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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长春医院外。
一只小老鼠过了街,恰好被姜怡看到。街的那头,阿窦已经在等着她了。远远地,她就要笑——阿窦穿了一件厚毛衣,卷着报纸扇着风。因为话费欠了,她的手机停机打不通。阿窦正着急的要哭。所以脑门上全是汗。
“哥。”
“伊伊!”阿窦跑了过来:“小祖宗,这种特殊时刻,你的手机咋不开机?!”
“哦,欠费了。不说这个了,哥,王元那边没生我的气吧?”她已经远超了通告时间,把王元安排的跑场子都给耽误了。
“嗨,他高兴还来不及。”
阿窦帮她提过行李包,往医院里走去。人来人往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在《户外之王》节目里这一出名,电影宣传方面是不愁了。你欠下的那些个通告,公司安排白童替你去参加了。”
是啊,想来,她都离开上海一个月了。前几天,她一直住在大峡谷出口波密县的局子里配合公安人员调查。直到把这个偷猎团伙定性为无期徒刑才罢休。昨天早上出了局子,总导演王劲带着她接受了国内几家大媒体的采访。这些媒体是不能得罪的,它们掌握了舆论半边天。
采访完毕之后,她就悄悄离开了波密,回到了长春机场。
要是她不逃的话,估计再呆两个月也回不到上海——因为火拼视频红透了全世界,现在她又成了媒体竞相报道的目标。光是波密公安局外围等着逮她的新闻媒体就有数百家。天宇这边更是雪花般地收到各个节目的邀请函。
她还记得新电影《锦衣夜行》还有几场宣传会要参加,所以早早脱了身。做事得分清主次要,电影才是正事。
干掉几个瞎开枪的偷猎分子,在她看来实在没啥。但人们总是反应过激。
但回上海之前,得先去见一个人。
独自离开了波密。她乘坐节目组包下的车,来到了长春这里。王劲已经和熊小培去了北京。他们要参加cctv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座谈会。豆豆被直接被送回了上海。现在他也是小名人一枚。天宇公司正在考虑签约他。
只有陈雨楠,节目结束后被送去了当地医院,后来又被辗转送到了长春医院。据说是因为他之前潜水找食材的时候小腿被划伤,伤口接触了不干净的水质。化脓发炎。但是陈雨楠怕拖大家后腿,所以路上一直瞒着伤势。直到枪战过后,他因为脱水加伤口感染,昏了过去。到医院的当天晚上还发了39度8的高烧。于是送到了长春医院去。
当然,现在已经好了。
不过她有点过意不去。其余人都春风得意,陈雨楠却躺在医院。所以和阿窦说了,先不回上海,暂且转去医院看望他。
陈雨楠在医院的最高层住着,当她到的时候。他正在换台看电视。腿上有绷带绑着。但是可以看出来,红肿已经消除了。
“伊伊,”看到她,陈雨楠显然很吃惊。
“雨楠哥,”她坐在他床头:“感觉怎么样了?”
“就这样,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他好像有点不高兴:“我的经纪人也是,大惊小怪了。发个烧就来大医院。”
“老杨也是关心你嘛。”陈雨楠的经纪人名叫杨栎,老牌经纪人了。把手下的艺人都当幼儿园的孩子一般全方位关爱。
唠嗑了半晌,姜怡责怪他伤口感染也不吭声。但陈雨楠脸色渐渐不对劲了:“伊伊,哥有话跟你说。”使了一个颜色给阿窦:“窦哥,麻烦出门把个风。”阿窦知趣地退下。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她拿过一只苹果削起来。
陈雨楠倒是开门见山:“之前,我问你愿不愿意当我正式的女朋友,你考虑的如何了?”
果然是这个问题。她还是茫然:“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喜欢你的。”但是和男女朋友的那种爱情相比,想必是远远不足吧。
陈雨楠也明白了。他长叹了一口气:“伊伊,如果对我没感觉。你也别强迫自己了。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在弱者身边。”
的确。她讨厌弱者。因为刺客的必修功课是对待什么事都要专心。如果队友很弱小的话,就要分神保护他们。这是大忌。不过:“雨楠哥你也不弱。你唱歌好,演戏好,学习还好。值得我敬佩的地方很多。只是在城市里呆久了,不太适应野外生活。”
“伊伊,听到你这话哥很高兴。不过哥总感觉自己配不上你。”陈雨楠淡淡叹息一声,躺了下去:“我们还是恢复以前的感情比较好。”
她削苹果的手一滞,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感情方面,自己这么白痴。不如接受对方的意见吧。只是心,小小地顿了一下。这不是该有的反应。毕竟,她对他始终谈不上爱情。
那么,就是愧疚和失望了。
出了医院。她和阿窦就回到了上海。期间心情一直不太好,连免费的飞机餐都没碰。向来免费餐杀手的姜怡,今天居然放过了海航的海鲜意大利面。阿窦简直像是活见鬼了。问明白了原因,又送了她一个白眼,好像要被气死了:“伊伊,你真是无可救药。人家陈雨楠这是自尊心受伤。”
“啥?他不是伤在小腿吗?”
“你想想啊,他是男人,还是你的……预备男友。应该保护你的。结果反而被你大出风头,救了一命。是个男人总归有些失落的。”
她说:“可我不出来制服盗猎者,大家就没命了。”
“那你怎么没注意人家的伤口?说起来是他正在相处的对象,连人家感染了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
她沉默了:“那,我该怎么办?”
“傻孩子,你得安慰人家呀。结果说分就分了,简直是……也罢。哥看你也和人家纯情小男生不登对。将来就找个特警出生,彪悍无比的男人来收服你。”
她觉得世界上大概没有这种男人。
回到了天宇,又开始陀螺般地忙起来。除了去各大电视台做嘉宾外。还有几个重要的宴会要去参加——上海市政府要授予在“11.23”重大偷猎贩卖动物案中立功的姜伊伊和熊小培以荣誉市民的奖章。豆豆也到场客串了一把嘉宾。
当她站在领奖台上时,注意到了台后那巨大的电子屏幕。镜头把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尽情地在观众面前展示出来——钻石项链,珍珠耳环。璀璨华城的手工礼服,和玻璃种的翠玉镯子——作为一个影后,这一身行头也算是世界级别的高贵了。
有模特在小声议论:我要是有姜伊伊十分之一的身价,这辈子也就满足了。
市长将荣誉市民的证书颁发给她。她还给全国观众一个甜蜜的笑容。但是下台的时候,豆豆问她:“姐,雨楠哥哥呢?”
瞬间又觉得低落起来。
没错,她很低落。倒不是因为失恋,而是察觉到觉得作为人,自己始终缺少了一些情商。那是金钱,美食,和拍电影的成就感都无法弥补的东西。而且,情商低,真的会伤人。而且是无意间伤人。
她想到陈雨楠那微弱的笑,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而且,不仅仅是伤了陈雨楠,还有其他人……
下台的时候,记者已经围堵成墙。把她团团包在中间。五个保镖拼命为她开路。按理说,她没有责任理会这些媒体。但是不知为何敏感起来。
“阿窦,停一停,我接受几个采访。”周围的记者发出一阵欢叫!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她这才开怀了不少:“谁先来?”
“我先!我先!”一个记者挤过来:“姜伊伊小姐,您对偷猎者的行为,还有我国的相关动物保护法律有什么意见?”
她皱起了眉头:涉及到政治了。这可不是好问题:“我觉得,保护动物的相关法律还是很完善的。但是得和国情一起考虑实际问题。九百多万的土地面积,不可能动物保护法落实到一寸土地也不少。”
“谢谢。”记者尴尬地退了回去。
“姜小姐挺身而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精神鼓励你这样奋不顾身呢?”
“偷猎分子发现了我们,还开了枪。不跟他们拼了,我们都会完蛋。”
“姜小姐还会参加同类型的节目吗?”
“看情况,近期不可能了。我的新电影还要做宣传。”
……
结束了采访,回去的路上阿窦好笑地问她:“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和那帮子不给钱就来采访的新闻记者唠嗑这么半天?”要知道。姜怡现在的约谈时间,几乎到了一小时十几万的开价。免费给媒体采访的机会,几乎是没有。
“不知道,我想跟他们说说话。”
“伊伊,你有心事。”阿窦一语中的:“觉得对不起陈雨楠?”
“对,”她坦然:“如果知道这样的话,当初我不该答应他相处试试的。我知道自己的个性很难相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还有呢?”
“哥,我觉得从前做的一些事情或许错了。”从云南回上海的路上,陈雨楠的话挥之不去。迫使她开始思考,是否自己太武断了。
“比如?”
“比如……”她又不好意思说了。但是一回到办公室。来不及和阿依米娜,贺萱,谭峻他们打招呼。直接把自己锁在了休息室里。外面的人还面面相觑。还是谭峻先问了阿窦:“喂,窦老弟,伊伊她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
“小孩子开窍了。”阿窦长叹一声。
一旁的尹崔生已经有了台词:“夏娃和亚当吃了伊甸园的苹果,作为惩罚,他们最终被逐出了伊甸园。但是这才有了人类。”
“不错,”阿窦举起香烟:“这人嘛,知晓了那感情是怎么一回事,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就让伊伊自己去解决吧,她需要联系的人还挺多。”
阿窦不愧是阿窦。老狐狸一只。休息间的姜怡把他们的话听了个彻底,只能咬牙切齿。情商高就是厉害,连她下一步想要干什么都能猜出来。想来,自己有阿窦十分之一的情商。也不会苦恼到眼下的地步,拎着话筒还在犹豫。
但是她还是拨通了电话。第一个是打给家里的。
虽然她不是正牌的姜伊伊。但是姜弟弟和姜母的确关爱她。她以为赚了钱,给母亲和弟弟换了一套城里的别墅就是孝顺到位了。但是两年来,自己一个电话都没打回去过。都是姜母和弟弟打过来给她。自己还非常淡地应付。
她主动打了第一个电话。
“喂?”
“妈,我是伊伊。”
那边的人几乎要哭起来。她和姜母唠嗑了一番。期间姜平平放学回家了。姐弟二人又说了一通话。弟弟丝毫不介意她这个姐姐不联系家里。还谈到了新房子:“姐,这个别墅真的好大。上下七八个卧室,简直住不完。”
“姐送家里人的,怎么能不好呢?”
“是的。姐,我要喊几个同学周末的时候住家里,一起复习高考。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多喊几个同学来玩。”她有点难开口:“平平,姐平时不关心你学习。你不介意吧?”
姜平平压低了声音:“当然不介意。我知道你平时不打电话回来,是因为公司要求你们做艺人的不能联系家里。说是这会影响家人正常生活。”
“谁跟你说的?”
“阿窦。”
她按了按太阳穴。阿窦你牛,编的出这种谎话骗孩子。
放下了电话,她又打给了陈雨楠。先给他道了个歉。表示自己当时不该什么话都不讲就离开了医院。而且,明明是队友。居然连他伤口感染的事情都没注意。别说女友了,当队友都是失职。
陈雨楠倒是放开了:“伊伊,哥知道你什么意思。”他还反过来安慰她:“再说了,当时你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说起来还得谢你救我一命。至于伤口感染……我也不太想拖你们的后腿。”
挂掉了电话。这才长舒一口气,好像压在心头的东西搬开来了——雨楠当时在医院那么消极,其实生的不是她逞强的气。而是他在她身后昏过去了,她居然都没注意到。这样连“准男友”都能忽略的女友,的确有点……白痴。
白痴吗?不,她是世界公认的女武神。
但是神是没有感情的。她有感情,因为归根结底自己是个人啊。
是人,除了金钱,事业上的关系之外。还得有感情关系。不能因为金钱或者事业上妨碍到她了,就能连感情都一并忽略了。
最后,她打了个电话给一直以来最讨厌的那个人——徐玖暮。电话通了。电话显示人在美国。时差颠倒,他有点疲惫道:“喂?”
她直截了当:“我是姜伊伊,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对方沉默了。半晌:“为什么?”
“因为你之前碍着我的道了,所以我看你不顺眼。这是不对的做法。”比如徐玖暮把她的大众代言给黄了,再比如把她赶出了手下的办公室。所以她一直以来,真的是抱着“商业上竞争对手。”“不弄死这丫的以后我坐不稳天宇第一的位置。”来和徐玖暮对着干。其实很多东西是自己一厢情愿。
“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好像很不敢相信她会打电话来道歉。
“没什么事,谢谢你上次送我去体育馆。还有,改天我去拜访一下你爹。谢谢他送给我的唱片和蛋糕。”
“那老爷子一定会很高兴。”徐玖暮似乎消化了她的转变,不过:“伊伊,最近你又大火起来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搁在之前,她肯定会回答“商业机密无可奉告。”但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恰好无关商业。就能说了:“读书。”
“读书?!”
“对,阿窦已经联系了复旦的中文系。入学手续很快就会办好。”她说道:“我可能要息影半年,先去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