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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愕然道:“难道先前那六式是假的?”
修文水庄容道:“也不假,可是葫芦中的灵药已毁,若无药力为助,公子一辈子也练不成,这是老朽的最后一次考验,深信公子心胸磊落,必可为武林大放异彩,故以真本相赠,公子循此勤练,必有所成。”
杜青肃然接过绢册,展开一看说道:“这与前一幅完全是一样的!”
修文水道:“公子只看了前面的注解自然是一样的,后面的四式,都必须照这一幅的注解去练,才能逢凶化吉而有所成!”
杜青郑重地将绢册藏在胸前,拱手道:“为时无多,请老丈容再晚一人在此将剑式略作操练!”
修文水道:“不必!这两招剑式动作极为单纯,如要使用,现在已可施展,如果要窥其堂奥,则必须有十年的火候,不必争在一时,相逢非易,且让老朽与公子对酌几杯!”
说着又出去,拿了一壶酒进来,用杯子给杜青斟了一杯,自己却用那个红漆葫芦作杯,两人对干了一杯。
修文水十分平静地说道:“老朽此生责任已了,却有茫然无所适从之感!”
杜青十分奇怪地道:“老丈何以会有这种感觉?”
修文水淡然一笑道:“公子可知道那无敌六式的来历?”
杜青道:“剑式虽是华老前辈所赐,但再晚相信是老丈所有!”
修文水微微一怔道:“公子何以会想到这一点?”
杜青笑道:“因为老丈对此六式剑招之了解,远较华老前辈为深!”
修文水点头道:“公子果然机智过人,这六式剑招确为老朽所有,可是老朽深知此等剑式过于凶残,非有绝大智慧与毅力者,无法善加控驭,贸然习之,不仅无益,反足为害,是以不敢轻习,及至得遇血魂老友后,本欲以之相授,然老友察视后,亦自承能力不克为主而拒,不过他答应在武林中觅得一根器适当之人选,转介来此”
杜青哦了一声道:“所以华前辈才有那么多的考验!”
修文水点了点头,又接着叹道:“我们约定了许多暗号,必须一-相符,才是他择定的人选,是以老朽对公子也作了多方试探”
杜青道:“那何必麻烦呢?他亲自把人带来不是一样吗?”
修文水道:“本来他是这样打算的,可是这件事不知怎的被泄漏出去,虽然大家不知道剑式在老朽这里,却知道血魂老友在为无敌剑式觅取传人,所以很多人对他严密监视,韩莫愁即是其中之一,还害得老友全家惨遭屠杀!”杜青道:“原来韩莫愁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杀他全家的。”
修文水道:“不错,韩莫愁打听得他有十年戒剑的约誓,故意找上门去杀死他的家人,以为老友志切复仇,必定会来找无敌剑式的主人求助,是以故意留他活命,暗中派人跟踪,老友洞悉其奸,毅然咬牙苦忍,来到此地,绝口不谈复仇之事,却约定异日推荐人选的暗号,自己绝不带人前来,以求保密,因此韩莫愁尚未得知”
杜青眼色一动道:“华前辈来此时,韩莫愁知道吗?”
修文水道:“血魂老友为求慎重,故意先后到过很多地方,韩莫愁即使派人跟踪,但未必会知道!”杜青道:“他可能摸不准在哪一处,但已对老丈产生怀疑了,否则他不会远离金陵,单单赶到这里为他妻子做寿。”修文水道:“老朽已经想到了,幸好公子在今天先他一步到来,老朽把剑笈交了出去,已经无所顾忌了。”杜青沉吟道:“可是韩莫愁不会放过老丈的”
修文水淡淡一笑,说道:“老朽孓然一身,别无亲人,他除了以死相逼外,别无威胁之策,老朽行将就木,也不怕他了。”杜青道:“此人手段毒辣,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老丈还是避到王家宅院去,或许能不受他的毒害。”修文水笑道:“王家不会比这里更安全,王非侠的三个师爷对老朽早在注意中,如果去求他们庇护,不正好证明了老朽就是剑式的原主吗?逼虎吻而入狼穴,又差得了多少!”杜青道:“王家也知道无敌剑式之事吗?”
修文水叹道:“华老友当年求才之心过切,多少有点风声漏了出去,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不知道剑式在老朽处而已,老朽如果送上门去,他们还有不知道的吗?”杜青沉吟片刻才道:“好在无敌剑式的前两式已堪自保,再晚唯有尽力保护老丈的安全,王家绿杨别庄现由寒云小妹做主,收容老丈是没有问题的,平步云等人如胆敢加害老丈,再晚一定不饶他们!”修文水轻叹道:“那两式仅堪自保而已,如果想真正胜过他们,势必将六式完全练成,最快也要两三个月,公子为求本身的安全,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轻露,否则将成为众矢之的,明攻暗袭,日处于危境”杜青急道:“那老丈怎么办呢?”
修文水捧着那葫芦笑道:“老朽已有自处之道,两天之后,他们谁也找不到老朽了,除非他们也追随老朽于泉下。”杜青一怔,问道:“老丈这是怎么说?”
修文水微笑道:“这葫芦内壁涂有剧毒,经满堂红酒力散开后,人腹穿肠,二十四个时辰后,连一点骨渣都不剩了!”
杜青脸色一变,修文水笑道:“公子请恕老朽此刻才把话说明,其中灵药可助长功力,无敌六式片刻可成,但是连带也饮下了毒物,两天后身化虚无!”
杜青道:“如果我喝了其中的酒,也会在两天后身死了!”
修文水道:“不错!公子如果成名心切,寿命不会超过两天!”
杜青又是一怔道:“这是华老前辈的意思吗?”
修文水道:“不错,而且也是老朽的意思,无敌六式剑招虽厉,并不是真正的无敌,如果循次而进,必须十年才能有成,而且在这十年中除了勤练外,还要不时与高手切磋,才能测知它的进境,等到真正练成,也许别人已经研究出破解之法,假如得者志在成为天下第一剑手,则藉药力而速成,两天之内,当可尽残宇内高手而稳居此位,然后两天之后,倏而物化,一点痕迹都不留,世人不知你的去向,想找你挑战也无从觅起,这样你永远是宇内第一人了!”
杜青怔然不知所措,修文水接着道:“血魂老友与老朽深知剑道无限,一个人也许可以在一两天一两年内称魁天下,但迟早都会有更强的人起而代之,除非那人能永远停留在顶峰的状态中,而浮生有限,唯有死亡是永恒的,公子若能体会到此中道理,当不致怪我们此举用心之奸险”
杜青被他的话困惑住了,万想不到血魂剑与这修文水会有这一着安排,看修文水有离去之意、忙问道:“老丈,华前辈原诗中第六句点滴之下究意是什么字?”
修文水笑问道:“公子是否想问血魂老友叫你走那一条路?”
杜青点了头,修文水道:“那两个字是空白的,我们的意思是等那预定人选前来自己决定命运,公子作此大智大仁之决定,老朽深以为慰,也深佩血魂老友择人之明,所以老朽成全公子,才自饮毒酒,以免此六剑式再落别人手!”
说完拱拱手走了,杜青呆呆地目送他离去,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半天,谢寒星进来道:“杜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在发呆?”
杜青警觉过来,擦了头上的汗珠,强颜一笑道:“你等久了吧?”
谢寒星道:“快到中午了,韩莫愁已经叫人前来通知后房准备摆桌子,我们到底是留在此地,还是回头再来!”
杜青想想道:“还是回头再来吧,给韩莫愁知道我们先在这里恐怕不太好,他那人是很多疑的!”
谢寒星微笑道:“韩莫愁耳目众多,早就知道了。”
杜青道:“你怎么知道的?”
谢寒星道:“刘宗告诉我的,他得知你来到此地后,立刻装模做样,派人来通知设宴,其实他自己先赶了回来!”
杜青一怔道:“他回来多久了?”
谢寒星道:“刚到没多久,他的行踪虽然隐密,却瞒不过刘宗,所以想请我前来转告,如果有什么不能给他知道的谈话,应该立刻停止。”
杜青愕然问道:“刘宗怎么知道我有秘密会议呢?”
谢寒星笑道:“你把那个修老头儿叫进来之后,将他们全打发出去了,而且还叫我监视住他们,不许他们偷听,这不是很明显吗?谁都看得出来!”
杜青想了一下道:“他们是否会有偷听的企图呢?”
谢寒星道:“没有,我在旁边监视着,他们想偷听也不可能,因此他们专心去留意韩家人的动静了”
杜青想了一下道:“还是招呼他们先走吧,不管韩莫愁是否知道,我们还是装着没来过的样子,让他费费脑筋!”
谢寒星点点头,把刘宗、潘金风叫了进来。
杜青问道:“刘管家,你确知韩莫愁已经来了吗?”
刘宗点点头道:“是的!他来了之后,找个人问了一下,立刻到店后去找修文水了,大概是想打听公子跟他讲些什么?”
杜青神色微变道:“修老先生在那里?”
刘宗道:“他下楼之后,就回到帐房后面的小屋子里,韩莫愁也跟着进去了,现在恐怕正在谈话!”
杜青急道:“我们快去看看!”
刘宗见他的神态很紧张,也不再多问,急急地带着他们下楼,来到帐房处,只见门帘半掀,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身影,正在里面幌动着。刘宗低声道:“那就是韩莫愁,虽然他化装易容,却瞒不过我!”
杜青心中大急,抽剑挑开门帘就冲了进去,谢寒星也赶紧亮剑跟着进去,那小屋中却只有一个黄衣老者!
杜青从化装上也隐约认出是韩莫愁,却装做不认识道:“老丈可曾看见修老头儿在那里?”
韩莫愁以为自己的易容已瞒过杜青,遂也装做不认识道:“我看他进来的,才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相公找他有何贵干?”
杜青道:“这老头儿骗了我三千两银子!”
韩莫愁一怔道:“不会吧?修老掌柜是本城有名的财主”
杜青道:“没错!我有个朋友,将一卷古画抵押给他,叫我来赎取,他磨了半天,结果才答应以三千两银子换回,我付了银票,他说下来取画,我等了半天,他还不上来,我追下去一看,他果然溜了”
韩莫愁道:“是一幅什么样的古画?”
杜青道:“我也不知道,那个托我代赎的人说是很重要!”
韩莫愁道:“这就奇怪了,我是看他进来的,因为内人得了急病,想请他去诊治的,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来,我急着进来找他,他竟不见了!”
杜青四下望了一望道:“这就怪了,此地别无道路。他能溜到那儿去呢?”
谢寒星道:“老丈别是看错了,他也许没上这房里来!”
韩莫愁道:“不会错,他的衣服还脱在床上呢!”
杜青用眼望向床上,但见修文水所穿的一袭长袍舒展地摊在床上,用手提了起来,但觉酒气触鼻,衣衫中却空无一物,心中一惨,强忍住悲痛道:“这老头儿拐了我三千两银子跑了!”
韩莫愁用手四处乱摸,忽然触及壁间,用手一推,那里竟是一道暗门,他走进暗门,行不多远,又用手一推,现出另一道暗门,却是通向一条小街。
杜青忙道:“这老家伙一定是从这儿溜了!”
韩莫愁用手拦住杜青道:“也许是他的古画没放在屋中,从便门出去取了!”
杜青道:“他别处还有家吗?”
韩莫愁道:“他是淮杨国手名医,另设了一所天仁堂药房,后门就在这巷子里,他一定是到诊所去了!”
杜青道:“我找他去!”
韩莫愁连忙道:“修老先生是本城富绅名士,家财上百万,绝不会拐带公子的三千两银子,拙荆病况危急,老汉要找他赶快为拙荆看病去,委曲相公暂等一下如何!”
杜青想了一想道:“人命关天,自然是老丈的事情重要,这样吧,麻烦老丈去找他一下,如果他没空叫个别人把画送来!”
韩莫愁道:“可以!可以!相公在这儿等着好了,老汉一定告诉他,老汉保证他绝对不会吞没银子!”
杜青冷笑道:“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谅他也不敢赖!”
韩莫愁匆匆地从便门走了,谢寒星这才问道:“杜大哥,古画的事是真的吗?”
杜青黯然道:“那有这回事!我是故意给韩莫愁一个当上,修老先生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间房子!”
谢寒星一怔道:“在那里?”
杜青哽咽道:“死了!”
谢寒星一声道:“死了?怎么死的,尸体又在那里呢?”
杜青道:“他是一位歧黄名家,随便弄点药吃下,就可以把自己化得干干净净了,除了这件衣服外,任何痕迹不留!”
谢寒星闻言一惊,伸手想去摸那件衣服,想起杜青的话,吓得又缩回了手,忙问道:“杜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杜青道:“绝不会错!他本来还有两天可活,大概也识破了韩莫愁的阴谋,乃提早离开了人世!”
谢寒星问道:“他为什么要死呢?”
杜青望望门口的刘宗道:“他说有一件绝大的秘密要告诉我,可是又怕韩莫愁知道,所以预服了毒药,约我两天后再见面详谈,现在可能发现韩莫愁对他已起了注意,等不及说出秘密,就急急地羽化了!”
谢寒星问道:“什么秘密呢?”
杜青道:“他没有说,只隐约揭示这件秘密可以影响到未来武林的安危,现在恐怕再也没有人能知道了!”
谢寒星顿了一顿才道:“这个老头儿也是的,既然掌握着这么重大的秘密,为什么不作个交代,就糊里糊涂死了呢?”
杜青一叹道:“那是不得已,他说这秘密事关重大,如果落入韩莫愁之流的手中,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刘宗忍不住道:“那么他的所谓秘密,必是能制服韩莫愁之策了!”
杜青道:“他是这样表示过!”
谢寒星忙道:“那他为什么还怕韩莫愁呢?”
杜青道:“这秘密在他手中并不能发生作用!”
刘宗想想道:“修老先生言出必践,他既然答应了公子,必然会有办法将秘密交给公子的,这一点大可放心!”
杜青微怔道:“刘兄何以得知呢?”
刘宗道:“修老先生不是个平凡的人,平步云对他十分注意,曾经派人多方刺探,总是得不到一点线索,韩莫愁也在暗中注意他很久了,今天假此地庆寿,也是有用心的,可见此人颇不简单,所以公子要找他谈话,兄弟并不感到奇怪!”
杜青轻叹道:“修老先生自己也有这个感觉,所以时时都在作一死的准备,他留着这个秘密,原是想交给我的,可惜”
刘宗道:“他与公子商谈颇久,难道毫无暗示透露吗?”
杜青道:“他说今天太不巧了,韩莫愁马上就会回来,才约定两天后重作长谈,因为这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
刘宗木然地道:“那一定是件很重要的秘密了!”
杜青点点头道:“应该是吧,否则他不会如此慎重!”
刘宗又道:“既然关系重大,修老先生一定会做妥善的安排,他是个很负责的人,为病家诊病,一定要等痊愈为止,如果临时有急事他行,也一定预留处方,巨细无遗,这样一个细心的人,绝不会把那种重要的事忘记的!”
杜青默然点点头,刘宗又道:“这件事最好别让平师爷他们知道!”
杜青听见他最后的那句话,倒是一怔道:“为什么呢?”
刘宗低声道:“修老先生不但精于医道,而精于风鉴之术,相人极准,他早就看出平师爷等三人胸藏奸伪,在他们面前特别小心,有时被逼得急了,就向兄弟求助,对于他所掌握的秘密,兄弟倒是知道一些!”
杜青悄声道:“他与刘兄谈过?”
刘宗点头道:“是的!他没有详细说,却对兄弟作过恳求,说是如果他所盼望的人不来,就请兄弟代为物色一个根骨心性较强的年青人来参知此秘密而寄以重任,这两天兄弟想将小姐介绍给他的”
杜青道:“寒云的年纪太轻”
刘宗点点头道:“是的!修老先生说过,年纪太轻的不行,太大的也不行,女孩子也不适合,可是兄弟物色良久,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正想找他商量一下,能否降格以求,谁知他已找到了杜公子,这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
杜青这时才觉得这汉子心胸磊落坦荡,觉得有些事情瞒住他很不应该,不禁歉然地道:“刘兄,如果我得到了那项秘密,一定不忘记你!”
刘宗却摇头道:“不,兄弟绝不接受,修老先生对兄弟知之极深,连秘密的事也透露给兄弟知道了”
杜青追问道:“刘兄知道那是什么秘密吗?”
刘宗沉声道:“杜公子可是要考证一下兄弟的话!”
杜青道:“不,我只想知道刘兄对此事知道多少,日后有请刘兄帮助时,我也斟酌情形能告诉刘兄多少!”
刘宗道:“那是六招剑式,得之可天下无敌!”
他将无敌六式公开来说了,杜青知道他确是受过修文水的重托,立刻变颜相向,拱手道:“刘兄,以后借重之处颇多,万望鼎力为助!”
刘宗道:“那是没有问题的,公子与小姐关系非常,刘某誓死效忠小姐,为公子尽力,就是为小姐尽力,不过公子以后如能斟酌情形,给小姐一点帮助,刘某就感激不尽了,舍此刘某别无他求!”
杜青皱眉道:“目前我还不太清楚,可是刘兄也知道,那对女孩并不适合,倒不如刘兄自己”
刘宗断然拒绝道:“不必!如果刘某具此条件;修老先生早已相告了,这不是刘某资质不如人,而是修先生看出刘某为人太过拘泥,只会因人成事,不足以独当一面,否则修老先生早就将剑式相授了!”
杜青沉吟未语,刘宗接着道:“修老先生也曾有此意,刘某聆听条件后,自己也拒绝了,因为习成此剑式后,必须当机立所,当诛则诛,毫无顾忌,刘某揣度本身处境,对有些人,刘某实无力为之,修老先生因此才未曾勉强,乃以觅人之责见托!”
杜青拱拱手道:“刘兄不必再说下去了,杜某完全知道,日后寒云有什么为难之处,杜某必舍命为之排解!”
刘宗道:“兄弟先谢谢了,韩莫愁出去找不到修老先生,一定会再回来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离开吧!”
杜青望望床上的衣服,拜了一拜,才起身离去,在外面逛了一阵,但见三三五五的宾客,陆续由各处而来。
有些是在金陵见过的,有些是已认识的,但也有不知名的,他们见了杜青与谢寒星个个面露畏色,装作没看见,匆匆地行了过去,刘宗却低声为二人介绍那些人的名号,听得杜青直皱眉头道:“韩莫愁的势力真不小,短短的几天内,他几乎将江南一带的高手尽入网罗,甚至于两湖三湘,也有人赶来了!”
刘宗道:“那是他早几年化名出外游历江湖时就安排好的,远在金陵比剑之前,他已发出通知召集了!”
杜青道:“那他是有计划地公开露面了!”
刘宗道:“不错,他自己也知道上次金陵比剑是最后一次了,以前他悄声匿迹,杜门不出,还有点忌怕血魂剑,华闻笛在金陵一战受挫而死,他再也没什么畏忌,自然等不及想称雄武林了!”
杜青道:“这些人真的那么听命于他吗?”
刘宗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受过血魂剑威胁或惩处过的,他逼死了血魂剑,大家自然投向他了,还有的是镇三关陈其英替他邀集来的,这家伙现在将韩莫愁奉为武林至尊,想大大的创一番事业呢!”
杜青脸色一沉道:“这家伙简直不可恕,回头我一定要给他点厉害!”
刘宗皱眉道:“韩莫愁现在最忌讳的人就是杜公子,正在找机会想对付公子呢?在无力制他之前,公子还是忍耐一下!”
杜青笑道:“韩莫愁不过是想在我身上追出他所需要的东西,否则早就对付我了,他杀人还要找理由吗?”
刘宗却道:“不然,韩莫愁虽具野心,却仍然不敢与少林武当等有组织的大门派轻起战端,所以行事多少还得装装样子,血魂剑当年行事太绝,虽然有理由,亦难以取得一般正道侠士的谅解,他以声讨血魂剑为名,号令群雄,多少还站得住脚,对公平却不敢太过份”
杜青道:“我有什么地方令他忌讳的!”
刘宗道:“尊大人杜南天前辈与少林武当两派的上一辈长老都有深交,他如无故杀死公子,唯恐尊大人邀集两大派找他麻烦,但如公子给了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尊大人为人方正,就不会替公子出头了!”
杜青微怔道:“我都不知道家父与两大门派都有交情!”
刘宗道:“武当七子和少林三佛,俱是尊大人棋酒之交,七子之长无尘子现为武当掌门,三佛俱为少林虚字辈长老,这两大武林门派虽然门规极严,闭门勤修武学,不问江湖是非,但如尊大人一纸求助,他们还是义不容辞的!”
杜青笑道:“这些事连我都不知道,家父也没有说起过!”
刘宗道:“尊大人行侠江湖时,三佛七子都还年轻,与尊大人时相盘桓,近年虽疏于来往,交情仍是在的!”
杜青道:“家父早年的事我不太清楚,但近几年他根本就不出门,至于他和两大门派有交谊,更没有提过!”
刘宗想想道:“这或许是尊大人怕公子得知有此两大靠山后,养成骄横之气,尊大人是个自律极严的方正君子!”
杜青笑道:“大概是了,家父最讨厌拉扯交情,我出门的时候,他再三告诫,一切要靠自己闯,不准借用他老人家的名头,因此除了对家父的几个老朋友,我循礼请安外,很少提到家父的名讳。”
刘宗道:“可是尊大人的名望太高了,走到那里,谁都知道公子是湘南一剑的儿子,公子以往名满三湘,实得力于尊大人不少,自从金陵清凉寺中一战,公子剑挫八荒剑隐萧樵夫后,武林中才对公子刮目相看,当然公子得到血魂剑的传授也是一个原因。”
杜青一叹道:“我学血魂剑招时并不知情,而且家父最忌招摇,他老人家知道我最近的行为,一定会骂死我的!”
谢寒星在旁道:“这一点我不赞同,我听王世伯说起过杜老伯当年的事迹,知道他也是一位急公好义的剑侠,只要杜大哥行不违义,他应该是不会反对的;何况杜大哥是与韩莫愁这些奸人作对,他应该加以支持才对。”
杜青道:“韩莫愁此刻只是暴露出他的野心而已,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恶行,我此刻与他作对,只能显示我好勇斗狠,很难取得他老人家的谅解!”
谢寒星道:“难道一定要等他大开杀劫之后,才算是坏人吗?”
杜青苦笑了一下道:“这很难说,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别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说来都是源于我好多管闲事罢了!”
谢寒星不以为然地道:“怎么是你多管闲事呢?除了王世伯把你诓到我家,是你不知情外,以后的事都是你被逼着参加的!”
杜青道:“不能这么说,当令堂将寒月面许查子强后,我应该及时退出的,如果我那时退出,不就没这些事了吗?”
谢寒星道:“那么你认为应该让大姊嫁给查子强吗?”
杜青摇摇头,却又说不出道理来,谢寒星笑道:“你舍不得大姊,才投进我们两家的纠纷,转而牵进这些事情中,还有什么话说呢?”
杜青实在也没有话说,看看天色道:“迎月楼中寿筵已经摆开了,我们去吧!”
几个人走到近月楼时,果然已高朋满座,而且还在正厅中布起寿堂,这虽是给韩莫愁的夫人祝寿,她本人却没有前来,远远看去,只见韩莫愁站在寿堂上代表受礼,后面则是他的两个女儿。
杜青在考虚要如何进去,却见谢寒月率着金陵十二钗盛装而来,谢寒星连忙赶着过去招呼。谢寒月深情地望着杜青道:“杜大哥,你好!”杜青只能说一个好字,正想再问两句别后情况。
谢寒月已低声道:“我刚去给王世伯致唁,知道你们来了,我马上就赶了来,是等一下进去呢,还是先进去?”
杜青忙问道:“难道还有人要来吗?”
谢寒月道:“查子强与一轮明月赵九州也到了王家,他们在路上接到了韩莫愁派人通知,说是先到王家而后再来贺寿的人,将有一场大麻烦,他们两个人很生气,当时将传信的人揍了一顿,马上就要来了,我们是否要等他们一下!”
刘宗忍不住道:“韩莫愁居然敢如此混帐!”
杜青连忙道:“刘兄!请注意你此刻的身份!”
刘宗忍气不言,杜青想想道:“你们没有接到通知吗?”
谢寒月笑道:“我们是乔装前去的,韩家的人没认出来,如果不是寒云认识,我们差点连王家都进不去!”
刘宗道:“很对不起,我忘了通知门上了,因为大小姐这次来得太突然,我们都没有得到消息”
谢寒月对刘宗的身分很清楚,低声笑道:“没关系,刘总管,我听寒云说起了你,谢谢你对她的照应,她年纪太轻,我真不放心!”
刘宗忙道:“这是应该的!”
谢寒月道:“查子强与赵九洲被寒云留住了,但我想他们一定会来的,到了此地,总不免一场纠纷,我们是否该接应一下!”
杜青想想道:“不等他们先进去好了,看看韩莫愁的态度再说,如果要接应回头也来得及!”
谢寒月道:“也好!我们坐得离门近一点,就便监视他们的行动!”
于是一伙十七人向迎月楼走去,离大门还有六七丈,早有韩家执事的人员高声叫道:“金陵谢家两位小姐与潇湘美剑客杜公子到贺。”
里面立刻起了一阵骚动,韩莫愁居然带了两个女儿亲自出迎,在门前就拱手作揖大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拙荆贱辰,怎敢劳动三位大驾?”
谢寒月笑了一下道:“谊属世交,这是应该的!”
进到厅内,谢家姊妹对寿堂鞠过躬,韩莫愁亲自回礼,轮到杜青时,韩莫愁也准备答礼,杜青却淡淡地道:“韩庄主不必客气,杜某不是前来为尊夫人祝寿!”
韩莫愁神色微怔道:“那杜公子此来何为?”
杜青手指韩萍萍与韩真真道:“杜某是替两位姑娘的令堂祝寿!”
韩莫愁居然不生气,含笑退过一边道:“那韩某就不管了。由小女接待公子吧!”
杜青朝寿堂上供了一揖,韩萍萍弯腰答礼,眼中含着感激的神情,却又带着一阵忧色!
杜青行过礼后,声音很大,朗然道:“韩小姐,如果不是看在两位的份上,在下绝不来此!”
韩萍萍低声道:“杜公子盛情,敝姊妹感激万分,请坐下用一杯水酒!”
立刻叫人安排席次,虽然为他们安下两台席面,可是只有杜青与谢寒月寒星姊妹三人坐下。
金陵十二钗与刘宗潘金凤都站在后面。
韩萍萍道:“各位也请坐吧!”
谢素云道:“我们家规如此,大姊坐着,就没有我们坐的份!”
韩萍萍又问向刘宗道:“二位呢?”
刘宗道:“我是奉命侍候杜公子的,不敢与公子并坐。”
韩莫愁笑道:“二位倒是很守礼仪。”
刘宗冷冷地道:“只有禽兽才不知礼仪!”
韩莫愁脸色一变,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是王家的人,我懒得跟你们奴才计较,如果你们的主人来了,我倒要请教一下什么是礼仪!”
刘宗刚要回口,却被杜青用眼色止住了,韩莫愁也不再理他们,跑去应酬别的客人了。
片刻后,门外又报道:“千手神剑查大侠,一轮明月赵老英雄到!”
韩莫愁装着没听见,韩无畏却对他道:“二哥,上门就是客人,我们不可太失礼!”
韩莫愁冷笑道:“我已经照会过了,今日席上,没有脚踩两面的客人,你怕失礼,你去接待他们好了!”
韩无畏招呼了韩萍萍、韩真真姊妹迎了出去。
等他们迎进二人后,韩莫愁转到别处去了,这两人进来,既不拜寿,也不开口,韩无畏也不在意。
一边座上坐着八荒剑隐萧樵夫,见到赵九洲后,低下了头,好像十分惭愧的样子,赵九洲也不理他。
韩无畏笑道:“这里都是二位的熟人,二位喜欢在那里落座?”
查子强举目四顾,然后冷笑道:“我只看见三个人!”
此时杜青独据一席,谢氏姊妹合坐一席,查子强的手就指着他们这两桌,韩无畏谦恭地道:“那就请二位到那边安坐吧!”
说着将他们一直引了过来,杜青起立道:“查兄、赵前辈,二位好!”查子强拖开一张椅子,径自落座道:“好,杜兄好大的兴致,一个人在此独酌!”
说完又转头朝谢寒月打个招呼道:“谢小姐,二小姐,你们也来了,难得!难得!迎月楼是淮扬名楼,咱家早就想来光顾一次,就是怕人太挤,挨不上坐位,那知道今天如此空闲,偌大一个酒楼竟寥寥没有几个客人?”
谢寒星一笑道:“查大侠,你别是眼花了吧,这儿高朋满座”
查子强举目四顾道:“在那里,咱家怎么一个也没瞧见呢?”
八荒剑隐萧樵夫实在忍不住了,拍案起立叫道:“千手神剑,你太目中无人了!”
查子强漠然道:“谁说的,杜兄,二位谢小姐都是人,只是少了一点!”
萧樵夫怒叫道:“难道我们都不是人?”
查子强冷冷地道:“你像个人吗?”
萧樵夫差一点想冲过来,韩莫愁笑着道:“萧老别生气,你的剑伤还没有痊愈!”
他这句话明是解释,实际却是挑拔,因为萧樵夫胸前的剑伤就是上次被杜青划伤的,他故意又刺激萧樵夫一下。
萧樵夫果然愤而起立,用手按剑叫道:“老夫今天就是要找这小畜生把前债清偿一下!”
杜青微笑道:“姓萧的,我不是怕你,不过我还是劝你暂时忍一忍,要找我报一剑之仇,也得等你胸前的伤好了再说!”
萧樵夫那里忍得住,跨步冲了出来。
韩萍萍挡住了道:“萧老先生,今天是家母生日,您要在这儿报仇,分明在跟我们过不去!”
韩莫愁哼了一声道:“萍萍你少管闲事!”
韩萍萍道:“爹,我们是主人,怎么可以不管呢?”
韩无畏也赶至韩莫愁身旁道:“二哥,如果为这件事闹起来,对我们太难看了,要惹人耻笑的,无论如何这是二嫂的生日!”
韩莫愁这才道:“萧老,看在兄弟的份上,你忍一下吧!”
萧樵夫这才愤然坐下,杜青低声向查子强道:“查兄,你何必对萧老儿闹事,这太失身份了。”
查子强闻言一怔道:“难道杜兄是专诚前来祝寿的吗?”
杜青笑道:“查兄想兄弟会如此无聊吗?”
查子强默然片刻才道:“兄弟想也不至于,可是杜兄一点也不表示意思,使兄弟感到很奇怪,无论如何,刚才杜兄也该说两句话的!”
杜青道:“兄弟还没有到说话的时候,尤其是对萧老儿这种无耻的武林败类,跟他吵闹,太失自己的身份!”
说完用眼一瞧刘宗,他已经会意,刚好这时候,堂官端上一只热腾腾的香稣鸭子,他接了过来道:“杜相公,小的知道您最爱吃鸭头,给您留下来好吗?”
杜青点点头,刘宗用手撕下了鸭头,放在杜青面前,伸手又去拿酒壶,要替杜青敬酒,潘金凤忙道:“王福哥,你的手上油腻腻的,也不擦一擦就斟酒,把相公的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刘宗闻言忙放了下来,扯起一角衣襟就擦手。
潘金凤又道:“你越来越糊涂了,今天为了你跟杜相公出门,小姐怕你太寒酸,才给了你一套新衣服,你弄得满身油腻,当着这么多的客人,岂不是给小姐丢脸!”
刘宗故意尴尬地道:“说的是呀!我在厨房里混久了,养成了这个习惯,现在怎么办呢?出门时小姐还再三嘱咐,说是我跟相公出来,处处要小心礼仪,讲究身份,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长衣服一定不能脱下来”
潘金凤道:“你不过是个下人,穿不穿长衣都没关系!”
刘宗摇头道:“不行!在家里当然没关系,出到外面就有讲究了,尤其是跟着杜相公,他虽是闻名天下的大英雄,却是个允文允武的读书人,做他的跟班,一定要衣冠整齐。才合得上他的身份。现在衣服脏了,当然不能再穿,回去换又来不及,金凤姐,你给我想个办法吧!”
潘金风道:“真是前世作孽,庄子里什么人不派,偏偏派上你这个现世宝,不但丢了杜相公的脸,也把小姐的脸丢尽了!”
刘宗拱拱手道:“金凤姐,骂归骂,办法还是要给我想一个。”
潘金凤见刘宗这番做作,早已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萧樵夫刚才跟查子强一番吵闹,气得全身冒汗,把外衣脱了下来,由侍候的堂官接去,挂在帐房的墙上,所以她走到帐房,取下那件外衣,拿出来问道:“这是谁的衣服?”
萧樵夫见潘金凤,拿着自己的外衣,明知是故意生事,却也不甘示弱,气呼呼地大声叫道:“是老夫的,你想干什么?”
潘金凤微微一笑道:“是你老大哥的就好了,我们王福把衣服弄脏了,你这件衣服反正又不穿,借他穿一下吧!”
萧樵夫气得混身乱颤,厉声喝道:“你们两个究意是什么人,有什么用意,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要再装疯卖假,弄这些玄虚!”
潘金凤笑道:“我叫金桂,他叫王福,我们都是王家的下人,奉了小姐之命,出来侍奉杜相公与谢小姐的,老大哥,我们都是同一行的人,大家应该互相帮忙,借件衣服穿一下,有什么关系呢?”
萧樵夫气得直翻眼,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边桌上的谢寒星却微微一笑道:“金桂,你也太不识世面了,这位萧老爷号称八荒剑隐,是武林闻名的大剑客,你怎么可以叫他老大哥呢!”
潘金凤道:“不叫老大哥什么?”
谢寒星道:“他是你家主人生前的朋友该称他萧老爷!”
潘金凤摇摇头道:“不会吧!主人今天开丧,他不去吊丧,反而跑来替人家贺小生日,主人那有这种混帐朋友!”
这句话不但将萧樵夫骂苦了,座中一大半的人也被骂得闭口无言,韩莫愁在旁只是冷笑。
还是韩无畏看不过去了,出声斥道:“应酬是各人的自由,你不能勉强别人!”
潘金凤冷笑道:“死者为大,至少他应该先去吊个丧,再来祝寿也来得及,难道真的是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这种朋友未免也太势利了!”
韩无畏沉声道:“在下昨天已经到贵府吊过丧,却受到贵府无理的驱逐,江湖朋友觉得很不平,才不耻贵府所为!”
潘金凤笑道:“韩老爷,昨天您来的时候我也在场,这可怪不得我们,是二位小姐先起头闹的事,道理上是您的错!”
韩无畏道:“我的侄女年幼无知,韩某可没有失礼,再三致歉,贵府仍不肯罢休,强留下两个侄女儿!”
潘金风笑道:“后来不是放她们走了吗?”
韩无畏道:“贵府没有让韩某把她们带走,隔了几个时辰才放人,就是欺人之举,所以我们今天到扬州来祝贺家嫂寿辰,也是让江湖朋友评定一个是非而知选择!”
潘金凤淡淡地道:“韩老爷!您的礼数尽到了,我们不敢说您不对,可是我们借件衣服,也没有开罪您的地方呀!”
韩无畏怒道:“你们不过是王家的下人,却对萧老如此不敬,而且是在韩家的寿堂上吵闹,分明是针对韩家而来”
杜青微笑起立道:‘二庄主,你跟一个下人争吵,不觉有失身份吗?”
刘宗也道:“金桂姐,人家不肯借就算了,老实说,这件衣服送给我我也懒得穿呢,那上面没有一点人味!”
潘金凤道:“王福,你别胡说!他究竟是主人生前的朋友,你骂他不是人,岂不是连主人也骂了,这件衣服上还有点人味,却是凉薄之人的味道,连我这个当下人的也瞧不起他,更不稀罕他去吊丧,姓萧的,还给你!”
说着把衣服往地下一丢,回身就走。
查子强大笑道:“好!骂得痛快,这位大姐快人快语,咱家敬你一杯!”
说得遥敬一觚,韩无畏沉声喝道:“拾起来!”
潘金凤回头笑道:“韩老爷,这又不是您的衣服,何必多事呢?那个姓萧的自己都不心疼,您替他心疼什么?”话说得很明白,要萧樵夫自己出来作个交代,八荒剑隐是知名人物,韩无畏再要强行替他出头就不好意思了。因此萧樵夫按桌起立大喝道:“捡起来!”
潘金凤冷冷地道:“姓萧的!如果你是主人的朋友,别说捡一件衣服,更大的差遣我也唯命是从,现在你已经自己表明立场,与主人断绝交情,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自己的手没断,自己辛苦一趟吧!”
萧樵夫怒道:“衣服是你拿出来丢在地下的,老夫命令你立刻捡起来,拍干净灰尘,送回帐房去!”
潘金凤道:“如果我不听你的命令呢?”
萧樵夫脸色一沉道:“老夫知道你不会是王家的下人!”
潘金凤一笑道:“我不是下人又是什么人呢?”
韩莫愁这时才开口道:“萧老,王非侠的绿杨山庄只有三个主人,除了他自己,就是谢耐冬与刚来到不久的谢寒云,其余都是下人,她是下人不会错,只是王家的下人分好几等,不知道她是属于那一等的!”
萧樵夫冷冷地道:“老夫马上就可以弄清楚了!”
韩莫愁十分刁猾,居然又点上一把火道:“王家的三个师爷身居客卿之位,虽是下人,却也不逊于主人,再者五龙一凤与一个姓刘的总管,是第二等下人,其身手俱属江湖第一流,假如她是这其中之一,萧老可得小心一点!”
萧樵夫听到这番话,更为愤怒,飞身而出叫道:“管她是那一等,老夫非要给她一点教训不可!”
说完来到潘金凤身前,厉声喝道:“你到底捡不捡?”
潘金凤沉声道:“不捡!而且我再告诉你一句,衣服是我丢下去的,你自己想捡,还得先向我磕个头,求得我的同意!”
萧樵夫怒不可遏,跨步进身,一掌直劈,潘金凤随手一掌,打在他的手背上,架开他的掌势道:“老不修的,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
萧樵夫含愤出手,乱了方寸,那一掌是攻向前胸,出掌后才想到对方是个女子,女子的胸、腹、股、阴都是避忌攻击的部位,否则必遭非议不齿,自己一时不察而犯忌,因此出招后,手势略顿了一顿。
谁知对方的动作很快,一掌反击在手背上,劲力很沉,再加上那两句话使他更受不了!
上次与杜青交手受挫,内伤未好,再加上现在一气,热血攻心,张口喷出一股鲜血
韩无畏连忙过来扶住他道:“萧老还是歇一下,不必跟她一般见识!”
萧樵夫把韩无畏推开道:“二庄主,你不要管,我非要宰了这婆娘不可!”
说完向金凤厉声叫道:“你是个女流,空手动招不便,你拿上兵器!”
呛然一声,自己撤出了腰间长剑。
潘金凤冷冷地道:“我们当下人的,从没有用过兵器!”
她竟是存心耍赖了,气得萧樵夫脸色苍白,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他很可能会一剑砍过去!
查子强看不过去了,起立道:“这位大姐,咱家不知道你在王家是什么身分,但萧樵夫是知名的武林人物,你找他挑战,咱家没话说,但是你这种戏弄的态度却很不应该,如果你没有兵器咱家的剑可以借给你。”
潘金凤看了一下查子强笑道:“查老爷的吩咐,奴家怎敢不从,您的剑奴家也不敢借用,因为奴家只有两只手,怕损了您千手神剑的威名!”
查子强眉头一皱,刘宗却溜到后面厨房里拿了一把火钳,走了出来,交给潘金凤笑嘻嘻地道:“金桂姐,你在厨房里烧火,这个玩意儿使惯了,一定很顺手,就用它来向萧老爷子领教两招吧!”
潘金凤接过火钳笑道:“也好!萧老头儿,你是使剑的行家,我可是耍火钳的能手,咱们各展所长,小心你的鼻子,别给我拧下来!”
萧樵夫虽然一肚子气,却也知道这个仆妇打扮的女子必非庸手,倒是不再冲动了,沉步提剑道:“你出招吧!”
潘金凤挥挥火钳,比了个架势道:“那我就得罪了!”
一式斜撩直取肋下,萧樵夫见她出手沉稳,用的是野火烧天的架势,十分劲厉,不敢怠慢,举剑外封。
谁知潘金凤的火钳突然张开,一下子夹住他的剑身,萧樵夫大惊,连忙抽步撤剑。
剑虽然抽回来,潘金凤的火钳忽地又迅速张开,萧樵夫忙于撤剑,不虞有他,脸颊上被一边的火钳打个正着!
虽然不痛,却沾上了一道黑灰。旁边观战的人虽是多半为萧樵夫助阵的,见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樵夫听见笑声,心中更怒,但是从第一招出手,看出潘金凤剑术造诣极精,否则刚才定然无法一下子就夹住自己的剑,所以强忍住激动的情绪,沉着发剑,一式紧似一式,剑影如山,将潘金凤罩了进去!
潘金凤握着一柄火钳,应战十分从容,尽管身外剑影乱闪,她很少动手,对攻来虚招毫不理会,遇到真正攻来的实招,她才挥动铁钳架开,判断精确,反应迅速使得旁观者骇然动容,也使得萧樵夫触目惊心。萧樵夫号称八荒剑隐,在剑上下了几十年的苦功,扬名武林自非幸致。
他的剑式走的是虚幻路子,攻势中虚多于实,可是手法怪异使人虚实莫辨,不敢掉以轻心。把他的虚招当作实招去应付,自然容易露出破绽,成名迄今,折服过不少好手名家,可是今天到了潘金凤手中,完全变了样,他的虚式对潘金凤丝毫不起作用,实招才攻出一半,就被化开了,连以后的变式都受了限制而无从发挥,这样打下去非吃亏不可。然而他自己无法半途而退,别人也无法替他解围,因为潘金凤始终只承认是王家的一个下人。
如果鼎鼎大名的八荒剑隐连一个仆妇都打不过,他只好抹脖子自杀了,所以大家明知萧樵夫必败,也只能在心中替他着急,替他惋惜,却无法替他想个下台方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苦拼下去!
交手近七八十招,完全是萧樵夫主攻,潘金凤除了一开始用火钳在他脸颊上抹了一道黑灰后,一直采取守势,封架对方的攻击,这也使得旁观人大惑不解,潘金凤既然洞悉对方的剑招,为什么不回手呢?”
她能将些虚式视如无睹,就是对萧准夫的剑路摸得一清二楚,出手回攻,胜负早就分明,拖个什么劲儿呢?
只有杜青与刘宗明白潘金凤的用意,她不肯回手,是怕泄露了招式,被韩莫愁瞧出破绽。
而韩莫愁在旁虎视耽耽,对潘金凤的一举一动十分留心,半点也不肯放过,见她久不出招,感到很焦灼!
又过了十几招,潘金凤仍是原样,萧樵夫却已频现疲态,他一来是上了年纪,二来是上次与杜青交手受的内伤未好,三者是不久前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三种因素加起来,使他的精力损耗过巨,头上汗水直滴,喘息连连。
韩莫愁渐渐也知道了潘金凤拖的用意,萧樵夫再支撑一会,不用潘金凤出手他自己也会累倒的,而她迟迟不肯出手,一定是怕自己看出她剑法上的虚实,想到这里,他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回头对韩无畏道:“三弟,萧老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不宜多作劳动,而且他今天是客人,也不好意思施展杀手,使你嫂子的寿辰不愉快,人家盛情可感,我们做主人的也得尽点本份,你去替他一下,给那混帐女子一点教训!”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不但替萧樵夫找了个下台的机会,而且也给了韩无畏一个暗示,叫他去把潘金凤的底子逼出来!
可是就在他说完话,韩无畏答应之前,潘金凤一下子突击,火钳横扫在萧樵夫的胸肋上,把他推出几步!
咕咚一声,撞翻了一张桌子,乒乒乓乓,桌子上的杯碗盘碟掉了一地,萧樵夫的身子伏在桌子上动都不动了!
大家那时都去注意韩莫愁的说话,竟没有一个人看清潘金凤是如何出手的,胜负已分,在别人是意料中事。可是韩莫愁却愤怒异常,潘金凤利用他说话疏神的空隙,突下杀手,逃过了他的眼睛,使他更为生气,沉声道:“三弟,这泼妇竟然当众伤人,饶她不得!”
潘金凤却微微一笑道:“韩老爷,你说话可得凭良心,我只打了他一下,力气不大,又不在致命的地方,怎么能说我伤人呢?”
韩莫愁手指着她叫道:“萧老人都不动了,你还耍赖!”
潘金凤笑道:“我想他是使脱了力,反正我敢担保他绝不是被我打伤的,不信你可以叫人去看看!”
韩莫愁被她堵住了嘴,也不敢叫人去检查了,万一萧樵夫身上真没有外伤,自己就难以下台了!
顿了一顿才道:“萧老是我的客人,你如此行为也难以宽恕!”
潘金风用火钳比着他道:“韩老爷!是他先找我动手的,他是客,我也是客,你怪我一个人,似乎太没道理了吧!”
韩莫愁怒叫道:“放屁!你也能算是客人?”
潘金凤冷笑道:“为什么我不能算,你请客有什么标准,如果这个姓萧的老头因为会几手剑法才被你尊为座上客,我打败了他,应该更受优待才对呀!”
韩莫愁又被顶住了嘴,无言可答。
潘金凤理直气壮地道:“你也势利眼,认为我是个下人,不配作你的客人,可是你的女儿却请我入座的,是我自己不敢与杜相公共坐,才谢绝了,那是我尊敬相公,其实以你座上的这些客人,还没有几个我瞧得上眼的呢!”
韩莫愁气得直翻眼,邻座突然闪出个瘦削的老者,穿了一件蓝布大褂,一脸土气,干笑道:“这位大娘说话真凶,不过也值得骄傲,连一代名家萧老先生都败在你手下,你瞧不起人也有道理,老头儿坐在位子上觉得很不是滋味,所以出来向大娘讨教两手,取得个就座的资格如何?”
此老貌不惊人,语词出众,他的意展很明显,要向潘金凤挑战,而且表示有把握打败她,潘金凤瞪眼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者微笑道:“老朽华正清,居世天山,没见过世面!”
刘宗闻言一惊,忙向杜青道:“杜公子,你出去替潘大姐挡一下!”
杜青愕然道:“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刘宗道:“他是天山那边的一个怪物,有魔剑之称,潘大姐如果跟他动上手,就要原形毕露了,请你帮帮忙,无论如何把潘大姐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