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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影重重,千丈楼阁争芳夺艳。红花开的茂盛,胆小的宫女与胆大的宦侍们在正阳门左近穿梭徘徊,忙忙碌碌。威武的侍卫如同标松,站成笔直蜿蜒的线。
身穿黑与红两色官袍的不同品级的大员们头戴迥异的冠饰,手持玉,象牙,竹制笏板,排成文武两列,亦步亦趋的走在通往宫门的大道上。
文臣之首位,其人脸色红润,皮肤白净,下巴处一缕细长须直抵腰际,眼神中却偶尔闪现污浊之色。他身材中等,但站在最前端,却自有一番朝廷大员之气度。此人正是司徒崔烈。
不过他看似地位尊崇,是文臣百官之首,却并不令人信服。只因他的司徒之位,其来路俨然不正也。当是时:汉灵帝刘宏牓门卖官,于是太尉段颎、司徒崔烈、太尉樊陵、司空张温之徒,皆入钱上千万下五百万以买三公。崔烈虽不是唯一的一个,但却是最不令人讨喜的一个。
武臣之首位,其人面宽体胖,一脸横肉,络腮胡须爬满两面。腰配金腰带,脚穿鳄鱼靴,头戴紫金冠,远远一望还真有几分武臣之大气。但也不过是远远一望,待到近来,却发现其人眼神浑浊,布满市侩,走路踩着八字步,一开口便是粗野之言。倒不像一个战场厮杀的武臣,活像一个杀猪卖狗肉的市井屠夫。
此人正乃借助黄巾之乱获得大将军之位的何进,何进最近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剿灭了黄巾之乱,他这个黄巾剿匪总帅算是屁股坐稳了。位列武臣之首,统帅三军,对于此,何进极为的满意。
两人之后,一干文武大臣紧随其后。其中一道道身影赫然在列。张温,曹嵩,袁逢,杨彪,马日瘅,蔡邕,王允……皇普嵩,朱隽……
“百官入朝!”
随着一声刺耳的宣进声,大汉朝的朝议开始了。
片刻后。
富丽堂皇的大殿中,已是满满的官员高呼万岁。
“诸卿平身!”坐在龙椅上的刘宏打着哈欠道。
“谢圣上!”
“诸位爱卿,可有要事啊?若是无事,便早早退去,各司其职。宇内有诸位爱卿辅佐与朕,朕心甚慰,朕相信诸位爱卿的能力!”天子刘宏又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才稍许振奋些精神,懒洋洋道。
“陛下身体今日欠佳,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一声尖细却独具特色的嗓音响起。
其人面白无须,身形修长,满身华服。他有一个令无数正直官员,平民百姓深恶痛绝的名字:张让。
“陛下,微臣有本要奏,请陛下恩准!”一个看起来正走向苍老的大臣站了出来。
群臣一望,其人乃豫州刺史王允是也。
“呵!”张让低低一冷笑,微不可闻,显然他对位卑官低的王允顶着风头插言,讽刺而不屑。
“说吧,希望不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朕的时间可是很宝贵!”天子刘宏淡淡看了王允一眼,表示对这老家伙印象欠缺,根本想不起他的名字。
“臣斗胆,却是要状告一个人。此人胆大包天,罔顾国法,内心阴暗至极,竟在黄巾之乱初期便与贼酋张角勾连。暗中向其传递消息,妄图颠覆陛下的统治。其心可诛,其人可恨,望陛下深究之,明察之,万万不可让此等害群之马再于朝堂之上嚣张跋扈,祸乱朝纲!臣万死,也要向陛下冒死进谏!”王允说着说着便是老泪纵横,跪伏于地,做惶恐不安状。
群臣面色各异,有提前深知内幕消息者,面色从容。也有人一脸的惊讶思绪,不过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望向汉帝刘宏,等待他的反应。
刘宏脸色变了,变得极其难看,他虽然钟情于享乐,但也深知他若想安享欢乐,整个国家便是他无尽挥霍的强大后盾。所以谁若想颠覆他的统治,他就敢和谁拼命!
“此人是谁?可有明证?”天子刘宏手掌紧握龙椅,在那之下,是潜藏着的火山一样的雷霆之怒。
“有,有书信为证!”王允的话掷地有声。说着他便是从怀中掏出一封纸质书信,双手虚托于前,等待天子刘宏圣裁。
刘宏给张让使了个眼色,示意最倚重的宠臣张让呈递上来。他没有注意到张让脸上不自然的神色。这封书信对他来说总觉得有些熟悉,有一种极致危险的直觉。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的便要下到堂下,他是要表明一种态度,一种问心无愧的态度,这就是他的生存智慧。
“不可,陛下,此事理应避嫌!”王允猛然间抬头,沉声道。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震的那些不知情的人目瞪口呆。避嫌,避谁的嫌?除了张让,还有谁?刹那之间,朝廷之上的几大派系都想到了很多。不得不说,王允的话,王允的所做所为,极易引起一些人的共鸣。
仿佛是突然之间,许多人像是从新认识了王允一般,心中给他贴上一个不畏强权,能找事弄大事的标签。这就是所谓的做官的名声。
刘宏阴晴不定的望了眼张让,又看了眼王允,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他随意点了另一名小太监前去取信,而后睁开眼睛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愈是深入细致的观看他心中的怒意愈增。因为这上面不仅有着一笔笔肮脏的交易,还有着一句句互相恭维肉麻到极致的谈话。
“吃里爬外的狗奴才!张让,还不老老实实交待!”刘宏愤怒的将书信摔在龙案,怒声道。
张让顿时做惶恐状,扒伏于地,头颅磕得砰砰作响:老奴冤枉啊!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此心可照日月青天。老奴深知能获得今日的恩荣都是陛下抬爱错爱的结果。陛下的一句话就能让老奴的地位直上青云,陛下的一句话也能让老奴永世不能翻身。老奴所有得来的一切都是依托于陛下,老奴又怎会背叛陛下,做那背主之事呢!请圣上明察!
刘宏怒意稍缓,实际上对于张让敢于背叛他,他本就不太信,又见到张让如此痛哭流涕的辩解,竟一时之间又有些同情起来。身为皇帝,都是极为自信之人,心中未尝没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思想。在他想来,他是九五之尊,天生能让人忠心耿耿,更何况朝夕相处的近侍了。
“如此一来,想必是有人要诬陷于你了。张公公跟随朕日久,不想今日却要受到此等天大的冤屈啊!”刘宏慨然长叹,竟是为张让叫起屈来。
听着皇帝这明显偏袒于恶宦张让的话,群臣心中纷纷摇头叹息,有如此“英明”的陛下,难怪朝堂上下一片乌烟瘴气。
按理说皇帝的话外之音已经到了,聪明人就应当借梯下坡,自认倒霉了。但是王允却好象倔脾气上来了。
只听他依旧昂起头,坚持道:此等通敌之事,其情等同与叛乱。望圣上不可轻易处置,望圣上明察。
说完他有意无意的扫视群臣,心中期待着那些暗中联系的群臣中能站出来鼎力支持他。但是他很快失望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力言。直到他的心快要沉到谷底之时,才是有一人站了出来,王允认得他,他是近来有名的儒家学者蔡邕,曾有过几面之缘。但暗中他根本未曾联络过他。
蔡邕在朝堂中的位置并不靠前,甚至有些靠后,但当他出列后,却给人一种正与他面对面直视的错觉。
蔡邕拱手一礼,肃容道:草民同意王豫州的观点。古人有一则炳训:书友为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张让张总管问心无愧,又何惧一查呢?这样既能还了他的清白,又能让真正的真相天下大白。何乐而不为哉?
张让脸上阴狠一闪而过,他没想到数年前的教训还没让这看不清形势的执拗老头清醒。心中对蔡邕的恨意更是加深了一层。
“陛下明鉴!老奴冤屈!”张让的头早已磕出了血,但他依然不管不顾,又是几个重重的头磕下。
天子刘宏的心,早已被张让的真诚给打动了,或者说他下意思的不去防备。因为张让是他手中对抗外戚,维持朝局平衡最有力的一颗棋子。他需要张让屹立不倒的地位,他需要张让的赚钱本事,他更需要张让给他提得各种各样享乐的意见。
几个徘徊间他就已经有了决断,怒声道:放肆!王允你污蔑他人,罪不可恕,来人,将其压入大牢,择日候审。蔡邕,你先前已有前例,亦曾满头胡言进些小人谗言。念你在外奔波多年,颇为不易。来人,将蔡邕给朕轰出正阳门外,以正视听!
片息后,只余下王允挣扎不甘的呼叫以及蔡邕凛然不惧的话语在回荡:不劳陛下,老夫自己会走路!
朝堂之内,一片鸦雀无声。在何进与崔烈心中,初入朝堂不足一年的王允算的上无足轻重,脾气执拗的他也真该长长教训,然后他们再以救世主的姿态救他脱离苦海,也算收一个能使唤的手下。
没能轻易的扳倒张让,何进一点都不生气,也不急躁。有句话说的好:最了解别人的,往往是这个人的敌人。而何进与张让之间,就是那种宿命之敌的关系。何进不认为张让那么轻易会被打垮,正如他何进同样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被打垮一样。
没错,对于这封密信,这封大了可以牵涉到叛国之罪的密信。在张让与何进眼中,仅仅是一件小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小事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