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天放白箭

乌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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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凌志扭身发现李璇美已行至身后,大约亦听见几成方才的闺房体己私话。两个女人都不曾红脸,男人倒是面色腾然羞涩而赤。为他苍白的脸,打上记忆中最后一抹胭脂红。

    凌志张阖开嘴,想要同李璇美描抹遮掩解释些什么。然,李璇美于后来的最悔恨之中,只刻意恶毒鄙视地,夹了一眼如此疲惫,却仍将让女人面红心跳忆帐暖的私房话,款款浓情道来的男人。

    没有给男人说任何话的机会,李璇美满脸鄙夷,不屑扬长而去。于此,悔恨于记忆的谷底疯长成刺,变为日后无人可以碰触的心灵禁区。

    石平生从楼里小跑出来。书记大人这几日不好伺候,高升在即,不时有些人写个小材料,虚虚实实,公道私心参半地反映问题。

    实名制举报,打到实处的,让田伟国心惊胆颤。纯属匿名瞎编乱造,意在搅浑水,臭他的人,则令他哭笑不得。

    只想揪出那人出来理论,整黑材料也拜托吃透情况,有点技术含量好不?

    甚至极想告诉那些完全不掌握实情,只挂着泄私愤的人等,自己到底还有那些虚地。回去好好描画了,象个正经对手,再来捣骚讨嫌坏事。以免没得让人恶心。

    反映到省市纪委的居然还有一条,就是在县委班子当中搞小团体,重奴不重才,直指石平生梁度秋。

    回到县委大楼,抬头看到防汛抗洪带班领导是石平生,田伟国气不打一处来,拿奴才撒气。转身炮轰亦步亦趋,跟过来的石平生梁度秋:“雨下了一个月,排你们俩查险的班儿,一个都没实地到岗吧?我忙,你们跟着我也忙?”

    老板骤然翻脸,梁度秋上电梯的脚一缩,脖子一收,未敢作声。石平生不知死活,委屈卖奴相道:“我不知道别的啥工作。我们弟兄俩的事业,就是以您的马首是瞻。跟随,服务于您,就是小的我,最看重的事业。”

    寻常时候,挨训被脸子时,此话一出,田伟国亦就欣然放脸。然,今儿不该的是,石平生又自作聪明,促狭着补充道:“这些公众基础工作,有凌县长呢。他不是好出风头,亲民声,重民意,走群众路线,事必躬亲嘛?咱们就给他充分施展的机会。”

    有时,领导发飙,只是作势,未必是真生气。而领导真的恼火,又常是不动声色的。只有把你当成自己人时,才会直言相训。

    石平生话音未落地,田伟国表情复杂,说不上来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低声吩咐:“今晚的接待任务,你就放一放吧。先带好防汛抗洪的班儿。

    方才看凌县长在县委院内,还未走,你去把他替下来休息。”交待完,田伟国率着幸灾乐祸的梁度秋上了电梯,将石平生留在原地。

    电梯门阖上,终于看不到石平生那张奴颜。见梁度秋伺机想套近乎,田伟国瞅都不瞅这一条期切的相望,亦不放脸理会,只自心道:蠢材们。即便我走,也不能让凌志当书记的呼声太高。他虽没什么歪心,然,太正继后任,难免会公式公道一些。即便不使坏,也难免有些遗留问题不会替自己遮掩。

    接任书记,梁度秋石平生各方面都没可能。另,于很多执政者的心理深处,都有无可言说的一种情结:狗就是狗,尤其是长期为狗者,无论主子先前多么宠爱,甚至是依赖。然,但凡是个明智些的主子,无论是面临着退休失势,还是高升传位,都未必会坚定地让狗爬到头上,甚至是坐自己剩下的宝座。

    最好是能从市里其他县区长当中,力荐一位平日里走得近,行事风格阵营相似的弟兄来接班,才是万全之策。唯此最为妥当的软着陆,华丽转身。

    自己那些软肋,错处,隔上一任,就端得安稳,湮灭于水库坑底儿了。

    不知田书记作何主意,石平生只得领命撵上凌志。

    有时,对于没有个人意志思想的跟班来说,复制命令,而后遵从,倒也算是某种为政之道。

    跑了两步,石平生可有些气喘,却又不得不照本宣科,假惺惺道:“田书记让我把凌县长换下来休息休息。这几天你辛苦了。”话锋一转:“不过应酬上下往来人等,也更让人吃不消啊。真正是喝坏身体喝伤胃。喝坏党风,喝败纪律啊。”

    私心里,石平生是想让凌志陪他一同去。在基层任科长多年,石平生对乡镇某些领导的工作干劲儿门清。也怕下去得少,不了解防汛实况,被底下的人糊弄脱滑。如果讲两句,指示不到位,生生还被那些乡镇长们私下编排笑话,背地里传颂。

    石平生退伍兵出身,混进文化人队伍,又生生熬成领导。平日里除了会看个电视连续剧,翻翻不用掏钱,公家订阅的报纸。一生当中也没花自己的钱买过一本书,没看完整过几本书。说说弟兄们之间的俏皮话成,一旦需要有些技术含量的场面话,只要凌志在,自然顺理成章轮不到自己开口。

    不晓得是参透了石平生的小心思,还是雨势不住,凌志着实不放心。他拍拍石平生的肩膀,将已向外掏出防汛越野车的身体,重新纳入车内。两人一齐前往水库下游尹玉书所在的尹村朱洼小组查险。

    朱洼,单看“洼”字,就知地势比较低。水库建成后,这里变成水库溢洪道。汛期前,水库腾库,就已将村子里的沟沟壑壑坑塘堰坝填得水漫河溢,再经此不停歇的大雨兜头漫灌,此时已成**泽国一片。

    现今城中最富,乡下最没心思,上下把头两极的人,生活都好了。农村生活成本低,政策好,跳脚布衣王侯也常让三分。但凡再有些头脑,看绿林风光野趣,吃有机天然农产品。上看天,下接地气,日子过得比城里外表光鲜,内心熬度透支的白领都滋润,闲适有度。

    村子既被淹了,大多数人都迁到县城里的房子住。未在县城置业的,便投靠亲朋。仅剩的几户,大都地势稍高,一时半会儿还未淹到。

    村子里有些人漫水时走得急,这会儿央朋唤友地回来抢救些,可以转移走的细软大小件儿。孩子们手持木棒,削成鱼叉,前呼后跑,到处扎鱼。

    按照田伟国的指示,乡镇所有在职干群,人民武装部队的官兵都参与到防汛抗洪查险一线。只是真正将人分派下去,就会发现,战线拉得比较长,百米一岗,有效却不可行。是人,就需要换班休息,还得有人负责供应物需,人手紧得很。

    见凌志石平生过来,乡镇班子领导偎过来汇报眼前的情况。石平生感觉很好地被簇拥着,感受着工作不费吹灰之力,不发一言便可带来的荣光。

    出乎意料,这个不按常规出牌的凌志,在大家团过来不多时,便吩咐让人都散下去,各忙各的。凌志交待,该换岗休息的,换岗休息。正当值的,巡视好自己份内的坑塘堤坝,有情况先处置,再及时反馈。

    石平生于心不爽:领导下来,尤其是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没人围着请示汇报,多没意思啊。究竟行事风格相错上太多,总显得格格不入,他此际于心甚至有些后悔拉凌志来,抢了自己的风头。

    众人散去不多时,过来了个乡镇办公室主任。三十岁不出头年纪的女干部,麻利干练,过来寻镇长。见只剩下凌志石平生还有随行的司机秘书。她也不怯大,干脆利落道:“俺领导走了?”

    不等作答,女干部自又开言:“嗨。他们的车,行这路也不麻溜。俺守的那个小型水库有小面积管涌情况,需要突围去仓库,再拉些麻袋铁锨和人手过来。值守的同志们也等着伙房里的饭。

    凌县长两位领导,要是不忙走,你们的车和师傅,劳累帮我拉跑上一趟,如何?”

    一看就是个年轻气盛,有干劲儿的女干部。身穿绿皮儿男士小款军用胶衣,一脚泥,满脸道不清,说不明的雨汗,却丝毫不显得狼狈,大大方方向凌志石平生讨车用。

    见她如绿杆儿红叶,淋雨泥的美人蕉,凌志心下欢喜,无二话,摆摆手道:“我再给你配两个小壮丁。”话罢,便吩咐司机和秘书也同往,帮姑娘忙乎去了。

    旁人走尽,两人沿线而巡,石平生低低笑着。

    仕途之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对待事物相同的看法,利益,或者不同的价值观。

    寻思一下,同为男人,大约也知道因着什么,于是凌志也笑起来。

    石平生本也是心直口快之人,见凌志给脸,便上脸直道:“凌县长,对待女人,您高出我们许多啊。”

    天象破了个大窟窿,自上而下,天放白箭,又似信鸽漫天飞舞,兜头就浇。出事之后,很多老人于回忆之中都记得,那天的雨势越来越大,手向屋外递出去一个盆,再将手收回来,水就已然满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