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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结束, 京城赏花的时节过去了。
酒楼的生意仍是好, 只是赏花的地方花谢了,风吹雨打一番,便留下凌乱痕迹。
四月末的时候, 皇帝决定正式册封丹支邪新王。
丹支邪使臣入京以来, 两次觐见皇帝,都由太子作陪。西境之事, 一直是本朝的心头大患。承平皇帝继位以来,边疆一直受西戎骚扰,直到承平十年之后,才渐渐平息了一些。
丹支邪的位置就尤其重要。承平考虑, 将来太子继位,与丹支邪, 西戎的关系仍是治国的一件棘手紧要之事。所以这次有关丹支邪使臣请求册封的事情, 皇帝全程带着太子,让他从旁学习,手把手教导他。
太子亦是用心, 不敢懈怠。丹支邪使臣这次不仅精心准备了名贵贡品,猛吹皇帝英明,还大大赞赏了太子, 称颂太子是如何俊美无俦又宽和聪明,只将太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皇帝终于在将丹支邪使臣晾了一段日子之后松口,同意册封新王。
有了天下之主的册封,丹支邪新王有了皇帝赐予的金印, 这才算名正言顺。丹支邪使臣完成了新王给的使命,终于能回去交差了。他们在京中一直不敢妄动,生怕在京中惹出些事端,万一惹怒了皇帝,那事情说不定又要多些波折。
这些事情,与燕王一概无关。
皇帝召见了丹支邪使臣两次,但与臣下议论丹支邪之事远不止这两次。但召见也好,议论也好。燕王都没有资格去。
萧广逸知道他硬要参与其中,只会让皇帝不快并对他警惕。就像他二哥一样。眼下皇帝不怎么注意他,自然也就没什么厌恶,偶尔还会有一些关心——之前他和皇帝说过,想要丹支邪的一些贡品,皇帝没有忘记,让人送了不少。
至于想要打探丹支邪的消息,萧广逸只有趁着在宫外的时候,自己和自己手下几个靠得住的打探。
册封已经成定局。萧广逸知道丹支邪的新王,新王名叫偌望,是已故国王的弟弟,年逾四十。开头一两年对中原仍恭顺有加。
但后来偌望任用了一名新丞相,此人掌权不久,就挑动得偌望与西戎联手,野心勃勃。
这个新丞相叫敖桂。本朝从未有人知道他的名姓。丹支邪突然与大齐反目时候,朝中只知道敖桂并不是丹支邪的旧贵族。
哪怕后来他们与西戎,丹支邪交手多次,敖桂的来历也不为人知。丹支邪挑衅大齐,初始掠夺了财富和人马,敖桂在丹支邪十分风光。但后来丹支邪一显露颓势,旧贵族们就向偌望逼宫,偌望只好杀了敖桂来安抚老人。
此后又过多年,萧广逸俘虏了一些丹支邪宫廷中偌望的近侍,才知道了敖桂的身世和来历。
原来敖桂竟是偌望的外甥,是偌望妹妹的儿子。
偌望的姐姐与妹妹,在多年前被西戎掳走,后来被卖来大齐。姐姐不久死去,妹妹被转手几次,成为乐坊中的胡姬舞女,后来成为富商外室,生下一子,又被抛弃。这个孩子就是敖桂。
母子两人过得十分凄惨,敖桂母亲还生了病。两人都是为奴为婢,无法脱身。
直到偌望成为新王,并且派来的使臣终于在京中寻找到了他们。就是这一次册封,不久之后,使臣回京时候,就带走了敖桂母子。
对当时的大齐来说,丹支邪的使臣在京中买一些胡姬和劳力带回去,并不算什么事情。这时候的敖桂母子都穷困潦倒,混迹街坊,与国事无关。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因此谁也不知道,这时候被买回去的奴隶,竟然会成为丹支邪国王的新宠和丞相。
但既然萧广逸知道,他就不得不做些手脚了。
他之前就派郑九时时查访,他出宫之后,很快就确定了敖桂母子所在。找到敖桂母子之后,他又观察了一些日子,确定了敖桂的身世还没有确认,敖桂托人给丹支邪送了信,丹支邪使臣要到了京中,才能对敖桂母子验明真身。
萧广逸不用出面,就让郑九出手买下了敖桂母子。郑九是宫中内侍,出手阔绰,对商人来说,宫中内侍买几个胡姬奴隶养着,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且内侍一向大方,他们求之不得。至于这位公公为何买一个年轻力壮的奴隶,还要搭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商人毫不关心。
丹支邪使臣来到京中这段时间,寻访几次未果,他们又不敢闹出大动静。再者,人走失了,被卖了,甚至死去了,都是常有的。何况还没有验明身份,是骗子也未可知。
使臣前来京中,头等大事是为新王请求册封。至于寻人,是顺带的而已。能完成册封大事,已经圆满。
册封这一天,燕王终于能参加宴席了。皇帝没有出现,只是太子代为出席,燕王陪坐。全是仪式的东西,无关紧要。
使臣完成这件大事,十分喜悦,在席间就载歌载舞起来。
燕王仍是一脸无聊的样子,满眼冷漠。太子就向他微笑道:“你若要不乐意来,何必勉强自己呢?”
燕王道:“毕竟这也算是大事了。”
他心中想着的,是此刻敖桂母子正被囚禁在一方院落中,被人严密看管,是如何绝望。
强迫一个人永远无法返回故土,与亲人团圆,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萧广逸不得不这么做。敖桂虽然在京中长大,有一半的大齐血统,但他心中充满了对大齐的仇恨,他恨将他们当做商品贩卖的商人,恨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他恨大齐的一切,以至于想毁掉它的繁华。
萧广逸不能让他返回丹支邪。
此刻他冷漠地计算着。丹支邪使臣今晚就将离京,敖桂从此失去了成为丹支邪丞相的可能。
萧广逸暂时可以放心了。
这日夜间,他又去了懿光园。
顾清沅一见到他,就讽刺道:“殿下倒是越来越像散步来了。”
萧广逸此刻心情不错,不介意她的冷嘲热讽,他知道她心情不好。玉坠还在他手中,他没有想要归还的迹象,他又不肯告诉她宫外的事情,他做了什么。还要夜间逛过来扰她清梦,她的心情怎会好。
但丹支邪使臣离京,他终于确定做成了一件事情,这会儿可以告诉她了。
他说:“我把敖桂关在了一处没人知道的地方。”
顾清沅呆了一下,说:“敖桂原来竟然是在京中的吗?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她只知道丹支邪丞相敖桂,出身神秘,无人知晓他的身世。
萧广逸将敖桂的身世告诉她。顾清沅听完半晌无语,叹了一声,才道:“难怪他的名字叫敖桂。叫……火。不知道是他的母亲给他取的,还是他自己取的。”
在丹支邪的语言中,敖桂的意思就是“火”。
萧广逸看向她:“你知道他的名字是火的意思?”
顾清沅说:“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你的军师知道这一点事情,不该使你惊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