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孩子和母亲

葡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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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惨烈的故事, 也不算少见。

    韩家染坊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家, 但也薄有资财,有方圆几百里最好的印染技术。就像查家有远近最强的纺织技术一样,印染自然也是有自己一套的。

    但是印染利润远不能和布帛相比, 自然韩家的财势也远不能和查家媲美。这两家的合作倒是一直由来已久的。只有韩家才能染出最正的三月桃红,最微妙的雨过天青, 只有用韩家染出的丝线,才能织出真正美丽的十七色锦。

    两家一直是有默契的, 韩家的技艺和查家一样, 也一直是传媳不传女的,直到这一代,韩家只有一个女儿, 竟是绝户了。

    韩家二老无法, 只好将印染秘技传授给了唯一的女儿。

    这时候,查家打起了主意, 想要将韩家的独生女儿娶回去, 这样两家就变作了一家,什么印染技术也都掌握在了自家手中,这才是真正的后顾无忧。

    韩家自然也明白他们的打算,果断拒绝,给女儿找了个入赘的丈夫。

    魏紫棠听到这里很失望:入赘, 那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姓韩了?不姓陈也不姓张……

    可是她还是很耐心去听完这个故事。

    盘算落空的查家,在韩家二老故世之后,就开始使阴的了。

    韩家本就不是什么太富裕的家庭, 韩家二老也不过是守业而已,他们去了之后,那赘婿又不善经营,家境每况愈下。

    查家的子弟就开始刻意与他交好,勾引他去喝酒赌钱,这人也就慢慢上了当,把韩家家当一点点败光,还写了一摞子欠条,最后把家里的宅子和染坊都要抵给人家,那些查家子弟便假作好心,说不要他的宅子染坊,只要把印染的秘技相授即可,这赘婿才知道上了人家的大当了。

    他还算有点救的,竟然什么欠条都不肯写了,一头撞死在了那些人面前。

    当时韩家小姐刚生了个儿子不过四个月,闻言大哭一场,把技艺传给了贴身婢女刘七娘,让她守住韩家染坊,把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去找查家报仇,就也上吊了。

    可怜年纪轻轻的夫妻二人被这般逼死,留下个还在吃奶的孩子,而刘七娘不过是婢子出身,虽然人还算聪明灵俐,又哪里撑得住场面,照顾孩子还无暇,染坊生意更是不好打理,查家的人还在背后散布谣言说她见利忘义,害死了主人,霸占了染坊,最后竟被传上了公堂。

    魏紫棠要救她要帮她自然很容易,就算要灭了那姓查的全家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就是修士对着凡人的优越感来源。

    绝对的力量,是绝对的权力。

    就像人要破坏一个蚁穴,弄死所有蚂蚁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问题是,她要不要这样做呢?

    “一方面这是一面之辞,很难说真正的真相是如何的,”晚上,那两人走后,魏紫棠沉吟着跟潘旃分析,“另一方面,我对那对夫妻很没好感……那个男的固然是无能,软弱,经不起诱惑又愚蠢,那个女的也够可以的,自己有了孩子,居然那么不负责任地就去一死了之,把自己的事情推给一个能力不能及的婢女,简直是太软弱太不负责任,难道不知道,女人性柔,为母则刚?你可以软弱,可以做不好任何事,但又怎能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好?”

    潘旃正在一旁的竹榻上慵懒躺着看书,闻言抬头,放下书,似笑非笑看着她,眼睛里闪着感兴趣的光芒,柔声说:“那若是你呢?比如说你我现在已经有了孩儿,我与人斗法死了,对方是你所不能企及的高阶修士,你怎么办呢?”

    魏紫棠听他说什么“你我有了孩儿”,脸上一红,但听完整句,毫不迟疑正色道:“再艰难我也会努力和孩子好好活下去!”

    潘旃“哦”了一声,道:“没错,有很多女子心性坚强,一定会努力养大孩子来报仇的,这韩家女儿是太软弱无能了。”

    “我不会,”魏紫棠微微蹙眉,语气坚定,“我不会养大孩子来报仇!孩子是无辜的,他来到这个世上不是为了帮人报仇,而是为了享受爱和美好,经历一切愉悦和痛苦的,那是无能的女子,自己报不了仇,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也不想想,一个从小以报仇为目的养大的孩子,心性会如何扭曲?就算能报仇?他还能得回本该快乐无忧的童年吗?自己的亲骨肉,怎忍如此对待他?”

    潘旃坐直了身子,看向她,态度郑重:“那你呢?你会放弃报仇?”

    魏紫棠微微思索,便很肯定道:“我会暂时忘掉仇恨和痛苦,再怎么艰难也让他无忧无虑,快快乐乐活到十八岁,该有的什么都不缺。然后等他长大,我再自己去闭关苦修,等有了实力,自己亲手去报仇!”她语音虽不高,语气却那般肯定,霎时间整个人爆发出一种强大美丽的自信。

    潘旃动容,久久看着她,目光闪动,最后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却既没有亲吻也没有抚弄她,只是静静将她贴在胸口。

    他的心跳在他胸腔里有种共鸣般的跳跃声,魏紫棠乖乖伏在他胸口,倾听着他的心跳。

    潘旃想说:我真幸运遇到你,但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魏紫棠伏了一会儿,突然推开他一些些,看着他脸孔说:“那孩子还是可怜,我终究不能不管的。而且我听到那刘嫂子说什么张姑爷,那孩子虽然理应跟他娘姓韩,可说不定大师算得也不是那么精确,说不定就是这孩子呢?咱们不妨还是见见再说好了。”

    潘旃听她说“说不定就是这孩子”,胸口一热,几乎想要立刻见到他,但是也生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百感交杂,他一下下抚摸着魏紫棠的头发,一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