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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有一张书桌,桌上还有一盏破旧的, 沾满灰尘的台灯, 而杨昊正前方的地上散落着很多被盗的文物。
最大的那块浮雕将近两米长,边缘还有撬动碎裂的痕迹, 参差不齐。
是这里了。
平静口中描述的被绑架地点和这里基本一致,而她提到的异味正是这些文物从地里, 从死人身上带出来的味道……
如果她当时就知道的话,估计会被吓到。
杨昊一边觉得惋惜, 一边还得继续装出商人浓厚的“贪婪欲望”, 他快步朝前走去, 摸着浮雕“爱不释手。”
“你们真不是一般人啊!这块我要了。”
“那是, 我大哥栾奕很厉害……”
二喜还没说完就被大风怼了一下, 让他赶紧闭嘴。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二喜赶忙捂嘴, 但是已经晚了, 杨昊那边将“栾奕”的名字听得清清楚楚。
这回有意思了, 他想。
杨昊缓缓站起身,说:“我不管你们大哥是谁, 我现在在跟你俩谈生意, 加上这块浮雕,多少钱?”
大风笑着搓搓手,“邱老板好眼力, 净往值钱的东西上面盯哈,这块浮雕我们弄出来可耗费了相当大的精力, 炸/药都用上了,你别看边上有点缺角,但是不影响美观,清洗一下,照样是国宝。”
“国宝”二字从大风嘴里说出来让杨昊分外厌恶生恨,就好像被亵渎了一样。
“多少钱?”
杨昊废话不多说,直接谈价。
“这个……”
大风应该是“二人兄弟团”的主心骨,看相貌就比二喜的智商多半斤。
他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不骗你,我们老大也很中意这块浮雕,你得给个漂亮的价码才能让他忍痛割爱啊!”
杨昊听了走到他们对面,直视着,没说话。
这种时候该鞠伟明出手了,来之前杨昊就教过他怎么控场,怎么接话,怎么周旋。
鞠伟明之所以能这么服从是因为他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在杨昊手里攥着,外面又都是埋伏的警察,他无路可选,也无路可退。
只是在鞠伟明还没张口的时候大风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五十万!打包价。”
杨昊听完指着出口方向,对鞠伟明说:“上去拿钱。”
他又指向大风和二喜,“你们俩把东西给我抬上去,我多加一万辛苦费。”
见有“小费”拿,大风和二喜乐得简直要跳脚了,他俩撸起袖口 ,铆足劲,把浮雕弄了上去。
说实话,杨昊没必要和他们周旋这么久,但他就是想让他们吃吃苦头,虽然打不死,适度教训一下还是可以的!
……
五分钟后,上面空地人赃并获,杨昊不用和他们再绕圈子,埋伏的警力在杨昊发布命令后将站在后备箱旁,刚把浮雕放下的大风和二喜围起来,用漆黑的枪口指向一脸懵逼的他们。
有那么一秒,世界都安静得如同极夜。
如果今天这笔交易有栾奕在,杨昊一定没这么轻易得手,但巧就巧在这儿,栾奕人不在格尔木,他□□乏术。
“龟儿子!鞠伟明!你他妈是内奸!”
终于反应过来的二喜像只发疯的狼狗,叫嚣着,脸上布满汗珠,那是刚才抬浮雕累的。
“操!我什么都不知道!”
鞠伟明也佯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双手抱头,委屈巴巴的眼神手到擒来。
这是他向杨昊讨来的“恩准”,以防日后出狱遭到报复。
三人同时将眼睛转向杨昊,他弯着嘴角得意一笑,说:“看什么?没见过这么帅的警察是吗?”
杨昊说完松了松领带,将西服脱下后甩进车里,一抬手,示意其他人将嫌犯带走,然后自己带着几个同事重返半地下室进行现场取证和勘查。
……
在之后对文物的清理取证中,发现的文物有陶俑、瓷器、铜钱、香炉,还有一些小器物。
有关文物的鉴定,杨昊给周鹤发了几张照片,周鹤给出的回答是:“这些文物基本都是出自汉墓,具体是西汉还是东汉还有待进一步鉴定,里面那个万年台浮雕是省级文物,很珍贵,再有就是那块镶有玉石的铜镜,除了浮雕以外它最值钱。”
看来大风和二喜这两个蠢贼没有耍滑头,给杨昊拿的都是真东西。
将嫌犯押回警局后杨昊和同事马不停蹄地对他们二人同时进行了审问,在强有力的攻势下,二喜最先没挺住,交代了盗墓过程。
大风那边随后服软,因为他和栾奕接触得时间最长,所以知道很多二喜不知道的事情,总之最后所有的犯罪源头都落在了栾奕身上。
栾奕,甘肃人,具体出生地不详,年龄不详,婚姻状况不详,家庭地址不详……
大风和二喜从五年前因偶然机会开始跟着栾奕做倒卖文物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先后在湖北、河南等多地作案,近一年时间才回到西北这边,有“活”的时候栾奕会亲自指派,将流程安排得细致入微,大风和二喜负责出苦力,三人默契配合,迄今为止还没有一次失手过。
据大风交代,栾奕并不是终极boss,他们的老大是一位从未露面的“隐世高人”,大风也只是偶然听喝醉的栾奕提过一次,每当遇到难以决策的“大事”时栾奕都会给这位大哥打电话,寻求定夺和帮助,但就是见不到真身,神秘得很。
至于平静的案子,确实也是大风和二喜所为。
当晚在火锅店吃完饭后,栾奕突然交给他们一个差事,让他们想办法弄到隔壁桌一个女人脖上戴的玉坠,当时接到“任务”的时候大风和二喜正在烧烤摊喝酒,晚饭的火锅虽然喂饱了胃,但“精神层面”没有得到慰藉,所以他俩又出去找地方喝了顿酒。
栾奕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深问他俩正干什么,也许这个疏忽才是造成后面一系列错误的根本所在。
如前面发生的,醉酒的大风和二喜抓错了人,他们错将平静当成了陆情,等酒醒之后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手里有一批货要出手,他们不想在这个时候平生事端,所以就将平静放了。
二喜本还想做点什么“解解馋”,好在大风一点良知尚在,而且他们办错了差事,没贼心再享受别的。
矛头突然转向周鹤的朋友,杨昊意识到这件案子于他而言不再等同普通案件,他能嗅到里面的危险气息,也清楚周鹤的处境。
因为他和那个叫“陆情”的女人此时应该还在一起。
……
同样没法安生的人还有洛昌渝。
他的玉坠终于没能守住,在报警之后的第二个夜晚,失窃了。
洛宅虽然有多地方都有监控,也有死角,而偷玉坠的人硬是生生地躲避了所有死角,“完美”将玉坠偷走。
要是早几年他不会这么容易,那时候洛昌渝还没老到拄拐的程度,家里的保安一抓一把,安保级别非常高,但他后来越来越不喜欢人多,干脆都遣散了。
在发现玉坠丢失的当天下午,周鹤带陆情匆忙赶到洛宅,看到的是满院警察,还有仿佛一夜间又老了几岁的洛昌渝和王叔,两人都很憔悴,不是因为受了什么伤,而是整个人透着一种无力感,苍白的无力。
不论当年洛昌渝是如何叱咤风云的人物,英雄总会有迟暮的一天,很多事情对他来说都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些他终极一生想要守护的东西往往在最后给出了致命一击,换做谁都没法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云淡风轻。
“洛叔。”
周鹤站在洛昌渝跟前,不知该怎么安慰。
王叔相对好一些,他把周鹤拉到一旁,说:“老爷子现在心烦,什么都不想说。”
他把周鹤和陆情带回自己屋里,让他们先坐。
“王叔,你跟我讲,还丢了什么?洛叔不可能因为丢了一个玉坠就打击成这样,是不是还有别的?”
“唉。”
王叔叹了口气,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打击,就是他一辈子爱好这些,丢一个跟丢一百个都一样,没什么区别,老爷子不心疼钱,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对他来说每一个古物都是唯一的,没法复制。”
确实如此,“没法复制”才是最大的悲哀。
……
他俩说话的时候陆情站在窗边,看着警察对洛昌渝做笔录,几天不见,这个院子的生气好像都随着主人一起衰退了,让人莫名的心疼。
而陆情自己的心情也不太平静,就在来之前她听到周鹤和杨昊打电话,也终于清楚了平静被误抓的始末。
所以她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
因为栾奕不在格尔木,他来敦煌了,这才是杨昊这通电话的重点,他让周鹤赶快带陆情返回北京,越快越好,毕竟敦煌和格尔木是两个地方,杨昊的手伸不过来。
就在他们犹豫着何时返程的时候洛昌渝这边就出事了,周鹤没法放着不管,陆情更不会一个人回去,所以两人商量完,决定先到洛宅看一看。
一个小时后警察终于离去,该问的话都问了,该采集的证据都采集走了,陆情帮周鹤一同收拾院子。
夏日里,天蓝风轻,只是这些美好没法在眼前人心上落地生根,很遗憾。
陆情站在水池旁,看着游动的鱼群和波纹发呆,周鹤从她身后走过来,手臂揽过肩膀,轻轻拍了一下。
他在安慰,给她宽心。
“没事。”,周鹤说。
陆情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洛叔叔还好吧?要不要送去医院看看啊?”
陆情觉得洛昌渝的面色实在不佳。
“老头儿太倔,不肯去。”
陆情叹了口气,表示无奈。
周鹤哄她开心,“你怎么连叹气都这么好看。”
“?”
陆情白他一眼,“周鹤,你不像会讲情话的男人。”
“哪里不像?”
“哪里都不像。”
可能与周鹤的初次见面对陆情来说太过深刻,导致日后他每一次的反差都让陆情觉得是幻象,那个穿着修身西服,身上有好闻香水味的男人,把自己和他之间相隔的“万千大山”轻易挪走,缓缓而来时像青春正茂的少年,同时又散发着无边的男人魅力,一点点,足以让陆情倾心相付。
“可能以前不会,遇到你就会了。”
又一句,说话的时候周鹤没有意识,说完之后看陆情的眼神才发觉自己真的有撩到她。
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心动的同样也有他自己。
爱情在刚发生时总是火花四溅,彼此是天是地,连发个“省略号”都能引申无限情味。
大概人世美好多在于此,但不终于此。
“周鹤,这个玉坠,到底怎么回事?”
陆情将话题拉回正轨,毕竟实在不是时候。
这么大费周章,图的还不是钱……因为洛昌渝这里到处都是宝贝,那人要是图钱一定不会只拿走玉坠的。
“我不知道。”
谈到玉坠,周鹤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点上。
尼古丁暂时缓解焦躁,他裹了两口,说:“在我以往的经历里面没见过这个样式。”
其实周鹤还有别的办法,但他不想用,他不想求他爸生前的好友,那样可能会把更多人卷进来,平生是非。
”我想去那屋里看看,行吗?”
陆情指向身后,眼神满是渴望。
“……跟我来。”
周鹤带陆情去跟王叔讨了个批准,然后拿着钥匙开门,虽然警察临走前叮嘱过,为了不破坏犯罪现场,这屋子不允许再进人,但警察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毕竟是私人宅院。
走到门口,陆情用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进去。
屋里的摆设和上次陆情来的时候基本差不多,整洁得不像失窃现场,这跟嫌犯直接的目的性有关,他直奔着玉坠而来,对其他不感兴趣。
“其实这屋里摆出来的东西,值钱的不多。”
周鹤站在陆情身后,说。
所以呢?陆情等他下一句。
周鹤又说:“真正值钱的都在暗室里,除了洛叔没人能进去,想偷的话人没等进去就触发自动报警装置了。”
陆情“噢”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她想简单了。
“你想看什么就看吧,别弄乱。”
周鹤倚着桌角,盯着陆情的后脑勺,视线落在她柔顺的长发间。
其实陆情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但这屋子好像有东西吸引着她,莫名就很想来看。
都说玉戴久了会有灵性,陆情不知道自己这块玉是不是因为沁润了灵性才引她来寻找另一半,她不迷信,但相信感觉。
目光从书架每一格开始流连,最终落在一摞竹简上。
记忆中,陆情曾有幸在山东博物馆看过汉代竹简,和眼前这些还真有点像。
她伸手去拿,手指触碰上的瞬间竹简里传来一声震动,把她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
周鹤也听到了,他凑过来,看着陆情从两摞竹简中间夹出一只手机。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都蒙了。
“不是洛叔的。”
也不是王叔的。
周鹤见过他们俩的手机,都不是这个样式。
“不会是偷玉坠那人留下的吧?”
陆情说着手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未读信息的二次提醒,来自运营商。
周鹤凑近,对陆情说:“打开看有没有密码。”
“好。”
陆情手指在手机上点了两下,竟然解锁了。
两人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如果这是盗窃犯的留下的,那简直是最有用最直接的线索。
陆情很聪明地先从相册翻起,如果有人物照片就更省事儿了,随着她打开相册,三张照片出现眼前,一张是夜晚的月亮,一张是马路,还有一张看着像是有人的样子。
周鹤迫不及待替陆情点开有人的那张照片,然后整个人都定住了……
照片里确实有两个人,他们坐在沙发上,其中一个只有背影,而另一个人,是周璟珏。
周鹤的父亲。
在短暂发愣之后周鹤从陆情手里夺过手机,将图片放大后发现只有背影的男人手上戴着一枚翡翠戒指,而他们所在之处正是自己家的书房。
周鹤眼前一黑,脑子里乱做一团毛线。
这到底怎么回事?!
陆情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从周鹤反常的表情就能轻易推断出照片里的人和他相识,而且关系不一般。
“要不要通知警察?”
“等下!”
周鹤把手机拿到窗口,借着外面的光亮想要再看清楚一些。
其实他明白,即使再看几遍他都不会把自己的父亲认错,但另外一个人……他极尽搜索记忆也只是徒劳,那个人中指的翡翠戒指很有可能是他父亲临死时手心攥着的那一枚,如果推测成立,那它的主人就是杀人凶手。
有些事在冥冥中自有牵连,躲是躲不掉的。
“周鹤,你不对劲。”
陆情走到他身后,问他。
如果是普通朋友关系,陆情并不想管,但现在他们是恋人了,即使没有爱得死去活来,也是相爱的。
沉默几秒钟,周鹤回过头,拿鞋蹭了几下地面的瓷砖,说:“你还记得在北京嘉宝拍卖行,我拍下的那枚翡翠戒指吗?”
“嗯,怎么了?”
陆情当然记得,每个细节都记得。
周鹤划开手机,放大图片,给陆情看。
她恍然一下,瞪大眼看着周鹤,“一样款式的吗?还是同一枚?”
周鹤摇头,“应该不是。”
但凡有点心智的杀人犯一定不会把证物拱手送回,况且周鹤碰到的……不是善茬。
他在暗,周鹤在明,本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照片缩回原本大小,陆情又看了一眼,脱口而出,“旁边那位是谁?认得吗?”
“我爸。”
“……”
陆情适时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周鹤收回手机,回身拄着窗台,说:“没什么,都过去了。”
生老病死,各有天命,人世间最不可强求的。
“诶!”,陆情忽然想到,“周鹤,你说他们会回来取手机吗?”
“不会。”
周鹤十分笃定。
见陆情想不明白,周鹤给她解释说:“要是没有这次的事,洛叔家里可能不会有什么改变,但玉坠已经丢了,老爷子的社会影响力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或者是他朋友,或者是警察,都不允许。”
陆情感觉自己再一次想简单了,但毕竟是她从前没有接触过的层面,想不到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