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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赛后的第四天, 所有观众眼睁睁地看着某个选手开启了旅游模式, 这潇洒劲简直和当年他们去山水景点旅游时一模一样。
寻常木筏由于渗水严重导致浮力不足,吃水线常常要到乘客的屁/股, 这只木筏从材料开始就是精挑细选, 制作时又捆又黏还用细木条填充了缝隙,结构横竖相交,船身特意加宽,中间做了隔水栏,又用树皮铺在表面上,要是这么用心都会上船即湿/身的话她不如拿根绳索把自己吊死算了。
河流的力量不可小觑, 约莫过段时间松脂就会被冲出缺口,需要再行修补, 但至少这一时三刻是不会有问题的。
詹妮弗也是被逼无奈,河水是从山上的冰湖里流下来的, 她自己跳过,知道有多冷。原本就才刚刚病愈, 要是因为长时间泡水再来一遭可能就真要退赛了。
木筏做得舒适,速度也不慢。为了方便行船,筏上配备了几只船桨和两根长杆。在水深处她便用桨划, 到了浅处便直接以蒿杆撑河床, 这样交替进行, 脚程飞快。行船一上午,河岸边的景象已经从稀稀疏疏的针叶林变成连成片的密林。
眼看成果斐然,詹妮弗坐在树皮上对着飞来飞去的四号机露出笑容, 半开玩笑地问:“既然我给你都起了名字,那这架木筏也值得拥有一个名字,你觉得‘老朋友’怎么样?”
巴迪在空中摇晃,深刻迎合了屏幕前观众的意见。
老朋友?什么老朋友!这种起名水准婚后基本也告别孩子的起名权了。
然而网友的吐槽戴维斯小姐并不知道,木筏正好漂过几处石堆,湍流中的石碓对行船来说是最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散架,她不得不中断闲聊,聚精会神地用长杆控制方向,避免给筏身造成不必要的损伤,待危险地带过去后才再次开口。
这次是告诫:“刚才的凶险大家也看到了,请不要轻易模仿木筏漂流,或者说,在野外的水域一定要注意安全。过去的数十年间有许多游客曾因水上事故在山区葬身,光说漂流一项,熟练的船员能在激流中的礁石堆里随意穿梭,可生手却可能在平静的湖面把筏子划沉、把船开翻。”
她还有一句没说的话,考虑到太具有启发性,便没有说出口。
其实如果提供足够的时间和道具,她完全有能力手工制作出一艘传统的雪松木船。雪松木船是许多河流流域最常见的交通工具,一些住在落基山脉中的土著人族群也会使用它们来征服崎岖湍急的航道,在山涧中来去自如。但是15天的挑战时间太短了,光是制作一架木筏已经消耗了三天时间,哪里还有空让她自己做船呢?
想到这里,詹妮弗摇摇头,准备休息片刻。
这一段的河水流速很高,即使不用船桨,木筏也会顺着水流朝下游行进,正好给她时间腾出手来干点别的事,比如,吃一顿真真正正的午餐。上一顿正式的饭要数到开赛前在大本营吃的中饭了,后面她便忙着养病,忙着做竹筏,三天两头靠喝水和奇奇怪怪的食物度日,好不容易有时间钓鱼,不开开荤她是不会罢休的。
詹妮弗取出包里剩下的绳索,以木杆作竿,木刺作钩,蚯蚓为饵,制起了渔具。
此处水域温度仍然很低,但清澈度很高,坐在木筏上能清楚地看到河床和水底游来游去的鱼,她眯着眼睛观察了会儿才辨认出这种鱼是茴鱼。茴鱼肉质鲜美、营养丰富,可惜是一种冷水性底层鱼类,自制钓具基本对这种鱼儿无能为力,只能在浅层鱼类中碰碰运气。
看来是没口福吃到,她叹了口气,将扭动的蚯蚓挂好,甩动鱼竿将其远远抛往河中。她接着把洗净后烤干的羊皮取出来当坐垫,一手握杆,一手懒洋洋地托着脑袋,脱了鞋在沁凉的木头上晃荡。大中午山上的太阳还有些晒人,不过没关系,掀起冲锋衣的帽子,再不济还有张树皮挂在头顶,仍然可以是一派安逸模样。
正是这副安逸模样让在城市中累成社畜好不容易周末看个直播的观众们恨得牙痒痒。
山里的鱼久不见钓客,不像城里的鱼那么奸猾、时不时还要嘬钩吮钩,它们怀着质朴的纯真,真看上饵了就是啊呜一大口,不把整个木刺穿进嘴巴里不罢休。没钓一会儿,詹妮弗就感觉有了,她提着木杆把上钩的鱼拎起来一瞧。虽说瞧了半天也认不出种类,可见它体格不小又生龙活虎,顿时觉得嘴巴里开始分泌液体。
她撑着木筏找了个平缓的河岸停靠,抓着还在挣扎不休的大鱼磨刀霍霍。
这条在岸上还噼里啪啦跳的乡下鱼并没有逃过被切成鱼片的悲惨命运,影后小姐饿了好几天,天生碧绿的眼睛现在简直快绿得发光,很有情调地看着山山水水,嘴里哼着歌,把它刮鳞、剖杀、洗净、切片、撸串、烤了。
屏幕前的观众都馋哭了。
这顿大餐吃得詹妮弗心满意足,再启程后也有心思给《荒野挑战》节目组说好话了。美国和加拿大钓鱼都需要许可证,但制作方后台硬、手笔大,合作对象个个有钱有势,还得到了许多国家和地区政/府的支持。根据比赛手册,选手在比赛区域进行的常规活动有兜底许可,第一轮结束后又在规定中加上了不得伤害珍稀保护动植物。
不过规定是这么规定,认真来说没有多少选手能认出保护动物,更没有多少选手能见到保护动物,像詹妮弗这种不知道是走了八辈子运还是倒了八辈子霉碰到蠢鸟的另算。
她私心觉得一定是第一轮还没分手,流年不利。
***
第四天无事发生。
第五天风平浪静。
第六天木筏漂入河谷,河岸边渐渐开始出现多种多样的野生动物,都很普通,约莫是鹿、鼠兔和水鸭一流。
到了第七天,詹妮弗几乎要以为自己的林间挑战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度过了,上船,开到终点,下船。可就在这天下午,放之宇宙皆准的flag定理再次发威。
那时木筏正平稳地从河流中间漂过,越发湍急的水流托着木头就像托着树叶一样轻松,原本可以悠悠欣赏的河岸风景在这种高速航行下都成了十几秒一帧的幻灯片。詹妮弗边警惕地望着河床边将吃中午烤的半条虹鳟,酒足饭饱,拍拍掌心的碎屑,拘起一捧河水洗脸。水珠打湿了睫毛,睁眼时又渗进去一点,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嬉戏的水鸟扑腾翅膀自水面起飞,带起一溜淅沥的碎钻;岸边的河狸探头探脑,光滑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它们自古以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并不怕人。
詹妮弗终于把眼泪擦干,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再抬头时,便看见了那头如梦似幻的生物。
一头雪白的驼鹿。
这巨大的神物顶着灰白色的盘状鹿角现身,鹿角足有一个成年人平躺那么宽阔,肩背比行驶在马路上的汽车更高,皮毛和四周显得平凡的生灵毫不相似,纯净的灰白色几乎是神的造物。
它庄严地从林间走出,踱至河岸,看着木筏从眼前经过。
没有观众曾见过这种事。
但詹妮弗见过。
那是许多年之前,在一个雨后的清晨。末世六年,地球已经成了野生动植物的乐园,人类创造的文明在自然面前不堪一击,炮/舰被海洋生物摧毁,天空被飞鸟占据,城市一座接一座沉入地面,只剩最后几座还在苦苦挣扎。在人类最后的灯塔城中,她曾见过这雪白的庞然大物在车行轨道上低着头行走。如此古老,如此不可思议,幸存者们无不被那巨大的身躯震慑,迟迟不敢言语。
眼前的画面仿若昨日重现。
詹妮弗坐在木筏上和它遥遥对视,河水将她热切地推近,又将她无情地带远,那驼鹿始终站在原地。
许多年后当她坐在摇椅上时也仍然会想起这一幕,那时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报纸,可巨兽的身影却越发清晰,支撑着她继续为保护这个星球上的生灵而奔走呼号——也许宇宙中有数不清的星星,也许那些星星上有数不清的物种,但它们有它们的雄奇,与地球无关。
地球,是的,地球。
她出生的地方或许不是她的家乡,她来往的人或许不是她的故友,她拍摄的人生或许不是她的人生,她的经济人有自己的家庭,她的前男友有自己的牵挂,就连超级英雄都有自己的组织,只有她是孤身一个。
但地球仍然是那个地球,自然仍然是那个自然,天空还是湛蓝,山川还是碧绿,晚霞还是赤红。
有朝一日,当詹妮弗思索自己何时不再是一座孤岛时,当她思索自己何时第一次感到和这方世界的联系时,她会想起这头巨大的驼鹿。
可此时此刻,她只是跪坐起来,向那庞然的北境巨兽伸出手,浑然不觉这片土地正在向她释放的信息。
是野性的呼唤,在沉默中喧嚣。
她后来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白色驼鹿象征幸运,要是我能看到的话先许个愿拥有钞能力再说xd
入v三更,还有两更大概在今日稍晚些时候,明日开始日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