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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惨惨, 风萧萧,大高小高看着纪询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
大高突然说:“偶像破灭需要几分钟?”
小高低头看看手机:“十分钟。”
两双胞胎相望一眼, 一同心有戚戚焉。然而毕竟答应了,也没有奈何,干脆玩着手机等纪询下来。
车子里,曾鹏默不作声,倚着车窗向外看,他向外看也并不是大喇喇地往外看, 而是将车窗帘都拉起来,只留下一条缝,他的眼睛就藏在缝的后边, 偷偷的往外观察。
大高偶尔瞥他一眼,轻蔑嘲笑道:“还正正经经在这边盯梢?盯盯你自己吧,外边的每一个人, 都比你遵纪守法。”
曾鹏依然没有回答。
时间滴滴答答是地往前走,大约在纪询上山一个小时后, 曾鹏突然说:“村子里的人少了好多。”
两个打手机小游戏的警察有点不耐烦:“哪少了?不是都在外头吗?”
曾鹏坚持:“外头只有女人,原本还能听见男人的大嗓门, 现在都没有了,之前五分钟里,总有一两个男的路过,现在也没有了。”
大高小高抬起头, 往车子外看了眼。片刻, 小高说:“我去看, 你在这。”
大高点点头:“别走远。”
小高没有走远,他谨慎着,从面包车下来到村子里逛一圈, 拢共五分钟不用,等他再上车,面对大高的视线,他点点头,肯定了曾鹏的话:“确实有好一部分男人不见了。”
这消息一对,两警察再一次面面相觑,又望着车子外的村庄。
时间晚了,太阳落山了,漆黑的夜空沉沉压下来,将来时的路模糊遮掩,繁华的城市成了远方虚影,一下子黯淡模糊,眼前只有被山峦环抱、亮起星星落落几点光的孤僻小村。
村里很静,狗吠声都没有,静得让人心中发毛。
“纪哥电话是多少?”车厢内,突然有人问了一句。
大高小高没有,他们一同看向曾鹏。曾鹏懵了。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怎么会有警察的电话?”
今天的刑侦二支也同往常一样忙碌,但是忙碌之中,大家都带着一点轻松。无论如何,奚蕾案、唐景龙案的犯罪嫌疑人确认了,虽然还没有正式落网,但在监控摄像、往来管控这么发达的现代社会,一切都是时间问题。
谭鸣九忙着拿座机和各级单位联络通缉事项,大嗓门一个下午都没停下来,走过路过的大家都听麻木了“陆平”这两个字,直到忽然之间,“纪询”蹦出来。
“纪询?纪询怎么了?他在你们那边?那你赶紧让他接电话,这回我要好好羞辱一下他,嘿嘿嘿,我们这突破了,大突破,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这回可算没他的常识发挥的余地了——”谭鸣九兴奋到模糊。
旁边路过的文漾漾竖了竖耳朵。
文漾漾今年25岁,身量不高,也就一米六出头,白白净净,脸圆圆的,身材还超好,再扎个高马尾,回高中当学生也不虚——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样貌,从小到大,她已经送了三位数的变态进班房冷静,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冷静出来之后痛改前非,从此对年轻女学生敬而远之。由此她在警局里,还暗暗传着个外号:“变态终结者”。
纪询离职的时候她还没进警队,离她挺远的,但架不住谭鸣九前一天10条,后一天20条朋友圈,口水横溢,飞流直下一般叨叨生活上的事情。
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纪询,还磕了纪询和队长的小视频。
“什么,你们要纪询的电话?纪询现在不在你们旁边?”谭鸣九热情骤降,“电话你们要了也没用,那家伙矫情死,知道你是警察,不会接你电话的。”
那头又是一通描述。
谭鸣九继续说:“纪询一个人在山上,你们联络不上,村子可能有点古怪……要叫增援过去吗?不用?你们带枪了?也是,这种情况如果叫了增援回头又没出事,你们得把报告写到吐。那这样,你们警觉点,和局里保持联络,我把纪询的电话给你们,如果情况紧急,必要时刻你们就反向向他要求增援,我相信他不会见死不救——祝这矫情鬼能接你们的电话。”
谭鸣九挂了电话,文漾漾蹭过去:“听着那头情况有点危险。”
谭鸣九:“两个警察都带了枪,纪询还在那边,还有辆车,现场警察的判断是气氛微妙,但出事的可能性不大,相信他们呗。再说情况不清不楚的,也不好叫增援。”
文漾漾:“走流程当然费事,但下班后私下去看看帮帮忙,谁都管不着了。”
谭鸣九一愣一愣:“……你什么时候和纪询关系这么好了?看上他了?别吧,没结果的。”
文漾漾声音低了八度:“不是我,我说的是,消息要不要跟霍队说说。”
“年纪轻轻却疯了,磕什么不好磕你的顶头上司。”谭鸣九倒抽一口冷气,指指自己,“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想和我一样,连着加班五天五夜?”
“还五天五夜,不就多干了四小时的活。”文漾漾没忍住,翻了个老大白眼,“再说,一开始磕的不是你吗?”
“四个小时怎么,四个小时就不是个事吗?”谭鸣九痛心疾首:“何况我那叫磕吗?我那叫陈述事实!再说了,今天霍队早就走了,你要直接打他电话给他讲纪询的事情吗?”
有事情当面不经意提一嘴还好,打电话特意说就感觉怪怪的。
文漾漾也怂了一半,但她看着谭鸣九探头探脑的张望模样,还是忍不住说:“既然霍队早走了,你还看什么?”
“我看什么你不知道吗?我们霍队那叫一个神出鬼没,他今天和袁队一起来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差点被他抓包摸鱼,我这不是担心他突然杀个回马枪,又抓到我和你在谈奇奇怪怪的事情吗?”谭鸣九嘀咕不止,又想起了两个小时前,霍染因过来的画面……
他突然说:“说起来,那时候我听了一耳朵,他和袁队聊天的时候还提到纪询呢。”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谭鸣九刚刚摸出手机看个搞笑视频,霍染因的声音冷不丁自他背后传来:“你在干什么?”
谭鸣九悚然一惊,差点失手把手机打翻,一秒后,他装模作样,勉强正经:“没,什么都没有,我在和别的单位联络发布追踪逃犯陆平的信息。”
霍染因睨了谭鸣九一眼,懒得多说,进办公室拿了文件又出来,对等在外头的袁越说,“好了,袁队,走吧。”
他们并肩向局长办公室走去,案子的情况有了关键性的突破,得向局长进行报告,走廊里,袁越问霍染因:“案子的进展告诉纪询了没有?”
“还没。”想告诉也没得告诉,两人双删了。
“那我待会和他说说。”
“向他报告这个好消息?”霍染因说。
“对。”袁越笑笑,“另一方面也再和他讨论讨论,让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看,还有什么缺漏之处。”
“确实,虽然陆平家唐景龙的dna比对成功了。”霍染因若有所思,“人没有抓到,口供没有拿到,证据链没有吻合,总让人不能完全放心。”
说到这里,霍染因脑中突地闪过一道疑问:
虽然纪询不想和袁越交流案件的信息,但如果只是接收案件信息的话,纪询是想得到来自他的消息,还是袁越的消息?
……还是袁越的吧。
两人已经到了局长办公室前,霍染因拿了一杯茶,若有所思喝着的同时,看了袁越好几眼,看得袁越有些莫名。
毕竟,暗恋嘛。
其实以纪询那种撩骚能力,努把力,说不定能够直男掰弯,暗恋成真。
冬日里,天色暗得早,周围已经暗下来,但又没有彻底昏暗,整个山峦浸没在一种潮湿阴冷的幽魅之中,那些横生的树木,时隐时现的枝杈,就是这幽魅的漆黑守卫。
失策了。
纪询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射前路,暗暗地想。
早知道会闹出这种情况,怎么也得多带点装备,先拿个手提照明灯,再背上背包,里头放包驱虫药,驱驱蛇虫鼠蚁;再来一瓶矿泉水,渴了可以喝;再来三包压缩饼干,一餐一包;还有……算了,没了,再带点东西都能在山上野营个一两天了。
他瞟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电量,电量显示20%。
危。
他上山先找奚蕾的墓,奚蕾的墓不难找,刚上山十多分钟他就找到了,剩下一个多将近两个小时,他就是以奚蕾的墓为圆心,一圈一圈的往外转悠。
假使事情如他想象,假使山上真有东西,那么东西一定被埋在土里,该处土壤肯定和别处不一样,上面也不会种植植物……
他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找。
不知道终点的寻找会耗费比正常情况下多出好几倍的精力,他又走了一段,手机电量直接从20%掉到15%,彻底危机。就在他觉得今天很可能什么都找不到的时候,他的鞋子踩到一块空地。
这块空地的土壤和别处不太一样。别处更松散,这块更板结;别处多少有点杂草枯枝,这处一丝杂草都没有。还有一点非常奇怪。
纪询蹲下来。
他用手机手电筒照着地面,拿手指一点点按压土壤,再抬起来时,手指浮着一层油渍。
土地上有油渍,还是成年累月的油渍。
还有——
细细的电筒光照到了更多内容。
还有蜡。香烛滴下的蜡。
他的目光沿着油渍和蜡往上,停在更前一点的土地上,接着他找来一块尖锐的石头,开始挖土,只是十几下,薄薄的一层土壳挖去后,纪询看到东西了。
一只尖尖的,小小的,如同嫩芽一样伸向天空的……
婴儿的指骨。
他手中的动作停下,他停顿很久,丢开石头,用手指去拨剩下的土,土层被拨开,更多的内容暴露出来,那是个圆圆的,小小的,不足成人掌心的骸骨头颅。头颅向下,森白的脸骨泰半还埋在土里,只有一点点空洞的眼眶暴露出来,似乎正从土层里,悄悄张望外边的世界。
纪询的手指刚刚抚上这颗头颅,一束巨大的光突然从后边打上纪询的背。
他仓促回头,看见村子里的人。
一群男人,提着手电,将漆黑的山照得灯火通明,而他们全藏在光线之后,青着脸,鬼一样,阴阴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