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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宫理初一十五的都会进一次大奥, 这个频次不多也不少,即不显得疏远也不显得过于殷勤刻意。不得不说, 其实,人际往来上, 皇室的教育摆在那儿,真宫理进退有据,没几次,也在大奥里搏了个好名声。特别是在近卫熙的善待下,其他人都是看着这个风向标,从上到下待真宫理也都很友善。
真宫理又把手往暖套里塞了塞,大奥是木质建筑, 不允许带明火进入, 手炉什么的就甭想了。熊皮的暖套,正好够两只手抄在里面的,阿绸和阿缎替他又在里面缝了个棉套子。熊皮暖和,只是毛太粗硬, 即使鞣制过了, 也还是刺棱人。真宫理下意识的把冰凉的脸在灰白纹的围领上蹭了蹭,柔软又温暖,衬着橘色的羽织整个人显得暖融融的。
竹迎面走了过来,他也是个闲不住的,真宫理是要入大奥,竹是要出去。算上第一次,这次两人不过第二次见面。真宫理进出的多了, 也知道个大概。他停下步子,微微侧身让竹过去,竹淡淡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儿,带着两个侍卫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真宫理看看他的吴服眼花缭乱的,只是这样也没压住那张让人惊艳的脸,腰间别着太刀和肋差走起路来像个武士。他心里轻轻嗤了声,也是从平安京出来的,长在大奥就长成了这么一副粗野性子。
殊不知,一错身的功夫,竹也在心里把真宫理讥笑了一通。也不怪武家瞧不起公家,因着经济受制于人,公家的公子王子们也经常与人借种换些钱财。真宫理出嫁前什么样他不知道,反正看他巴掌大的小脸周围那一圈儿狐狸毛,就知道他作贱自己了。
竹每趟出门都去哪儿?吉原游廊!吉原游廊不只是声色场所,因为常年有演出,所以,也算是一处高雅的娱乐场所。竹第一次去,是被小人暗算了,回来才挨了打。竹虽然不是特别喜欢钻研服饰,但是,长在大奥,好东西看多了,衣服的料子质地手工产地,他打眼一看就知道个大概。就真宫理那围脖,和吉原某太夫的一个样,一看就是同一只狐狸身上拔下来的皮。花纹深浅,成色和鞣制手法都如出一辙。听说那太夫是某个大人物的新宠,样子倒是和真宫理有七分相似。不用问,这围领肯定是同一个人送的。要知道,生物怜爱令刚由新将军解除,能立马用上皮毛的,那都是武家贵族。竹漫不经心的想,不过,也不排除是真宫理送了一条同样的围领给那个太夫。
真宫理在游廊上走着,哪里知道竹也把他排揎了一番。这围领还真是纲条送的,那次他遣人把礼退回去,水户殿那边就来了个家臣,很隆重的代纲条道歉,然后又赠上了一份薄利。这围领就在其中,其实,送衣料可以,送毛皮也有,只是,送成品给别人家的男人还是有些欠妥的。真宫理知道,但是,他想想纪伊送来的熊皮,暖和是暖和,但太粗了。摸着围领,心想反正也不贵重,就留下了。
近卫熙身边的腾波早就候着了,殷勤的迎上来,把真宫理领了进去。真宫理客套得答谢,心里其实有些膈应,御台所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偏要重用这个腾波,又贪财又好色,好得还是男色,看他手下那些人走路那姿势就别扭。听说将军家宣许是年纪大了,在这方面心不重,平时也不怎么光顾大奥,那些好颜色的就便宜了这个人。面上倒也看不出来,带着温和的笑,只是那眼神看人的时候带钩似的,看你一眼末了还在你身上刮一把,腻歪的很。
真宫理和近卫熙又是一通寒暄,两个人无非聊些平安京的小吃、风景,两个人异乡人在一起缅怀一下故土,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倒也温暖。
而吉宗此时,正窝在马车里,前往各处视察。看看灾年后,过冬的情况,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又是第一年,就想不能只听别人的汇报,自己各处走走看看才是真。想到第一次出行,阿圆为着没能坐上马车而忿忿不平,现在倒是有马车了,但阿圆早就忙得顾不上跟出来了。人的际遇,总有些微妙。
说起来,吉宗倒是更愿意骑马,但是,天终归是冷了,加上路上不一定遇到什么情况。有些条件差的地方,还不如宿在马车上干净轻省。同样的,这一次外出,没有惊动太多人,大部分人还以为吉宗窝在和歌山上呢。毕竟,最近接连落了几场雪,大家都在家窝着了,谁能想到藩主大人还愿意亲自出门。
入夜前,吉宗的马车赶到了一处偏僻的村落,在村子里留宿了。此次出行,她只带了三郎佐一个,两人声称行商,倒也没人觉得突兀。只是,在村民们热情的视线下,三郎佐被人用眼睛摸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他们也看出三人以吉宗为首,出来一个年长的妇女,直白的问能不能让三郎佐借点儿种给村里人。特别是三郎佐,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魁梧灵巧,一村的女人真是越看越爱。当然,她们也会付酬劳。
吉宗把刚喝下去的热水喷了出来,淡定的擦了擦,回复这事儿她做不了主,挣不挣外快看三郎佐自己了。
吉宗留宿在一处民宿中,三郎佐睡了马车。民宿虽然是茅草屋子,但也用泥糊得厚实,山上不缺木柴屋子中央燃着火堆挺暖和的。吉宗本来也不怕冷,只盖了件从马车上抱下来的夜着,直接歪在一席榻榻米上。毕竟条件有限,不能都铺榻榻米,在这里,榻榻米相当于是床垫子一般。
想着三郎佐尴尬的神色,吉宗偷笑出声。这村子里倒也有一两个男人,只是身子都挺瘦弱的,面黄肌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消耗得太厉害身体亏空了,自然比不得健康硬朗的三郎佐。黑暗中,吉宗的眼神也暗了下来。几十人的村子,只有一两个男人,基本都是共用,女人的年龄有分层,孩子却没见着。这个村落里,没有孩童,显得死气沉沉的。这种情况,还是很让人心寒的。
特别是,吉宗对自己的责任有了新的认识,看到自己藩内子民这种情况,她也有些着急。
吉宗辗转反侧了大半宿,才睡着。天没亮,早早的就起了。她就着昨晚留下的冷水,简单清理了一下,就往马车那边去了。马车停在村子的中心,一个小小的平地,平时村民聚在这儿一堆做活聊天,只燃一堆木柴倒也节省。越靠近马车,吉宗起了几分尴尬,到了马车前,她轻轻的咳了咳。
三郎佐从马车里蹿了出来,看到他一脸憔悴,吉宗没忍住,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你这是昨晚累着了?”她调侃道。
三郎佐乌青的眼圈儿,满脸憔悴,还有些愤愤的咬牙“我昨晚就没怎么睡,这村里上到五十岁的老妇,下到十二三的女童,都来轮番敲过马车想找我借种。”
“没想到,你还是个老少通杀的。”吉宗看他那焦躁样,乐呵呵的称赞道。
三郎佐爬爬头发“这么个村子,就那么一两个男人,想想我都冷,平日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怎么过活。这要是公猪和人能下崽,这些女人也绝不会放过!”他有些怨气,这些人一个一个爬上来,还有结伴来的,他打不得说不得走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把人好言好语的劝走。他说了这话,吉宗脸色也有些尴尬,想起她毕竟也是个女子,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走啊!我看,就趁天没亮,赶紧走吧!”三郎佐哭丧着脸,声泪俱下。
“咱们是出来探视的,又不是来偷东西的,干嘛昼伏夜出啊!怎么也得和人打个招呼。”吉宗知道他昨晚一宿不得安生,也有些同情,他的话自然也没往心里去。“还有,这‘大人’不能再叫下去了。”
出门在外,多一份小心自然没错,三郎佐点点头。
“你喊我阿信,我喊你阿文。”阿信在这个时代,就和“小芳”差不多,你一喊,十个人得有九个回头,最保险不过。而三郎佐在外行走有个“纪文”的掩饰身份,即使有心人探究一时也猜不透。
“好,阿信,咱们打个招呼就上路吧~”三郎佐接受良好的拍着车辕,顺溜的喊着吉宗的新名字。“你看昨儿那个长者端庄吧,昨晚也来了,一张嘴,牙都缺了一半,吓死个人了。”他夸张的拍了拍胸口,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
吉宗心里又是悲凉,又是好笑,抿着唇,点了点头。不知道,接下去一路上的情景,会如这里一般,还是更好,或是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