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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是最后破的, 一破, 京城彻底沦陷,仍坚守城头的傅延, 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战死, 要么被俘。
两个都不是好下场, 若硬要比较, 恐怕前者都比后者要更好些。
楚玥嫁入镇北侯府将近三年, 和傅延这公公碰面并不多, 对方也没对她有什么不满或者为难, 但若问观感吧,真的挺一般的。
首先是楚姒拉低分数, 后来随着对这两位的爱情故事越了解,她对傅延就越不感冒。
张氏的悲剧,傅缙兄弟的童年坎坷,虽傅延并不是直接参与者, 他甚至不知情,但不可否认,他对楚姒的爱情在里头起到了一个至关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作用。
什么玩意?妻子病卧在床, 他居然和妻子的闺蜜旧情复炽了?
不过到了今时今日, 他却让楚玥有点刮目相看了。
不提私德,他在大面尽忠上真无可挑剔的,明知京城要沦陷了,甚至皇帝都有可能死了, 他都始终没有背弃萧贵妃,坚持到最后一刻要和京城共存亡了。
这样一个人,就算真被俘了,恐怕日后他也会伺机自戕吧?他大约不会允许自己被敌军养着,将来有朝一日去威胁儿子吧?
结论,傅延是凶多吉少了。
反正楚玥是这么想的。
唉。
她想起傅缙,一直以来,傅缙对他这位父亲表现出来的情感是很复杂的,恨怨肯定是有的,但大抵还是有爱的吧?
楚玥叹息一声,有些惦记他了。
半个时辰上下,傅缙就回来,和赵禹等人护着藤轿,入了寨门。
路上,赵禹肯定将所知的消息禀了他的,这点不用怀疑。楚玥赶紧看他,傅缙面上却看不出什么,送张太夫人入房休息,又让人把军医唤来。
军医诊过脉,说太夫人无碍,只赶路疲惫,上了年纪的人得好好歇息,以免损了元气。
“祖母,我们至少还的在孟门上留两三日,您好歇息,阿茂我已使人去接了,您莫担忧。”
张太夫人“嗯”了一声,她确实很疲惫,也无意说太多了,只执了孙子的手,缓声道:“当年你祖父就说过了,若你和你父亲道不同,各自为谋就是。虽是天生父子,也有缘深缘浅,你顺其自然,无需强求。”
说起继子,老太太神色平静,她拍了拍傅缙的手:“你可还记得。”
“祖父教诲,孙儿时刻铭记于心。”
“好,你自忙碌去,祖母歇歇。”
张太夫人着实是累了,话罢便打发了傅缙出门,楚玥回头看他一眼,廊下的阴影笼在他半张脸上,似明似灭,他垂眸,遮住目中思绪。
老太太身边倒伴着两个健妇照顾,但楚玥是孙媳,肯定得留下帮着张罗的。等张太夫人睡下了,她出了门环视寨墙一圈,却不见傅缙的人影。
问了问,却是往后头去了。
这山寨后头,是一陡坡,能腹杆山下一大片地方,是个瞭望的好地方。附近己方警戒森严,安全无虞的,楚玥便出了寨门,往后方而去。
绿树葱葱,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而上,豁然开朗,远远原野村镇点点,近处山风凛冽,傅缙独立在崖边巨石侧,沉默平眺远方。凛凛山风刮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高大的黑甲背影却岿然不动。
“夫君!”
这风实在有点大,楚玥提高声音唤道,她小心上前,在他伸手握住他一只手。
傅缙转过身来,“怎么过来了?”
他为她挡住风。
傅缙声音淡淡的,情绪并不高。
楚玥握紧他的手,安慰:“也无确切消息,父亲未必就战死了。”
傅缙“嗯”了一声。
其实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傅缙某些方面还是很了解他的父亲的,傅延的选择,并不算多意料之外的事。
他告诫过。
祖父临终前也说过,让他二人各自为谋,至于父子之情,不必强求。
他早就不强求了,其实有张氏的死和楚姒在里头,孩童时期对父亲的濡慕早磨得面目全非了。
但乍闻消息时,傅缙心里的滋味还是难以言喻的。
“小时候,每逢元宵,我父亲总会带我上街看花灯。他会把我放在肩头上,让我高高地看,……”
风声呼呼,傅缙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带着久远的回忆,有些惆怅,有些黯然。
楚玥知道自己并不需要说什么,只用力握紧他的手,静静听他说着。
“……后来,我母亲病了。”
傅缙的声音渐渐变得冷硬,“我母亲重病在榻,他却和那贱婢有了首尾!”
“你知道吗宁儿?我那三弟实则是足月而生。”
对外宣布的,却是因意外七月产子。究其原因,却是傅延在一年妻孝期间楚姒就怀了身孕。等不及了,一出孝就续了弦,还不得不弄出一个意外七月产子。
他母亲尸骨未寒,他却与仇人苟且珠胎暗结了。
傅缙重重喘息着,哪怕时至今日,他都无法忘记初初知悉时那种火烧火燎的焦灼感。
他双手握拳,指关节泛白一阵紧痛,却忽觉有一双柔软的手覆在他的绷紧的拳上,紧紧握住。
他睁眼,对上一双带关切担忧的柔和水眸,楚玥正仰脸他。
心中一暖,那种如火烧火燎般的怒恨便如潮水退去,傅缙松开拳,反手握住她。
“就这样吧。”
远眺一眼云雾缭绕的大山深处,他收回视线,“风大,我们回去吧。”
……
这两日,傅缙的情绪都不怎么高,他不再说,楚玥也不开口安慰,只仔细照顾他的衣食,夜间两人偎依在一起,用体温温暖彼此。
渐渐的,傅缙恢复过来了。
垂眸看她细细服侍自己穿衣,一一把甲胄的铁扣扣好,理了理衣领,才满意笑笑,“好啦。”
傅缙含笑看她,半晌,他拉她到翘头案前坐下,要亲自为她梳发。
山中的一切都简陋,梳子是没花纹的杨木梳,铜镜是不过两个巴掌大小,支在翘头案上。
他一下接着一下,细细给她顺着发,二人的视线在铜镜内交汇,唇畔微微翘着。
风从半启的窗扇灌入,和缓带着草木气息,他放下梳子,在她微翘的眼角印上一个吻。
……
二人梳洗罢,用了早膳,才出门,就见赵禹飞奔而来。
宁王回信到了。
傅缙展开一看:“殿下之意,两军立即汇合。”
至如今天下局势,西河王已成气候,赵王周王淮阳王等本势大的藩王必然不忿,如今既已起兵,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另外还会萧太后之前一道旨意召来勤王的天下诸州。这皇帝太后虽然死了,但旨意却还在,作为大梁臣子,也不能掉头就打道回府。这会是一股或凝聚或分散、或积极或懈怠的力量。
一场争夺争夺天下的混战,即将拉开帷幕。
宁王欲谋大事,这就是一个相当好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傅缙足足将京城拉出来了三万多的精兵。实话说聚焦在此的视线绝对少不了的,要是傅缙还没动向的话,大概很快就有人要来招揽了。
麻烦多多不说,招揽不成,还有可能生恨,很不利于日后发展。
因此傅缙建议,两军尽快合拢为宜,这也是宁王站上舞台的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宁王毫不犹豫就应了,除上述原因外,三万多精兵,对于封地贫瘠发展不易的宁王而言,这是非常非常珍贵的,不容半点闪失。
汇合的地方也圈定了,宁王南下,傅缙北上,正好相州北二百里的在郦水畔汇合。此地遥望关中,不远不近,正适宜驻足观望,以看局势发展再做下一步行动安排。
双方既通过讯,傅缙立即下令,拔营起寨。
张太夫人当然是随孙子一起离开的,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会太快,老太太乘车正好合适。
本来傅缙让楚玥也乘车的,不过楚玥拒绝了,她打算日后随大军进退的,乘什么车?当然骑马。
浩浩荡荡三万大军往北而去,一路烟尘滚滚,楚玥私底下问青木,可有楚姒的消息?
前天二人重聚,她就问过青木了,不过当时还没有讯。
今日一问,青木就低声说:“刚刚接的讯,京郊萍乡的庄子,据闻曾来了一个锦衣美妇。”
这京郊萍乡的庄子,其实就是楚姒的陪嫁庄子。青木其实也很关注这件事,早早的,他就在楚姒的陪嫁庄子店铺附近放了钉子。
天色暗,看不清脸,不过那夜过后,这陪嫁庄子就套车往南了,整个庄子跟去了大半人手,只剩下不得用的,一问三不知。
“那想必就是楚姒了。”
楚玥也没多少诧异,她就知道,祸害遗千年,这位姑母没这么容易死的。
她奇:“就她一个人吗?”
傅涣呢?
少了一个傅涣,弄得她都有些不确定。
青木摇头:“确实是一个人,并无孩童。”
“这样?”
莫非傅涣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留在他父亲身边了?不得而知,楚玥也没多想,从怀里掏出两封信。
“青木,你立即遣人,将这两封信分别送到我父母亲手中。”
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事,楚姒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既如今对方归娘家,那楚玥给父母去一封信,就非常有必要了。
撕破了脸,她得让父母有防备。
楚玥直接写了,嫁入镇北侯府近三载,她发现姑母和傅缙有旧嫌,里面似乎涉及张氏之死。令人惊骇。姑母当时让她通风报讯,她虚以委蛇了,今却被姑母识破了。姑母行事不择手段,为防其生怨,万望父亲母亲多多堤防,以策万全。
至于她,逃出城后遇上傅缙,就跟在他身边了,一切无恙,请父母亲放心。
鉴于祖父楚源知情并参与到追杀荀嬷嬷里头去,有些前因后果楚玥没有写得太明白,尤其是她投靠宁王的,以免不慎泄密,给赵氏商号带来负面影响。
反正堤防是重点,其余的,就让人脑补就是。
另外,楚玥嘱咐父母,信不要给其他人看,堤防之事也不要宣之于口。实在她怕楚姒了,这女人手段层出不穷,万一真有什么,也不至于整个角度刁钻得人难以防备的出来。
为此,她两封信都另备一份,其中一份是单纯告状的,没写防备之类的话。
父亲是肯定会大怒在祖父面前诘问姑母的,就用这份。
至于另外一份真信,她还添了一段,让父亲切切记得先前父女商议过的事,盯紧家里,莫教祖父投靠哪一方势力。
厚厚一叠的两封信,看青木仔细收入怀里,楚玥嘱咐:“越快越好,我娘那封就送去邓州,至于我阿爹的,也不知他有无随祖父率军勤王?切切要亲自交到他手上。”
刺史一职,上马管军,下马治民,此番勤王诏令,楚源自然不敢怠慢亲自领兵的。楚温很可能也会随军北上的。
楚姒如今单人匹马,消息不灵,他们赶得快些,应能及时将信送至。
“是。”
青木当即领命而去。
目送他背影消失,楚玥长长吐了一口气。
“宁儿,怎么了?”
傅缙打马过来,便见她长长吐气,便问。
“没什么。”
楚玥摇摇头,她并不欲多提楚家,只道:“有讯传来,说在萍乡庄子见一妇人,仿佛是楚姒。”
傅缙眉目一冷,吐出二字:“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还差个尾巴,阿秀撸好就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