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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蜃楼奇观多出现在夏季雨后的海上,今年的雨季比往年更长,传说中的仙岛出现在桑海海滨的频率也多了许多,似乎在冥冥之中牵引着千古一帝再次踏上求仙的巡游之路,一条虚无缥缈的无归路。而就在嬴政决定东巡之后不久,桑海关于怪鱼出没传闻也是沸沸扬扬,巷间传闻很多渔民亲眼见到过,大眼巨身通体银色鱼鳞,鱼脊上大片血红斑纹。
听到这个怪鱼的描述,我不由觉得熟悉,这似乎和蜃楼秘密关押焱妃的结界里的大鱼很像?十有**就是云中君故意放出来的吧?这是不是隐遁的阴阳家神棍们暗中控制我并不能完全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云中君这回是要一去不返,带着满船的物资跑路去做他的天照大神去了。
最近张良在下邳并不悠闲,整天神神秘秘四处结交各路人物,多是在下层阶层混的开的地痞侠士,他有他的眼光,世事变数都在看在他眼里,我没有透露一字,他似乎已经找准了未来的方向。
如今我毒已解,只是脸上的伤还有些疤痕,在颜路和端木蓉的两位高手神医的治疗下,这疤也一天天的淡下去。身体和精神都好了许多,学习针灸精进武功之余,也会学点料理。在小圣贤庄自己跟着儒家上下君子远庖厨,但将来天下大乱,总会有自食其力的时候,不能指望张良下得厨房,还是要自己多点心。
在古代,生活方式和现代差别很大,虽然说在现代我自己也会折腾几个小菜,在这里看着这样粗犷的厨具,也是完全没有方向。
自己常常被婆婆嫌弃笨手笨脚,或者做菜的思路奇怪,心里也郁闷但还是每天坚持帮忙,相信熟能成巧,说不定还能做出点新花样让丁掌柜也惊艳一下。说来真的很心馋丁掌柜的手艺,只可惜,丁掌柜又去了墨家其他据点隐于闹市开新酒馆去了,偶尔才能见他一面,甚是想念。
做菜渐渐上手,但每天见伏琳帮张良菜肴做特别的调味,原本想毛遂自荐接过这个任务,但一回念又觉这种特殊级的待遇着实让人有些不爽。大家都吃大锅饭,他凭什么有这么精细的待遇?贵族作风?俗儒的秉性?这事,得治根源!
然而洗衣的事,我是从伏琳手上给拦下了,清晨打坐修炼完心法,就会拿张良和自己的衣物去河边。揽下这活第二天,就被张良撞见,他平日忙碌的很,大清早就不见人影,我也没想到那么快被他发现。他似乎心情不错,笑脸盈盈:“云儿,是去河边洗衣?我与你一同。”
我奇怪地看看他:“你们儒家的人有那么好,也做女人干的洗衣活?”
他又笑笑:“我去看云儿洗衣。”
“你不会是怕我把你这些上陈的布料洗坏吧。”
他摇摇头,一本正经似笑非笑:“我只看人。”
我撇过脸躲过他颇含兴味的目光,被他的甜言蜜语这一引,没想嘴角动作比脑袋走的快,没收住牵起的弧度。
我把装衣服的盆递给他,敛起神色道:“子房,你该学学墨家节用朴素的精神,与大家同甘共苦,不搞特殊待遇。”
“云儿,似乎言外有意,什么特殊待遇?”
“吃的东西都要小琳特殊照顾,分开调味,太挑剔了,这是你们贵族奢靡生活遗留下的毛病么?”
张良顿了顿,回答的语气没有一丝揶揄:“云儿,我并不知此事。”
“不知道?”我也有点意外,伏琳为张良做这些事张良居然都不知道?是张良突然变得神经大条还是伏琳心甘情愿做他的海螺姑娘没有让他知道呢?
“是,云儿,刚来下邳之时,我心存痛悔,食之无味,怎会在意这些。现在我也从未多留意自己饭菜有什么不同。”
“那好,现在你知道了!”
张良略有沉吟道:“其实我也有过些许疑惑,婆婆为什么做菜口味有点故国的味道,原来如此。”
“是不是很感动!”突然感觉吃味,如果我是一个汉子遇到一个女孩这样对我,怎么也会触动一下吧。
“是有点感慨。”张良牵起了眉梢,像是有了什么新奇的发现,盯着我目光狡黠,“感慨云儿终于吃醋了。”
我不再看他,闷闷道:“什么叫终于……”
“终于,不再宽容大度不再成人之美了。”他笑了笑,放木盆于河边,坐了下来。溪水湛湛,洗涤纷纭,清静无垢的沁凉。
我将木桶舀满了水,放入草木灰,拿出皂荚在衣服的衣襟袖口最容易脏的部位反复擦了几遍。
“云儿,你提醒我了,是要添置几件平常粗布衣裳,这衣料洗起来是太费事。”张良一边说着,一边煞有其事地卷起袖子,动手搓衣,汗水在他额头闪着细密的光泽,微微沾湿了额边的发梢。我有些看出了神,风华出尘的谋圣形象又平添几分接地气的烟火气,另有一番独特的气韵。
也没想到张良真会帮忙,毕竟儒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名声都传到了后世,成为了反复被批判的污点,更何况张良本就是贵族出生。看来的确是自己小看他的气度,谋圣是既可以有阳春白雪的高雅也可以有下里巴人的质朴。
很快洗完了衣裳,到院子晾晒,小夏突然跑来,眉头几乎都拧成了一块,面上满是不解迷惑的神色。
“婶婶,我爹我娘真是因为婶婶才被抓走的吗?为什么小琳姑姑说,都是婶婶害的呢?连子慕哥哥也这么说?我不相信,婶婶对我那么好,怎么会害我们呢。”
我顿了半晌,张良道:“小夏,记得我和你说过婶婶舍身取义的事么?”
小夏重重点头。
张良神色肃然:“不是婶婶害了谁,而是我,是我让婶婶身处险境,是我让你爹为了儒家弟子三千的性命甘做阶下囚!”
“怎么会是小叔?姑姑说,如果不是婶婶和什么不人不鬼的阴阳家纠缠不清,儒家也不会跟着一起倒了。”
心似被攥得紧了一紧,的确是这样,赵高就是要利用我,一箭双雕,买通云中君伪造证据告发阴阳家复周之心,还牵连崇尚周礼的儒家一起被剿。我不由蹙了眉,一缕矛盾而自责的情绪隐隐掠过心底,最终还是沉默了。比起那么多人的牺牲,再多的愧疚再多的歉意都显得是那么轻飘,对不起这三个字更像是可笑的敷衍。
张良也默了一瞬,微垂的长眸似有暗涛涌动,他将手掌放在了小夏肩上,镇重道:“小夏,凡事不可只看表面,其中根源和你婶婶毫无关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恶人猖狂有觊觎之心。志士仁人,都有杀身成仁的决心。你的父亲就是志士仁人,他所做的不仅是保全三千弟子的性命,更是匡扶天下正道。”
小夏似懂非懂:“嗯……小叔是不是说,我爹小叔婶婶所做的事都是讲仁义的好事,是这样么?”
“是,但是小夏,世事繁杂,很多是非功过其实在众人眼中是很难定论的。所以你小琳姑姑和子慕才会对你婶婶有误解,其中的道理,等你再长大些,就会明白了。”
小夏面色稍稍豁然:“嗯嗯,总之婶婶不是坏人就好,我最喜欢和婶婶玩游戏了,婶婶总会玩很多我没玩过的。”
张良清淡一笑,摇摇头:“别只顾着贪玩,子路叔叔的课认真听讲了吗?”
“嗯,我爹说了,叫我要将子路叔叔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尊敬,我一定会听话的。”
张良笑意深了深:“好,时辰不早了,该到上课时间了吧,快去吧。”
小夏乖巧的点头,转身跑向颜路的屋子。张良视线凝在小夏离开的方向许久,一抹温柔流展在微扬的眼角。如今的他,历经挫败,锋芒内敛,多了几分凝练的稳重,更添了几分诲人不倦的师长风姿。
所有繁杂似乎都在他的话语里过滤,心底温煦而平静,我低头继续拧干还未晾晒的衣服。日光清朗,他笼罩在一片金色明光之中,站在晒衣绳的另一边,细心地帮我将另一面的湿衣平展开来,做着如此琐碎的事面上的神情还很是认真仔细,就是这样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画面,却让我说不出的触动。
那是生活的真实,让人倍感踏实的温馨,无论这个时空会有多少风起云涌,对于我一个和平年代穿越而来的人来说,最亲切的生活,或许就是眼前的这摸样吧……
晒完衣裳,准备去帮婆婆洗菜做饭,却被张良拦住。他面容并无调笑的神色,忽而到有几分俨然。
“云儿,其实我一早回来,是我有事需要和你详细聊一聊。”
听到张良审慎的语气,我知道肯定是大事。
“是什么事?”
“各方消息都对嬴政不利,阴阳家通过云中君暗布阴谋的可能性很大,我怀疑嬴政此次东巡凶多吉少。而且如今扶苏这边,蒙恬为救扶苏深入狼族寻找解药,反被围困,形势也不妙。云儿,关于扶苏,苍龙最近有没有另外的谶言?”
对于未来事态发展,张良估计的和历史的方向也是符合,按理以他的远见卓识,扶苏该该不该扶持该不该救,他应该有自己明确的想法。而他现在突然问苍龙谶言……我心中一顿,难道是觉得不仅扶苏不可能扶持而且也不适合再去救了么?
想到上一回张良机缘巧合之下也看到了苍龙的内容,那么这次,不如再试一试,就让苍龙决定该不该此刻就告之他那句话吧。
“我原本想在嬴政东巡之后,找时机告诉你,怕太早说会影响到什么,既然你已经有所估计,不如让你也看一看。”
我拿出苍龙卷,握住张良的手,心中默念所问。
苍龙复现七字,张良似也看的分明,眸中有了然有沉吟:“置之死地而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