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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除夕之夜
九微山往年过年,最多是贴上桃符,发给下人们一些赏钱。甚至还有不少下人会请假返回家中过年,所以山上年味并不浓。慕容绣死后,微生歧父子多年不睦,步寒蝉也不敢大肆操办。
蓝小翅回来之后,冷得待不住,搓着手指挥下人采买了许多红绫绢花,大红的灯笼更是高高挂起来。整个九微山张灯结彩。微生歧不管这些,蓝小翅却觉得还不够热闹,又找了戏班子轮番过来搭台唱戏。
等到除夕日,蓝小翅从上午开始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步寒蝉偶尔过来看看,见厨子、帮工被她指挥得团团转,心里居然说不出的热络。
等到菜摆满桌,蓝小翅问步寒蝉:“寒蝉叔叔,把山上没回家的人都叫过来吧,好不容易过年,大家一起吃饭。”
步寒蝉看了微生歧一眼,说:“少夫人,下人不懂礼数,只得扫了主人雅兴,不如……”他没明说,其实是微生歧父子二人好像都不喜欢人多的样子。
蓝小翅说:“分桌是,无妨。”
步寒蝉又看了一眼微生歧,微生歧终于说:“没听见少夫人的话?还不赶快去。”
步寒蝉心中雀跃,答应一声,赶紧去叫人。
蓝小翅说:“爹你真给我面子,来,请爹爹上坐。”
微生歧哼了一声,在主位坐下来,蓝小翅说:“小瓷你也坐,哎,你把我封好的银子拿过来。”回头叫丫环,然后她瞪了瞪眼睛:“咦,我认识你!”
那丫环立刻涨红了脸,正是以前侍候微生瓷的红昙。她跪下:“少夫人。”以前她对蓝小翅多有不满,现在是不敢了,毕竟人家现在是女主人了。
蓝小翅防备地说:“起来吧,你以后别侍候小瓷啊。”眼珠一转,说:“对,你以后侍候爹爹行。”
微生歧怒目——说的什么混账话!
红昙答不答应都不是,只得去将蓝小翅早先封好的银子取来。
不一会儿,下人们全部过来,一共百来号人。而蓝小翅安排的菜,刚好足够。显然她早知道山上有多少人了。微生歧和微生瓷都不喜欢人多,所以他父子二人和蓝小翅、步寒蝉单独一桌。其他下人们分坐八桌。
蓝小翅跟着步寒蝉,先把下人们的赏钱发了,顺便认认人。步寒蝉极尽详细地给她介绍,谁叫什么,在九微山多少年了,有什么手艺。一一介绍完毕,赏钱也都发下去。下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步寒蝉说:“少夫人,开席吗?”
蓝小翅说:“都过来,给家主拜个年,然后吃饭。吃完饭看戏的都看戏去。”
下人们排列整洁,给微生歧磕了个头,微生歧点点头,说:“都起来吧。”
蓝小翅这才吩咐:“好了,开席。”
微生歧的耐性也刚好到此,他是最不喜繁复礼节的,若再耽搁下去,要不耐烦了。此时蓝小翅回到席上,说:“爹,我和小瓷敬您一杯,祝爹爹老当益壮,再活五百年!”
步寒蝉低头偷着乐,微生歧瞪了她一眼,却还是跟她喝了一杯。
微生瓷没有喝酒,微生歧当然也不会跟他计较。父子二人埋头吃饭,只有蓝小翅在叽叽喳喳:“寒蝉叔叔,九薇树为什么还不开花啊?!”
步寒蝉暗笑,说:“少夫人在冬天回来,当然看不见九薇花。”
蓝小翅转头,问外面花匠:“老胡,九薇树移一株到方壶拥翠能活吗?”
花匠胡昆惊呆了,大总管介绍了一遍啊,少夫人居然能记住他。他赶紧起身,说:“回头我包上一些种子,少夫人带去方壶拥翠试试。”
蓝小翅高兴了,微生歧说:“食不言,寝不语!”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不像教训儿媳妇,更像是亲爹说教被宠坏了的闺女。
所以蓝小翅根本也不管他,外面的下人们开始还不敢怎么说话,这时候蓝小翅大声问了一句,大家见家主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倒也自在了一些,推杯换盏地喝起酒来。
太过闹腾也是不敢的,不过总算是有了点酒席宴间的气氛。
微生歧不知不觉,午夜饭竟然吃得挺饱。他练武之人,一直以来也是六七分饱。这时候察觉胃里满满的,不由有些惊奇。刚放下碗筷,蓝小翅将热腾腾的湿毛巾夹过来,放在他和微生瓷手边。
微生歧擦了擦嘴和手,蓝小翅在对微生瓷说话:“小瓷,蔬菜必须吃完啊。”
微生瓷皱着眉头,他不喜欢芥兰菜,蓝小翅威胁,说:“那可是我亲手炒的,你不给面子试试?”
微生瓷只好夹起来,虽然不情愿,好歹是吃完了。
等到酒足饭饱,戏班已经在敲锣,准备唱戏了。蓝小翅拉着微生歧和微生瓷:“走走,我们看戏去。”
微生歧不好拒绝这么热情的儿媳妇儿,只是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但人还是跟着去了。
戏台上灯火通明,戏子们已经上好妆,是一出武戏,名为《铁笼山》。微生歧在前排正中的位置坐下来,身后已经聚集了好些个看戏的下人。耳边鼓点如雨,身边坐着儿子和儿媳妇。他突然发觉,这竟然是十三年来,他过得最热闹的一个春节。
吵吗?当然是很吵的。可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的。
等到戏唱了一大半,蓝小翅领着丫环们放爆竹去了。第一根烟花冲天而起的时候,仙心阁最先震惊了,然后整个江湖都震惊了——十三年了,九微山突然放烟花,是什么意思?
信号吗?!
扯淡,九微山会向谁发信号?
温谜都忍不住过问:“谈追,九微山方向,是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第二支烟花又冲天而起,映得天空都是一片绮丽之色。谈追说:“蓝小翅带微生少主回九微山过年了。”
再没有人觉得奇怪了。
爆竹声声,九微山积雪都震颤不已。戏已唱罢,天也已经很晚了。烟花沉浸下来,微生歧也回房休息了,蓝小翅拉着微生瓷的手,说:“瓷少爷,这个年过得开心吗?”
微生瓷皱皱眉,他是真不喜欢这么吵的地方。能待在这儿,真是为了陪蓝小翅。蓝小翅看见他的眼神,笑得不行,说:“看来我们瓷少爷不是很喜欢过年。”
微生瓷使劲地想,小时候,或许是喜欢过的吧?过年有一天,他可以不用练功。慕容绣也不会很早叫他起床,他可以睡很久很久。后来,母亲死了。再没有人叫他起床了,他在石洞里,可以想睡多久睡多久了,却再也睡不着了。
无数次在黑暗幽深的石牢里独自清醒,时间像是凝固在烛火里,天不会暗,也不再明。
他握紧蓝小翅的手,说:“我……很开心。”在你身边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修罗地狱。
两个人一路返回赤薇斋,蓝小翅整个人没有骨头一样倚在微生瓷身上,红唇贴近他耳际,轻声说:“那我们更开心一点,好不好?”
微生瓷不明白,他只是将蓝小翅的手握得很紧,天上下着小雪,他怕她冷。
回到房里,下人兑好热水。蓝小翅摘了头上的发饰,将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放下来。微生瓷去沐浴了,她脱了衣服,换上一件白色的衣裙。衣裙轻薄,幸而屋子里暖炉烧得旺,也不觉寒冷。
她撩帘进来,微生瓷抬头看了一眼她,黑发如墨,白衣如云。他说:“我很快洗好了。”
蓝小翅决定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跟这个呆瓜生气而误了大事。所以她很有耐性,她说:“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微生瓷说:“水不够烫了。”
蓝小翅抬腿跨进浴桶里,水湿了轻柔的衣袍,半透明般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腰身。微生瓷目光有点发直了,但他还是问:“为什么要穿着衣服洗澡?”
蓝小翅说:“为了好看。”
微生瓷哦了一声,是很好看。他的目光粘在她身上,连滴落的水珠也变得风情无限。蓝小翅慢慢埋入水中,从水下游到他身边。澡盆里只能看见深色的花瓣,和她如海藻一般的长发。
微生瓷伸出手,捞起一缕青丝,于是指尖也是柔滑的,七日薰的香气被热气蒸腾而出。水下蓝小翅使坏,他猛地按住她的头,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强烈的刺激,他甚至有些慌乱,轻声喊:“小翅膀。”
蓝小翅握住他的手,他更加用力地回握。外面落雪簌簌,他呼吸渐渐急促。
蓝小翅从水里冒出头来时,水滴滚落如珍珠。微生瓷只觉得心头狂跳,他扑过去,蓝小翅红唇饱满如火,她没有摘下面具,微生瓷只能看见她一双眸子,温润如明珠。
他将她打横抱出来,用自己的外袍裹了,抱到榻上。蓝小翅轻轻咬他的耳垂,说:“傻小瓷。”
微生瓷用尽全力地深吻她,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像是清晨那一滴清露。蓝小翅热烈地回应他,只觉得神魂都要被他吸干一样。她指引着他,微生瓷的呼吸彻底紊乱了。
蓝小翅被他狂吻得几乎喘不过气,但听见这样的呼吸声,她还是很警觉地看了微生瓷一眼。然后她心中一惊,微生瓷的双眸,慢慢变红,最后连瞳孔也如被血丝缠绕一般。
他喉间发出野兽进食时那种含混不清的声音,动作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粗暴。蓝小翅有点害怕了,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微生瓷回以她的力道,是压倒性的。
她轻声喊:“小瓷?小瓷你冷静一点。”
微生瓷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眼里像是要滴血。蓝小翅只觉得痛,她勉力轻抚他的背脊,想要安抚他。微生瓷被她指尖轻划,牙关一紧,咬破了她的舌尖。血的味道,带了一点腥气,在唇齿之间漫延开来。
蓝小翅轻哼一声,眼里满满的都是疼痛。微生瓷努力想要控制自己,但是他控制不住,血的味道,让他想要撕咬她,揉碎她。这种冲动令他惊恐,所以他更控制不住自己。意识混乱,他喉间发出沉闷的声音,蓝小翅只觉得肩头都要被他捏碎一般。
她极力挣扎,微生瓷如山岳一般纹丝不动,反而啃咬她的咽喉。有那么一刻,几乎要咬穿她的咽咙一样。蓝小翅终于哭出声来:“小瓷!你弄疼我了,你放开我!!”
微生瓷不想放,快感令人狂乱。耳边传来低泣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见蓝小翅眼里的恐惧和疼痛。她唇边还沾着血……微生瓷突然用力地推开她,他瞳孔似要滴血,蓝小翅缩到床角,不敢过去。微生瓷与她对视一刻,低嚎一声,裹紧衣袍,仓皇而逃。
蓝小翅坐在床头**,身上连骨头都在痛。这家伙,平时看着瘦弱,发起疯来手劲是真的大。舌尖也很痛,蓝小翅又气又委屈,摸摸喉咙,又觉得自己真是命大。
她在榻上坐了一阵,缓过劲来,起来换了衣服,翻箱倒柜,找了一瓶七日薰的香膏。当初为了上九微山,她准备工作真是做得不少。东西这时候还能找到。
微生歧本来没有睡,夜里的九微山,除了落雪,再没有其他声响。他第一时间听见赤薇斋微生瓷的低嚎,顿时站起身来,几个起落,看见微生瓷如同负伤的野兽,几乎是逃离了赤薇斋。
微生歧心都要跳出来,不,儿子,你千万不能伤害她!如果那样的话,爹真的不知道从今往后,还能为你做什么了。
他几乎是扑进赤薇斋,却许久不敢去推门。九微山下着雪,他连血液都被冻结。钢铁一样的汉子,那一刻竟然祈求上天,求求你,蓝小翅一定要活着。
他伸出手,刚想推门,门自己开了。
蓝小翅迎面差点撞上微生歧,她啊地尖叫了一声。微生歧心头千斤大石落地,说话时连声音都是虚弱的:“发生了什么事?”
蓝小翅说:“嗯……这个……那个……哎呀你不要管了。”话落,推开微生歧,自己去追微生瓷。
微生歧看她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也不好再过问。蓝小翅想也没想也知道微生瓷去了哪里,她径直去了石牢。石牢机关未改,她打开机关,里面的铜门却紧闭着。
里面传来狂乱的怒吼,有掌力劈及,山石四溅的声音。蓝小翅在门口坐下来,这里可有些冷了,她出来得急,穿薄了,只得双手抱肩,勉强运功驱寒。
里面动静很大,她靠在铜门上,铜门冰冷。微生歧追过来,见此情景,不由停下脚步。一直听到里面声音小了,蓝小翅“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铜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蓝小翅抬起头,看见他眼中血色淡了,方张开双臂,是个要抱抱的模样。
微生瓷没有抱她,过了许久,他声音沙哑:“小翅膀。”声音里,有惊恐疲倦之后,难以言喻的无助。怎么办?他慢慢走到她面前,问:“小翅膀,我该怎么办?”眼中茫然到绝望。
蓝小翅站起身来,主动拥抱他:“什么怎么办?快抱抱我,我好冷的。”
微生瓷说:“小翅膀,你离开九微山吧。”
蓝小翅把下巴杵在他肩上,说:“傻瓜,你说什么啊。”
微生瓷说:“我是个疯子……小翅膀,我是个疯子……”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这么血淋淋地被撕去表皮,呈现在眼前。他死死地抱住她,说:“我一直装作自己是个正常的人,可我根本不是。我不是啊,小翅膀。”
蓝小翅说:“你这样说,我心如刀割。但是小瓷,你不是疯子。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丈夫,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你再坚强一点,让我继续幸运下去,好吗?”
微生瓷看着她的眼睛,她眸子里满满的全是柔情:“我们先好好医治,如果以后实在治不好了,我也去服幻绮罗,到时候我们一个疯子,一个疯婆子,也是很般配的嘛,对不对?”
微生瓷轻声喊:“小翅膀……”
蓝小翅把他推进石牢里,说:“我们再这里再试试?呀,你怎么把这里打成这样,好乱的。”
微生瓷说:“你先回房睡,我今晚在这里练功,好不好?”
蓝小翅说:“不好。今晚是除夕夜哎,我要洞房。”
微生瓷说:“刚才那样吗?那很危险。你哪里受伤了,我替你疗伤。”
蓝小翅说:“我没事,我一定是天底下最色胆包天的人了!”说完,从怀里掏出几个小药瓶,“这个有镇定安神的效果,你先服两粒。你能不能先封住内力啊?啊,不能,你会冲开的,要受伤。那我一动不动呢?”
她兴致勃勃的,微生瓷说:“小翅膀,我……”
蓝小翅和他相拥一吻,把镇定安神的药丸喂给他,左右看看,说:“呀,没有水。你等等啊。”拿了桌上的茶壶出来,准备装点干净的雪。她刚一出铜门,看见微生歧站在门口,蓝小翅摸了摸鼻子,斜眼睨他:“爹,听壁角的行为,太有失格调了吧?”
微生歧一张老脸通红,瞪了她一眼,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蓝小翅出去找雪了,微生歧缓步走进去,微生瓷抬眼看他,父子二人目光交融。良久,他蹲下来,将手搭在微生瓷肩上。微生瓷声音哽咽:“爹。”
微生歧说:“虽然这很难,但你要知道,有些人此生你只能遇见一个,唯一的一个。你娘的死,是爹毕生最痛。但是如果再重来一次,爹与她只能一人在世,那么爹还是希望,留下的是我,离开的是她。”微生瓷看着他,他说:“因为只有我知道,一个人孤独地留存于世,是一件多么生不如死的事。”
微生瓷低下头,微生歧说:“如果你实在没有把握的话,爹先封住你的**道,好吗?”
微生瓷点点头,微生歧出手如电,连点他身上几处大**。他和微生瓷实力相近,他封住的**道,微生瓷要逼开不太容易。微生瓷不能动弹了,微生歧终于抱了他一下,说:“小瓷,你为人子,也为人夫,男子汉难免遇到难关,别无良方,只能坚强。”
蓝小翅找了干净的事,还摘了几瓣梅花,提壶回来的时候,微生歧已经离开了。蓝小翅推开铜门,看见微生瓷站在碎石之间,火把还在燃烧,只是墙壁被他掌风拍得不成样子。她说:“你站着干什么?”
她用内力将雪融化加热,见微生瓷没有反应,走过去说:“你爹走了?”
微生瓷还是没说话,蓝小翅凑过去一看,说:“靠!你爹点了你的**道?!”微生瓷没法做别的表示,他爹这**道封得,可真是死啊!哑**你也点!!瓷少爷心里也气,你怎么不把我手脚砍了啊!
他什么也不能表示,蓝小翅气得:“他可真是心大,不怕来个尹志平!!”
微生瓷没法理她,她只好将雪水倒进杯子里:“来,先喝点水。”微生瓷连吞咽都不能了。
蓝小翅无奈,只好将他半拖半抱到石桌上。石桌上被褥还是经常换的,此时还算干净。蓝小翅说:“你真的一点都动不了了吗?”微生瓷没有动,她慢慢解衣,说:“天啊,这实在是太罪恶了。我好好的一良家小媳妇儿啊……”
说着话,慢慢地俯身过去。
石牢中,烛火跳动燃烧,光线晦暗不明。蓝小翅轻声问:“这样喜欢吗?”
喜欢,发了狂的喜欢。微生瓷慢慢闭上眼睛,不让她看见自己充血的瞳孔。(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