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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彼时,苏惊风与苏染夏生母沈络云,珠联璧合,情比金坚,他怎么也不愿再娶平妻,而委屈了结发之妻。
陈宰相对他的硬气并不恼怒,反而不顾妻子的阻拦,硬是要将小女儿嫁给他,即使只是做个地位低贱的妾室。
陈姨娘自持貌美,认为自己只做一个妾室,实在是大材小用。沈络云的性子在他人看来是温婉可人,在她看来却是懦怯无能。
于是,刚入府,她就不甘示弱地,掀起一波波风浪。
回忆起,初见陈姨娘时的情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谁会想,在这样妖娆的皮囊下,会藏着一颗黑红的心脏!
银瓶抬头望了陈姨娘一眼,眼里的决然让她感到害怕。
她惶急地站起,初只是如小儿学步般蹒跚犹豫,后如一道破弓利箭,势不可挡地向她袭去!
还没待银瓶开口,她就被陈姨娘扑在地上。
陈姨娘拿着手中丝帕,狠狠地捂住她口鼻,狰狞的面孔,满是疯狂地恨意。
“去死,去死!”
陈姨娘眼眸涨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她压在身下纹风不动。
苏染夏神色一敛,立即从椅子上站起,一个掌风打在陈姨娘身上,因情况急迫,她并没有收起力道。
那陈姨娘吃了她一掌,直飞一丈之远,摔落在木制的置物架上。
虽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银瓶的脸上就被憋得紫红,可见那陈姨娘使了多大劲儿!
“你没事吧?”苏染夏将她扶起,问道。
银瓶咳嗽了几分,缓了缓呼吸,见嗓子无异才说道:“多谢大小姐再次相救,奴婢并无大事。”
苏染夏笑着点点头,眼神示意让秋染照料她,再往陈姨娘那里看去,她躺在地上半响没吱一声。
宰相夫人用手掩着脸,看也未看躺在地上的小女儿,愚钝如此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堂而皇之地杀人。
这不是,主动承认罪过嘛!
陈家血缘奇妙,母子几人皆是冷血动物,生母尚能如此默然,长姐能有多么的热心。
苏染夏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怎么看都是对自家愚蠢妹妹的嘲讽。
“呀,方才一直和侯爷聊着,倒是没有注意天色,这么晚我若是没回去,我们家老爷该是要担心了。”宰相夫人莫说为女儿出头,看情势不妙,便起了脱逃的心思。
她身边的罗夫人,不住地附和,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幽幽站起说道:“府上还有些杂事,我们就不方便叨扰了。”说完,就想要搅完脏水后,全身而退。
三更半夜登府闹事,苏染夏怎么会如她们的愿,见几人已然站起准备离开,俏丽地脸上就露出一笑颜。
“陈夫人与罗夫人且慢,两位不是认为陈姨娘在府上受了委屈吗,刚好这事就要真相大白,怎么就急着要走?”
苏染夏甜腻的笑容变得狡黠。
“既然二位有心夜半来访,夜色再浓几分又有何妨,莫不是想要留下陈姨娘不管。”
最后一句话虽是问句,却带着陈述句的肯定,将两人的步子钉在原地,难以下得了台。
她们此时若敢踏出这房门一步,就中了苏染夏话里的套,承认自己是血情浅薄之人。
如果这事,让她施计传了出去,她们多年经营的菩萨形象,就会毁于一旦。
狠,好狠的小崽子!牙还没有长齐,就敢对老虎耀武扬威了!
罗夫人缓缓转过身,一双阴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她人本就消瘦苍白,配着一双鬼魅的眼睛,整个人就像是从忘川河里,捞出的冤魂一样。
阴森恐怖。
“苏小姐既然如此说,我们留下便是。”
她眼睛未曾离开苏染夏一眼,从说话到侧身坐下,视线一直黏在她的身上。
小丫头这会儿和我玩阴的,等你落了单,看我怎么整治你!
苏染夏不用猜,也知道今天又树了两个敌人,从一开始她就为打算,有好脸色给她们看。
即使知道二人皆比陈姨娘精明,她也不肯让步半分。
陈姨娘是一只毒蛇,她的生母与长姐,更是一只及大汉腰粗的蟒蛇。对于这样阴冷之人,你无需对她们半分示弱,不然叫她们看轻了你,只会让你落得一口吞的下场。
“银瓶,有什么事,你大可说出来就是,我能救你一次,定然还会有第二次。”苏染夏转头,对银瓶温和地笑道。
银瓶在人情冷暖的世间混久了,早就将一颗柔软的心脏,变成千锤百炼的钢铁。
可当看见苏染夏回眸一笑时,心里却是如春风沐浴,温暖不已。
她低思索了半刻,想起方才陈姨娘脸上的杀意,她的眼眸上就蒙上一层灰色。
“奴婢全部都会说出来。”她趴伏在地上,将额头抵在地毯上,语气坚定地说道。
陈姨娘的恶行,几乎可以谱写成一本恶人传,洋洋洒洒,白余章也怕是写不完。
银瓶便挑出几样,具有代表性得说了出来。
“定国侯之所以没有子嗣,大部分的原因都在于陈姨娘,陈姨娘唯恐他人怀上少爷,便定期会让府医开麝香极足的药物,掺在各位姨娘的炖品中。”
“久而久之,这些姨娘不是小产,就是失去了生育能力。”
“她不仅给各位姨娘投毒,还在大小姐与老夫人的膳食中,调配阴阳相克的食物,好慢慢侵蚀她们的身体,好让自己一家独大。”
“可谁知,老夫人与大小姐这样命大,那么阴寒的食物入肚,面上也无半分异样。”
“陈姨娘与苏云雪,就起了暗杀之心,前不久大小姐失足落水,便是这两人所害。二小姐苏云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比起陈姨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外玷污大小姐名声,往熏香中投毒,皆是二小姐所相出的点子。”
银瓶一口气,说出大段大段的真相,事情之跌宕让人叹为观止,听的定国侯是晕头转闹,越听越不是滋味。
当听到事情的始末,苏云雪也有牵扯进来时,定国侯的脸孔,就黑的像是炭烧锅底似的。
这些事情的绝大部分,苏染夏心里都知晓,但作为旁观者听起来,依旧是觉得触目惊心。
而让她真正惊讶的,却是银瓶下一段话。
“这些事情,明眼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但只有一件事情,恐怕这世上除了我与陈姨娘,再无他人知道。”银瓶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苏染夏一眼。
该是怎样的事,竟连苏云雪也不知道?
苏染夏有些惊奇,但更多的,是心底涌起的一股不安。
她浑身的细胞躁动着,宣泄着,仿佛眼前有一扇封尘依旧的大门,有什么秘密从里泻出。
“七年前夫人生了场恶病,不幸病终,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夫人体弱,其实不然。”
她话刚一说出后,就感到投射在身体上的视线,变得凌厉锐利。银瓶嗓子眼儿一紧,接下来的话被卡回肚子里。
苏染夏稳定自己的呼吸,指甲掐进血肉里,努力维持镇定地说道。
“没关系,你接着往下说。”
她以为自己的嗓音很平稳,殊不知,她话里的颤抖那样明显,明显到可悲可怜。
让人不忍心去倾听。
银瓶硬着头皮,开口的瞬间突然有些后悔。
她为什么要将岁月的伤口扒出,让再次苏府笼罩逝亲的悲恸,让已经长大的小姐,回归幼年时的伤痛。
或许,她真该后悔的,是放纵陈姨娘的恶行,并屈以她淫威而为虎作伥。
“众人不知的是,夫人之所以日渐虚弱,是因为陈姨娘在夫人喜好的百香烛中,掺有少量的砒霜。”
“她每次用毒的用量,都十分微少,所以毒素渐渐积累在夫人体内,任是大罗神仙也看不出一丝可疑。”
“砰!”
银瓶刚说完,苏染夏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巨响。
原来是爹爹因愤怒,将紫檀木的把柄捏断,木屑从他手中滑落,似燃烧的灰烬肆意飘落。
第一次,面对自己的生父,她感到害怕。
从爹爹身上传出的,不再是往日慈父样的温和,也不是鲁莽时的直率可爱。
而是,被沙场千百条性命浇灌的,杀意。
或许此刻,不应该称他为爹爹,应该称他为浴血的,修罗!
定国侯两眼暴突,眼里的恨意,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插上几刀,鲜艳的血水从中汩汩流出。
“你这个毒妇,你竟然敢害我的云儿!”
他嘶吼着,让场上所有人都心寒胆怯,唯恐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被对方捏碎!
陈姨娘被苏染夏拍飞在地,头磕在桌脚上,听觉虽然还在,眼前却是无尽头的黑暗。
她竖着耳朵,绝望的听银瓶对她罪行数落,期间的每一分一秒,都像身代冰窟一样煎熬。
可当银瓶提起沈络云时,她瘫软的身躯变得僵直,她竟敢,她竟敢!
纵然心里怨气冲天,此刻她也只是俎上鱼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悬挂与头顶的刀刃慢慢劈下。
听到定国侯那一声怒吼时,她的世界全然崩塌。
她知道自己命不休矣。
爹爹并没有杀死陈姨娘,而是将她关在一个,永无天日的黑暗地室里。
其实有没有光亮,又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呢,毕竟陈姨娘的眼睛已经瞎了,烛火再亮,她也看不见什么了。
那晚,宰相夫人走时并没有说什么,但从她悲戚的脸上也能猜出,她是知晓陈姨娘后半辈子的下场的。
对于此时的陈姨娘来说,死,是最好的下场。
无边无尽地煎熬,才是最残酷的,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