耍,说了输了的可要罚酒。”
“罚就罚,打不过我还喝不了么?不过说好了,我输了可要拜你为师,你得教我几招手艺。”
众人听了绝倒,原来这黑大汉曾睿在这里耍心思,惦记上了人家的跤法,不好意思明说,用这等无赖的法儿。
曾睿虽然看起来粗鲁,可内里还是个细致的人,要不然原来他手下也不会聚集上十几个泼皮,这次变着法的学本事,也是思前想后的,他要跟着西门庆混,那就得有点真本事,眼瞅西门庆身边武艺高强的人越来越多,自己总不能叫人小觑了,要不然自己这个好大的面皮往哪搁,下山虎的名号怎么往外吹。
焦挺不是个小气的人,虽然这一身的本事乃是不能外传的,但传授别人几个小窍门还是可以的,起了身子,摆个门户,冲着曾睿招招手,“兄弟开口,我能说个不字么?只不过我的跤法可不好学,你得当心了。”
曾睿笑道:“看我的吧。”他知道自己不是焦挺的对手,可仗着自己的力大,想要凭借蛮力,将焦挺掀翻,怪叫一声扑了上去。
焦挺是什么人,李逵那等的黑煞神在没了兵刃时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小了一号的曾睿,曾睿虽然力大,可看他僵硬的姿势,摔跤的技巧也难会几分,他除了满身力气,全无优势。
虽然能将他一招制服,可焦挺到底是留了面皮,面对曾睿的恶扑,既不撤步,也不躲闪,既不出拳,也不踢腿,弓步拉开,迎着焦挺便扑了上去。
四只胳膊顿时交叉而过,四只大手相互揪着对方的肩膀谁也不曾后退一步,围观的众人瞧了,无不喝彩。
“倒是好大的力气,可摔跤不是比力气大小。”焦挺身子一侧,小腿往外一勾,登时将焦挺摔倒在地,扬起好大的尘土。
“你小子还真不留手。”曾睿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喊道。“我输了,你得教我,要不然我就不起来了。”
………………
西门庆与众人吃了几杯,别借故躲了开去,到了自己平时议事的厢房内,这里早就等了几人,打眼瞧去,不正是那霍家兄弟、刘二叔并卧龙岗的二当家李君。
拱了拱手道:“不能请几位兄弟道前院大堂吃酒,乃是我的罪过,恕罪恕罪。”
“哥哥哪里话,我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人,承蒙西门哥哥不弃,又得哥哥活命之恩,怎么还敢怨言?”李君这几日见识了西门庆在阳谷当中的势力,早就拜服,再加上西门庆的奢遮仁义,心底的那点不甘、仇怨早就消失的干净,若要是跟西门哥哥做的好,还怕一辈子都是这般见不得人?少不了有一日,自己也能在闹事快活吃酒。
霍家兄弟二人,也起身回了一礼,笑道:“咱们是什么样的交情,怎么还说这些话,这次要不你西门大郎仗义,我们手中空有财货而不得用,岂不是叫人嗤笑。”
客气寒暄几句,几人便直奔主题,日后私商一事,就由刘二叔并李君负责打理,李君原来是山贼头领,是决计不能留在身边的,要是万一走漏了风声,被熟人瞧见了,西门庆就要担上好大的官司,这是他现在不希望看到的。
安排他打理私商此事,一来是能借助霍家兄弟看着他,二来给他个事情做,也好安稳他的心思,不要起了邪念。
“以后咱们的生意,就不要进城了,虽然我是不怕的,但终归有些麻烦,过几日我计划在城外买下一处庄子,咱们便就在哪里出货,一来安全,二来也方便许多。”
“西门大郎不愧是做了都头的人,想的就是周全,待你安顿好了,只叫人来通知一声便是。”
西门庆谦逊了几句,又与李君说了几句话,安稳他的心思。
这次升做了都头之后,许多事情他都不能亲力亲为,包括赌档、私盐这些行当,他都得叫人代为出面,他自己躲在幕后操控,这般既不损自己的名号便攒下好大金银,而且手下之人也有了事做,能从中得利,如此一举两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