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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森看着眼前的白发苍苍的稻本三郎,心中涌起一丝感慨,他没有想到日方的主帅竟然会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其实按年龄来说,稻本三郎还不能完全说是一个老人,只是他那头雪白的银发和满脸交错的皱纹,以及从他那双眼睛透出的沧桑,给人一种与他年龄并不相符的老迈的感觉。
这是最后一盘棋了,一盘决定着本次比赛冠军最后归属的一盘棋!
木森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知道这一战自己决不能有任何的失误,他知道自从答应了刘长风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也没有了退路,这一战,必须拿下!
木森知道这一盘棋已经不仅仅关系着他一个人的胜负与荣誉,这上面还承载着更多人殷殷的万千祈望。他更深深的知道,在黄鹤楼窗外那悠悠的白云深处,还有一双未曾闭上的眼睛正深深的看着他,哦,不,那双眼睛并没有凝视着哪一个人,它分明是在钟情着这满枰的黑白二色的棋子。
是的,这里曾经有过一个人呕出的鲜血,这里还一个未曾离去灵魂!
“这一战结束后,大哥你就可以安心的走了。”木森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很适合进行这样的一盘棋。”稻本用中文轻轻的说着,现在距离开赛的时间还有十分钟,稻本和木森早早的就坐在了棋盘边。
“是的,但愿今天会有一盘完美的对局”木森回答到,他对稻本会说中国话并没有显得太过吃惊。
“会的,一定会的,这里有着一个未曾离去的棋的精灵,他会注视着我们的。”稻本轻抚着椅子的扶手,悠悠的说道。
木森闻言默然无语,他知道稻本和刘长风是数十年的老对手了,彼此间都相互敬重着,他的这一番话,正是借着开盘前这短暂的一点时间,缅怀着几天前逝去的刘长风。
木森微微的闭了眼,任由着这开赛前仅剩下的静谧的时光牵引着他的思绪漫漫的飘荡----
刘长风走的时候很安静,并没有一般病患者临终前的那种痛苦,他是在沉睡中离去的。
刘长风走的时候正是在温快取得两连胜的那天夜里。大家因为温快的胜利都显得有些兴奋,原本是准备出去庆贺一番的,可是又都念着正在病榻上的刘长风,谁都不肯离去。李理便偷偷的带了两瓶酒到病房里,大家一起围坐在刘长风的病床前,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
融融的气氛让人很快就忘记了这是在病房里,也忘记了刘长风已是垂垂将去的人,那一晚的气氛一如几个月前在温快家大家最初的相识的时光。刘长风那天晚上显得很高兴,也很兴奋,在他不懈的坚持下,他足足喝了有半两的白酒。
那一晚的酒很浓很烈,很快的,几个人都有了熏熏欲醉的感觉。
木森骂李理说:“你这家伙买的什么酒?我喝了还没半斤怎么就感觉到不行了我?”
李理斜着眼睛说:“扯淡吧你,一百多一瓶呢!你要是不行的话,拿到哥哥我这里来,哥哥表演一个吹喇叭给你看看。”
温快也失去了往日的斯文,涨红着脸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听说过没?这哪里是什么酒的问题?不是,不是,这不是酒烈,这只是你们的心醉了,心醉了啊!。”
温快说完,又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高举了手中的酒瓶,大声的道:“热肠喝冷酒,点滴在心头,人未醉,心已醉,哈哈,哈哈,好一个点滴在心头啊!当浮一白!当浮一白啊!来来来,都来浮一白。”
李理笑嘻嘻的说:“说的好,浮一白,浮一白,怎能不浮一白呢?”
有仁的酒量本来就小,几两酒下肚,早已经是醉的死去活来,他趴在刘长风的床前,睁着血红的眼睛,不断的和刘长风叨咕着,他说明天就要带刘长风去日本,带他去看富士山的雪景,带他去看北海道的潮汐----
琳风守在刘长风的床前,任由着这一帮男人们喝着闹着,只是不断的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她知道这可能是包括刘长风在内的最后一次聚会,她不能,也不想去阻止他们,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默默的感受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大家都散了吧,我也有些累,真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就让琳风陪陪我吧。”刘长风终于是如是说道,那一刻,他那半开半合的眼睛里透出了无比的安宁与从容。
几个人都默默的起了身,静静的在刘长风的床前站了一会,他们心里都清楚的知道,这一次的转身怕就是这最后的诀别了。
温快率先走了出去,他走路的样子很奇怪,高高的仰着头,仿佛是怕眼中饱含的泪水会在那一刻流出来么?
木森和李理相互看了一眼,又深深的望了一眼刘长风,也终于是退了出去,他们没有说任何的话,只因为他们知道,在那一刻,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他们的心意早已经在彼此默默流转的眼光中无遗的说尽了。
有仁终于是哭出声来,只是紧紧的抓着刘长风的手,嘴里用日语呜呜的说着什么。
刘长风吃力的挥了挥说道:“走吧,走吧,我只不过是想睡一睡而已,走吧,走吧。”
那一晚,几个人都是静静的站在病房的门外,谁也没走。木森劝温快先回去休息一下,说第二天还有比赛呢,温快却依然固执的留了下来,只是抓住木森的手,对木森说:“今晚一过,我怕是顶不住了,兄弟你要做好准备啊!”
木森无言,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凌晨时分,琳风终于是走出了病房,她走到温快的身前,静静的偎到了丈夫的怀里,轻轻的说:“大哥走了,走的很安静,就象是睡着了。”
温快紧紧的拥住自己的妻子,嘴里漫无目的的说道:“是吗?很安静吗?那就好,那就好。”
有仁终于没再哭出来,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仿佛学会了安静和坚强。
谁都没有再说话,几个人就那样静静的站着。木森和李理猛烈的抽着烟,嘴里吐出来的烟雾在走廊里漫漫的飘散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阵风,竟袅袅的将它吹散,然而也是这样的一阵风,却带不走那一层淡淡的哀伤。
温快的第三局终于是败了,仅仅是一百零一手就中盘投子认负了。与其对局的韩国的副帅在局后说,不到五十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赢了,今天的对手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己那么强烈的打入,他仿佛就象是没看见似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然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在韩国副帅败与日本棋手的第二天,木森终于是披挂上阵了。
那一天,武汉的黄鹤楼因为木森的出现而轰动了,没有人见过他,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棋迷们在纷纷的探询之后终于是没能找到答案,于是他们开始骚动了,他们围住中方代表团的工作人员,质问为什么会让这样的一个谁都不知道的人参加这样重大的比赛?
没有人回答他们,因为这些工作人员对木森的来历也不甚了了。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姓木,叫木森,好象是哪一个地方的棋校老师。
知道这一切只有江衡等几个代表团的高层领导,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出去说明这一切,他们只是默默的祈祷着----祈祷着奇迹的来临,他们谁也不能肯定木森真的会象温快所说的那样神勇。他们只能祈祷,剩下的就是等待,他们知道这一战的失利意味着什么。
木森出战的那一天,武汉仍然是下着小雨,棋迷在开始的一阵骚动后,渐渐的都平静了下来,他们已经不再去抱什么希望了。刘长风走了,温快败了,他们还能指望谁呢?
“黄鹤楼上到底坐的是谁?”这个问题很快就没有人再问了,“爱谁谁吧!反正都是一个输字”有人这样说到。
那一天到了开赛的时候,雨渐渐的下大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棋迷却越来越多。然而这么多的棋迷却没有谁去关注楼上的棋局,他们自发的聚集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给自己心目中的战神送行来的。武汉昨天的晚报上已然是刊登了刘长风去世的消息。
甚至有人在避雨的地方然起了香烛和冥纸。飘散起的烟雾混着蒙蒙的水气沉沉的压抑了每一个人的胸腔。
那一战,木森中盘胜了,一百四十八手点杀了对手的一条大龙。
木森走下黄鹤楼的时候,没有谁在意他,尽管消息已经传了下来,可是谁也不认识他,有人抓住木森的手问:“哥们,赢了么?是真的赢了么?那姓木的棋手什么时候下来?英雄啊!怎么也得见一面不是。”
木森淡淡的笑了笑说:“在后面吧。”
第二战依然是木森胜了,只不过这一次是以三目胜出的,韩国的主帅在失利后,久久的不肯离去。在温快败出此次比赛后,已经没有多少人会怀疑这次的冠军将是属于他们大韩民国的,然而这个人的出现却提前一轮断送了他们的梦想,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没有人见过他?韩国人心里穿越着无数对木森的疑问。
“他到底是谁?”黄鹤楼前的棋迷们终于再度的沸腾了!
木森依然是静静的穿过了这样的沸腾,仍然是没有人去注意他,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没有人再去怀疑木森了,有的只是对他更加热切的期盼。
“能轻松的战胜韩国最强的主帅,这个人的棋力简直令人恐惧。”如果说木森头一天的表现只是让人眼前一亮的话,他第二盘的表现已然是折服了无数棋迷的心,在他们费心的探询着木森的过去的同时,毫不吝啬的发出了这样溢美的赞叹。
“最后的一刻终于是到来了”木森深深的吸了口气,轻轻的将这最后一盘的第一颗子放在了星位上,这一盘,是由木森执黑先行。
其时的温快和李理正站在楼下的一个僻静的地方。
“你不去研究室观战吗?”李理问温快。
温快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最后的结果我已经知道了。”
“哦,那这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呢?”李理继续问道。
温快笑而不答。
“你对三儿就那么有信心吗?”李理问。
“是,我对他有信心,绝对的信心,你呢?难道你不是吗?温快反问李理。
“我当然有,我对他从来都是有信心的,过去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而且在未来的日子里,我都会对他抱有这样的信心,永远都不会改变!“李理坚定回答道。
“那是为什么呢?“温快问道。
李理沉吟了片刻说道:“两个原因,第一,他是我的兄弟,我无法不去相信他。第二,有一个人刚刚离开了我们,尽管我们对他离去是那样的悲伤和无奈,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因为他的离去,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对我来说,这个站起来的人就是曙光,就是希望,希望是什么?希望就是就是美好!希望就是未来!对这样的希望你又怎么可能没有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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