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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自古君王多薄情
那天吴应熊莫名其妙的告白,给小宝敲响了警钟。沐涧笙此次也非要跟着回宫,陈近南怕他莽撞行事将小宝的身份暴露出去,置小宝于不利的境地,连番劝阻了。后来沐涧笙却不知从哪里意外的听说了之前沐王府未被灭府之前和天地会的约定,执意要跟去云南,手刃吴三桂,一方面希望再立沐王府声威,一方面……他大约是想要压压陈近南的面子。陈近南扭他不过,很是为难。
自从辰暮然决定和小宝一同去云南,他便呆在京城里没有离开。小宝更是三天两头的出宫,与辰暮然私会,商量天地会的事。沐涧笙没了沐王府的众人在天地会中反倒活的轻松自在,每次见了小宝,沐涧笙都要得意洋洋的扬言一番,“杀龟大会”之事,好像是在必得的样子。
这一切看在辰暮然眼里,有些不是滋味。本来这么多人同行,并非辰暮然的本意。他的本意原是他和小宝二人去云南,一路游山玩水,也好多和小宝接触接触,让他与自己亲近一番,到了云南吴三桂的地界上,万一有个闪失也能照应。一举数得。却不曾想,半路杀出程咬金。开始先是陆霜,他的半个主子要去,他拗不过只得答应,然后再是这个沐涧笙沐小公爷居然也掺和进来一脚,也要去凑热闹。如此一来去云南的队伍越发的庞大,难保康熙看不出端倪。
“小宝,你看这可怎么办是好?”辰暮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沉静的墨瞳不由得望向小宝,闪过一丝忧虑。说着招招手叫小宝躺下,笑道:“过来,我给你清清耳垢。”
小宝的耳朵是他的敏感点,平日里并不轻易交人碰触,但是不知为何,辰暮然与他说着话,招了招手,笑了笑,小宝只觉得魂都没了,别说是耳朵,整个人给了他去,他都愿意。于是依言乖顺的躺在了他的腿上。
“既然如此便答应了他便是。”小宝倚在辰暮然的腿上,感觉暮然平日里用来握剑的手指修长而又白皙,正小心的捧着他的耳,温柔又不失力道的一点点帮他清理耳垢。心里一片平和。
辰暮然并不像沐涧笙那般狂妄,此次云南之行,他并不看好杀死吴三桂之事。“我只盼去了云南之后,小宝你能平安出滇,其他之事我也没心思再想了。”辰暮然垂下眼睛,手指摩挲着他的耳垂,有些郁郁的想到,凡事似乎遇到了小宝,他的立场就不在坚定了,仿佛连他那心心念念复明的大业也能搁到脑后一般。
小宝枕着他的膝盖,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昏昏欲睡,闻言懒懒的一伸腰道:“暮然莫急,我此次定然能安然无恙。”说罢,竟一个呵欠,环上了辰暮然劲瘦的腰肢,将半张脸埋在了他的身前,兀自睡了去。
辰暮然来不及阻止,已经听见一连串轻微的鼾声,只得苦笑不得的低头看了看小宝。摇了摇头,乍然见他酣睡的样子,一颗心柔软的几乎滴出水来,怎么忍心叫他起来?辰暮然只得将二人就着坐卧的姿势,盖上了小被。好在天气转暖,并不很凉,小宝着的衣服也不算薄透,
一觉醒来,天已经暗了下来,小宝伸了伸懒腰,环着的腰身又蹭了蹭。朦朦胧胧的抬起眼,便看见美人倚在墙边假寐的样子,心中一跳,口头有些干涩。“暮然?”
经他这么一唤,暮然一下子惊醒,面色有些茫然。见他醒来,转而笑道:“你醒了?”
“恩。”小宝一想到自己已经算是个成年人,心理年龄更是大叔级别的,居然就在人家怀里撒娇的睡着了,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愧赧,只得呐呐道。“暮然……睡的可好?”
暮然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呵,这话,该是为师问你这个懒虫才对吧?”说着便想要起身,怎料,一个姿势维持的时间太长,一下子腿上竟然用不上力,眼看就要软倒栽下床去。小宝见了,连忙一下子抱了个满怀。一时间鼻间茶香环绕,一室悠远。
暮然面上一红,随即轻轻一笑,道:“为师果然老了,十年前若是如此,别说你枕上两个时辰,就是十二个时辰我定然没有事的,如今这才刚多长时间,却腿也软了,脚也软了的,如此不济。”
小宝知道他是调笑转开话题,知趣的笑道。“暮然怎的会老,如此便是正当壮年。此次云南之旅,小宝还要靠暮然多多维护。”
“你不嫌我年岁大了,叨叨就好。”
小宝摸了摸鼻子,连忙摆手一笑道:“不会,不会,定然不会。”
“皇帝的旨意下来没有?”
小宝这两日光顾着往宫外跑,而且现在又有庄裥在身边,怎么顾得上去听康熙有没有旨意。于是道:“没有。没有。若是有,宫里的小太监一定通知我的。”
辰暮然一听,微微皱眉道:“他既然已经答应那鞑子公主,让你伺候再她身边做赐婚使,怎么迟迟没有下令?莫不是他又改了主意吧?”随即又道。“这鞑子皇帝看起来还真舍不得你走。颇为倚重你呢。”
小宝一噎,讪讪的抹了抹唇角道:“暮然今日里也没什么事了吧?武功进度我也跟得差不多了。今日看着天色不早,我早些回宫去,看看皇帝有没有旨意。我猜下旨也便是这一两天的事了,我早些回宫也不怕他找不到人,起了疑心。”
辰暮然闻言仔细看了看小宝,又摸了摸小宝的身上,道:“你的那天蚕丝的软甲穿在身上呢吧?”
小宝愣了愣,知道他指的是从鳌拜府中搜出的那件,胡乱的点了点头。天知道,那件刀枪不入的软甲他早就给了庄裥。自己身上这件虽然也是宝贝,但是的确不如那件高级。“穿着呢。”
“记得出入小心。”辰暮然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将他送出门外。
自从上次见面,辰暮然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小宝心中疑惑他到底在丽|春|苑查到了什么和他有关,使辰暮然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但是他人在京城,离扬州个了十万八千里。本身还是宦官,根本出不得京,也就作罢。只能他日寻了时间,让康熙下旨让他回扬州一趟,亲自好好查查了。小宝一面想着,一面快步出了总坛。转身回到了宫中。
从宫门外进来,本想直奔慈仁宫,突然想到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康熙,心里甚是想念,不如来个突击,转到乾清宫一看。
于是中途换了方向,直取乾清宫。来到了乾清宫,还未站定。只看见李德全一见他来,面上突地变了变色,连忙尖声叫道:“桂公公,今日怎的来了。皇上正找您呢,容我通传一声?”
韦小宝看着他突然热情的样子,心觉有异,平日里他那里用得着通传。于是道:“李公公这是哪的话,咱们服侍着慈仁宫的主子,也不能忘了这里的主子。奴才当然一有空就来看看主子了。正巧皇上找我?”说罢,便绕开了李德全想要推门而入。
哪里知道李德全如入水的鱼儿一般,一下子就滑到了他的眼前,再度堵了他的去路,高声道:“桂公公,您别着急,我这就去给皇上通传一声。”说罢,头也不回匆匆的进了乾清宫中。
一般的小太监见状也就等在门外,老老实实的等着通传。可是韦小宝是什么人?他一看见李德全进了宫中,立刻抬脚便无声无息的跟了进去。这宫中虽然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院子里的路有些影影绰绰的暗了下来。但是这乾清宫他自然是熟门熟路,光是过夜就过了不下百回,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于是李德全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了上去。倒是要看看,这左右而言他的,到底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来到了上书房,人还未到,里面一阵软语巧笑就传了出来,紧接着是康熙爽朗的笑声。“赫舍里你果然温良淑德是个妙人。”
小宝站在外头站着,看着殷红的大门上橘色的暖光,突然觉得灯下有些冷了。缩了缩脖子,转身看到了一脸惨白的李德全。
“桂……桂公公……您怎么自己来了?”李德全瞧见小宝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得嘴都不利落了,哆哆嗦嗦道。
这一嗓子,立刻将窗内两个人的笑语一下打断了。窗子立刻吱嘎一声脆响。小宝不待李德全说什么立刻道:“哦没什么,奴才就是来看看,没什么事,奴才告退了。”不知道说给谁听。说罢,便头也不抬的立刻蹬蹬蹬大步走开。
只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轻浅的叹息。“……小宝。”可惜小宝并未回头,自顾自得出了乾清宫,没有一丝迟疑。
自古帝王多薄情,小宝嘴里念叨着。他一向知道这句话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劈腿劈到自己头上。准确来讲,是没想到这么快。小宝走着,忽然觉得这入夏的黄昏居然也有一丝凉意。
回到慈仁宫,他仍然不断的回想着两人再窗边亲密的剪影,满脑子茫茫然的,有些转不过弯来。
庄裥和他说了会话,立刻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冷笑一声道:“我听说,你刚从皇帝那里回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宝心里正是乱成一团,一听见庄裥说了这话,当即心里一股烦躁。“嗯。”他闷闷地低声道。
“撞见了?”
“嗯?你知道?”
庄裥挑眉一笑,他道:“太皇太后的懿旨都下了还能有假么?赫舍里一天三趟的跑,这懿旨想不下来也不行啊。”
“什么?”小宝忽然觉得更冷了,他面上一片平静,只是坐下来往庄裥的身子旁蹭了蹭。庄裥的身体因为瘫痪的缘故,皮肤表面的血液末梢循环并不好,夏日里清凉无汗,冬日里冰冷彻骨,如今小宝一挨近,炎炎夏日里却觉的有些冰冷彻骨了。他一哆嗦,连忙挪开了些许空隙。
庄裥笑的邪恶,低声道:“要我给你学学么?”说着不待小宝回答,便捏着嗓子道:“太皇太后懿旨:三朝元老索尼孙女赫舍里氏,年芳十三,贤德端良,庆育高门,柔顺因心,幽闲表质。雅著闺闱之则,能瞻图史之诚。徽章载茂,淑范无违。甚得皇帝喜爱,特破例六月选入宫中,立为中宫皇后望而祗率外礼,虔恭中馈,顺而不违,谦而不满,日新其德,以正家人。钦此。”学的正是李德全的声音,庄裥这一手,学的惟妙惟肖,很是神奇。
不知是不是太皇太后费心,六月入宫,正好是小宝去云南的期间。小宝却没有猎奇的心思,只是坐在一旁裹紧了衣服,勉强笑道:“咱们不要说他们了好不好?入宫什么的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有些冷。”
庄裥皱眉,“大夏天的,又不是我,怎么会冷?”说着一伸手,借力一下子将他勾进自己的怀中。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由得惊慌道:“怎么这么烫?哪里着了凉?”
小宝哆嗦的更厉害了,低声道:“下午在困了,在外头睡了一觉,许是没盖好着了凉。”
庄裥怔怔的看着小宝,忽然冷冷一声哼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他娶他的,她嫁她的,你明知道无法阻止,在我这里置什么气?就这么把自己气病了?你难不成真的喜欢上那个皇帝了?”说罢一甩手,去怎么也不舍的将他推出身外去。
小宝摇摇头,并不同意庄裥的观点。他不难过,他早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来的这么毫无防备吓了一跳而已……
静了一会儿,只听庄裥冷哼了一声道:“你记着,这些人里,除了我还有谁真正对你好?你若是以后负了我……”
“抽筋拔骨随你。”小宝闷闷道。现在小宝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他看着庄裥拖着瘫软的身子,一点点勾着床头的药盒,心里一动,将头拱在他的怀中小声道:“咱们去了云南,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庄裥闻言艰难动弹的身子一滞,他难以置信的回过头,上挑的眼睛里顿时闪现出一抹复杂的光,半晌庄裥低低的笑出声来。“好,我答应你。小宝,这可是你说的,以后莫要后悔。”
“这是自然。”小宝胡乱的点头,只觉得头脑里一片眩晕,满眼是那巧笑倩影,满耳是康熙爽朗的笑声。不管怎样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自古君王多薄情,只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