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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尸席荒有点儿意外地寻思一下,咳,真想不到朱伯驹这个门人,才智武功都如此了得。他也问得很好,除了破屋杀人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答案是没有,绝对无第二条路可行。但这年轻小伙子的话似乎有点儿问题,待我想一想那是什么?
哎,对了,他一定还有某种我料想不到的杀手锏,大概是属于同归于尽的厉害埋伏,因而到了他坚信自己免不了一起死的话,便会利用这种机关埋伏了!
“有,还有第二条路!”
“哦,还有吗?是不是叫我投降?”
“那只算第三条路。”血尸席荒的声音仍然慈祥悦耳:“我并不忙于杀你,只须等到朱伯驹出现,我跟他的前仇旧恨了却,然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朱虚谷轻轻叹口气。
想那血尸席荒这个名字,给予世人何等血淋淋可怕、何等惨酷无情的印象?可是事实上他是不是呢?
他吸人血练邪功虽是事实,可是他却又并不是完全像世俗传说,那种毫无人情味的魔鬼
“你为什么叹气?”血尸席荒问。
他的耳朵真是灵敏得有如魔鬼:“莫非你不同意我这种做法?你敢是不同意上一代的怨仇,由上一代自己解决?”
“我不是不同意,但请你原谅我多嘴,我请问你,我那位逝世多年的师母,难道还值得你这样做?”
“叼,你也知道这个秘事,我奇怪朱伯驹为何会告诉你?但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取朱伯驹的性命!”
“席前辈。”朱虚谷忽然礼貌起来,口气相当尊敬:“请问您,您和家师当年那段仇怨,既然家师母已经亡故多年,你们能不能忘记了这件事?或者您有什么条件,容晚辈代为转告家师如何?”
血尸席荒心里冷笑一声,但话声仍然很和气:“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这种事要是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样做?”
“我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朱虚谷心中茫然,从实招供:“而且最使我奇怪的是,是您这个人,您一点儿不似我想象中的那个那个”
“你想说血尸老妖对不对?你尽管这样称呼,反正我不会介意。”
“看您的言行,的确与传闻不符。您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很少分析我自己,你是不是认为我没有弄死彭家兄妹,所以觉得奇怪?”
“那当然亦是原因之一,但主要还是您个人,您很冷静,很通情达理,而且显然很有学问,您应该是大侠而不是不是”
血尸席荒微磋一声。
这种学问,跟这个年轻人有什么好讨论的?世人都以为凡是魔头,必定暴戾躁急没有学问。
其实恰好相反,要是具备上述这些条件,那么可肯定的是,这个魔头一定高明不到哪里去。
而且,深人一点分析,侠与魔以何种定义和界限来区分呢?
他只提出这一点:“朱虚谷,你师父目下侠名倾天下,多年来做事做人,都很正派,对吧?可是他当年做错事之时,他那时算不算邪恶妖魔?”
朱虚谷感到可怕压力,额上又沁出冷汗,讷讷以应:“他他那时是的。”
“他多年来已改过自新,所以博得侠名,这一点我不反对。”血尸席荒似乎很大方,评论也很中肯。
朱虚谷忙道:“是,是,这正是难能可贵之处。席前辈,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话您认为对不对呢?”
“别拿古圣贤的话来压我。”血尸席荒声音转冷:“我没有活在他改过的日子里,从前的我,在他犯错之时已经死了!现在,他要偿付的仍是当年的犯错时的债!”
朱虚谷发出呻吟般的憔气声:“席前辈,您讲得我头昏眼花,我可不可以想想看?”
“当然可以,在朱伯驹出现之前,你都可以想。不过,你最好别忘记,彭香君在我手中,她的生死,你要负很大责任!”
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其后再也听不见血尸席荒的声音了。
埋葬敌人尸首并不算稀奇,尤其是想隐蔽自己行迹,又使敌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可是其后,史大江和乔玉弄了两枝小竹,费了一些时间竖于泥土上面,好象是做下记号一样。
这一点可就使阿庭和飞凤都觉得大惑不解。
天色完全黑齐之后,山风渐渐转冷!
这儿离古墓不算远,是一片平坦斜坡,坡上有两株古柏,并排高高矗立,两柏之间有块大青石。
那些血尸门下都在石后的泥土里。
这两株古柏和那块巨岩,远远便可辨认出来。
那么史乔二人为何又用小竹做下记号?阿庭和飞凤跟踪得知史乔两人落脚之处,之后,他们死心不息,在夜色中来到埋尸之所。
他们好奇地瞧瞧那两根竹子,除了上面有个洞孔之外,别无其他。而世上任何竹子劈断了都会有洞孔,根本不值一提。
阿庭搔搔头:“李仙子,小家伙,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扮演小关,不知不觉也习染了小关那种乱七八糟的惫懒样子,现下他这样称呼飞凤,宛然便是小关化身了。
飞风拿掉草帽,露出娇俏面庞。
夜色可影响不了阿庭视线。
飞风细长双眉皱起:“我的确想不通,你看该怎么办?”
阿庭微微而笑:“我只想好好亲你一下,这两根竹子之事,就算有古怪,那也只是与血尸席荒有关。”
“我也不知道。”阿庭终于回答。
他一面又想起这十几天,跟她同处一室,不但朝夕相对,而且半夜练功时,背靠背地吐纳运气,这般亲昵情景,连真正夫妻恐怕也比不上。
“要不要把竹子拔起来瞧瞧?”
“阿庭摇头:“不好,但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倒是不妨顺着竹子挖下去。”
他年纪虽轻,但才略武功,处处高人一等:“这样,假如是对付血尸席荒人马的一个陷阱,我们便不至于破坏大事。再者假如此竹有毒或者底下连接处有古怪,亦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
飞风喜笑道:“偏你就有这么多想头。不过,却又很有道理。”她自幼至今,向来都冷冷的,脾性也刚烈执拗。
但如今却几乎整天都可看见笑容。
片刻间,竹子底下大约三尺的泥土,已被挖出。所挖的圆洞只有径尺,却已足以看见小郑面孔。
“奇怪,这竹子插在他嘴巴里。”
火折亮了一下!
阿庭点点头:“没错,是插在他嘴里,让他不至于闷死。照我看这家伙已使出他们血尸门的欺神藏形功夫。他全身机能以及脑子都活动比平时慢很多很多。如果我们不挖出来,他至少还可以活上三四十天。”
“既然如此,把泥土再拔回去好了。”
小郑早已恢复视听功能,这时一听人家要走,可就顾不得面上残留的一些泥沙会不会落入眼睛里,赶紧睁眼。
并且还张嘴啊啊呀地出声说话。
他运气还不错,泥沙没有掉进眼睛里,只有些范于嘴巴里而已。虽然也是难受的事,却又仍然可以忍受。
“他说什么?”飞凤问阿庭:“咦,他眼睛绿光闪动,是不是想破土出来抓我们?”
“好象有这种打算。我看我刚才挖得太深了一些,所以他耳朵可以听见声音,同时肩膊也有了一点儿空位可以稍微移动。这一来缚在背后的双手,就可以挣断绳索。而只要束缚一去,他双手就能慢慢移到前面,然后破土而出。”
“那么现在赶快填住这个洞,还来不来得及不让他逃出来?”
“恐怕来不及了。”阿庭很有耐心地解释:“这厮被埋之时,想是已被人点了穴道,所以当时所有残余力量,都用了施展欺神藏形功夫,他那时已没有办法分出力量,使全身胀大些,以便留下一些空间可供利用。”
“晤,看他双眼的绿光,显然埋在地底这一段时间内,他已自解被封穴道。”
“对,他得到地底阴寒之气的助力,所以打通脉穴比别人快几倍,这是血尸老妖这一门的武功特色。”
小郑骇得沁出冷汗,这一男一女口音听来都很年轻,可是他们的眼力、见闻和头脑,真是高明得匪夷所思。
他们是谁?
莫非是最近突然崛起光芒四射而又来路神秘莫测的雪羽仙子李百灵和小关?
年轻男女的对话证实了小郑的推测。
飞凤问:“小关,血尸门下没有一个不是双手染满血腥,罪孽如山,我看早点儿送他人地狱为妙。”
阿庭沉吟一下:“仙子你说得对,待我用天铸剑在他面上开个窟隆。”
小郑骇得起紧舌头一顶,吐掉口里细竹。
先前他不敢这样做,是怕人家再推落泥土时,不一定会把竹子插回嘴巴,因而早先含住竹子讲话,啊啊呀呀讲不清楚。
“李仙子,小关大侠,请高抬贵手。”现在小郑每个字可咬得十分清楚:“在下小郑,多年来难得离开本府一步,所以两手并不血腥,也没有做过什么罪孽。”
阿庭肚子里有数,冷笑一声:“你们这一派练功时要用鲜血,最爱用人的血,而且孩子少年的最好,对不对?”
“对,对,可是我常用牲畜家禽的血。”
“晤,你意思说你只偶然用人血,并不是常常用。”
“是,是,我用人血的机会并不多。”
“那很好,你害死的人,只有几个,还不算多。在你们同门中,勉强可称为好人。”
“对,对,我算是好人,求求小关大侠饶我一命。”
阿庭不知道小关会怎样做,但他却有自己一套办法:“好,我就高抬贵手一次。”小郑喜色乍现时,阿庭说出他的办法:“我本该一剑由他面孔刺入,由后脑透出。但既然你罪孽还不算太大,那么这一剑就刺轻些,总之不透过后脑便是。”
任何人在面门这样刺上一剑,透不透出后脑已没有分别了,小郑这才知道对方真意,刚一张口,已见剑尖刺人,锋刃寒气逼人。
小郑魂飞魄散,心中叫一声我命休矣,两眼一闭,却感嘴唇有点问题,原来是他嘴唇开合时碰到剑尖,因而上下都割开了。
涌出来的鲜血流回嘴巴里,总算没有浪费。
阿庭声音很冷:“古墓的出入道路、机关埋伏和人数,一一从实说出来。但你活得成活不成,还得看你的运气。”
阿庭已收回天铸剑!
小郑便又可以开口讲话:“我一定从实供出,但我的运气是什么?”
“假如我们进去了出不来,那就是你运气不佳。我们还可以向血尸投降活得性命、但你却肯定永远埋在这儿。”
这话合情合理。又要是脑筋正常之人,必定信服。
阿庭又道:“我们绘制墓园图之后。我先废你双臂,你纵使能活命,亦永不能害人,你听明白了没有?”
双臂被废的日子固然不好过,但能活着自是第一等大事,至于世人为何愿意在千辛万苦中苟延残喘,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客栈附设的食堂,天方破晓便已十分热闹。
那是因为投宿的客人无一不是趁早赶路的。绝不像现在大都市的酒店到了午饭时候。居然还有人叫早餐吃。
小关也是众食客之一。
他只叫了一大碗牛肉汤,埋着头唏哩呼呼噜吃得相当痛快过瘾。
他本来并没有什么胃口不好的理由,但吃了一大半碗之时,忽然想起墨鱼。就是强奸了山村女阿玲的那个瘦子。
当时之所以会看见这么一宗事情,起因是辛海客,小关本是跟踪辛海客,以便找出血尸席荒下落。
但忽然发现墨鱼也在跟踪辛海客,墨鱼的轻功和跟踪之法之高明巧妙,使小关大大开了眼界。
小关这会想起了墨鱼。胃口忽滞。
“唉,那墨鱼神出电没,行事邪恶,这种人一定很有钱。
“我那些黄金庄票已付托宫道兑现,还托他尽快查明被鬼哨所害的人,予以补偿,所以四千两黄金等于已丢落大海中。
“而我现在身边银两带银票,一共不超过三百两,穷得必须省吃俭用才行。那么像墨鱼这种有钱的坏蛋,为什么不想法子敲他一笔呢?”
机会一旦失去,自然是不容易再碰上,这便是小关忽然胃口不佳的原因。当时小关他为了吊住辛海客事大,所以放弃了墨鱼,一直跟踪辛海客。
不过,放弃墨鱼而跟踪辛海客之举,其中却又有一段古怪有趣兼而有之的事情。
小关本来以为辛海客定是尽快赶路,到天亮时才休息,谁知辛海客兜个圈子,又回到阿玲的家。
阿玲的房间还有灯光,辛海客举步入房,那道已闩上的房门自动打开,就像有鬼魂人屋那样子。
阿玲已躺在床上,但不论她发现与否,辛海客已在瞬息间点住她穴道,使她陷入昏迷中。
小关迫近窥瞧,只见辛海客正在动手把阿玲裤子扒下。
小关为之一怔,这家伙想干什么?莫非他被阿玲刚才的淫浪叫声,刺激得按奈不住,所以也学墨鱼来上这么一下?
那辛海客俯首在阿玲胯间细看一阵,然后伸手在她隐私部位摸了几下:
小关暗自摇头、心想这辛海客虽是血尸门下五大高手之一,算得是邪魔道中有数人物之一,谁知这么没出息,连墨鱼刚刚玩过的女人也有这么大的兴趣。
辛海客这等形径,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呢?
小关的天视地听神功非同小可,故此他能够看见辛海客手上有七八根体毛,接着又见辛海客用一个小袋装起那些体毛,慎重收好。
小关心下大疑:“这家伙拔人家体毛干什么用?”
幸而小关生性旷达乐观,想不通的事随地可以暂且放开。
换言之,他直到现在呼哩呼噜吃过汤面时,那辛海客拿了体毛就解穴离开,一直到这固始县才投店歇宿,为什么辛海客这样做:小关迄无概念。
他停筷只为了墨鱼,而这时心头忽然有所感应,抬头一望,只见一个穿着丝绸长衫的瘦子跨入食堂,
哈,这家伙手中还拿着一根皮鞭,面狭嘴尖,不是墨鱼是谁?
食堂内客人甚多,几乎没有空位,偏偏小关右边就有个空位,因此墨鱼自然而然就坐在他右方。
墨色的衣饰虽然名贵,但相貌怎样看也属于丑陋之列,气派也不大,只有那对眼睛黑白清澈,总算是一个优点。
他年纪大概三十多岁,除一个小包袱外,没有别的兵器。
他把皮鞭和小包袱搁在腿上,目光像电光般扫过这张方桌其余三个食客。这三个食客之中,包括小关在内。
墨鱼打量过所有的同桌食客之后,似乎相当满意,便叫了二十个饺子和一碗牛肉汤:
小关的食欲忽然大开,吩咐堂倌切一盘肉,来一壶半斤高梁。
他向墨鱼笑笑,还眨两下眼睛:“有人叫我在这儿等他。他一定得替我会帐,所以我为什么不喝上两杯呢?”
墨鱼不置可否地喂一声。
他见小关年纪轻轻,又是家人装束,身上没有任何兵器,所以虽然觉得他神采非凡,却也不大在意。
而且,以他的脾性来说,能够白吃白喝一顿,那是属于本事的一种,所以还微笑一下。
“这个人来头大得很,你一定也听过。”小关声音中有沾沾自喜的意味。
墨鱼为之皱皱眉头,这个地方虽说是县城,其实不过等如江南一个较大的乡镇而已。来头再大,也骇不了人。
他吩咐再拿一个杯子来,斟满了两杯,一杯给墨鱼:“咱们虽然从未相识,但这会碰得巧遇得好,我敬你一杯。”
墨鱼摇摇头:“免啦,我从不喝酒。”
“啊,对极了,我真胡涂。”小关自己可一点儿不客气,仰脖子干了一杯。然后,他拿着本要给墨鱼的那一杯:“这一杯你不敢喝,大有道理,倒不是你平日喝不喝酒的问题。”
墨鱼一听反而迷糊不明:“什么道理?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因为这杯酒至少值五百两银子。”小关本想说一千两,忽然考虑到对方或许没有这么多钱在身,才临时改口为五百两。
墨鱼皱起双眉而斥:“这一杯值五百两?我看你小子已经喝醉啦!”
“我绝对没醉。”小关笑笑,把手中之酒一仰而尽。
接着倒酒,又是倒满两杯:“因为这杯酒代表某一个人的下落,这个人的下落,应该值五百两银子。”
墨鱼当下为之莫名其妙而又不敢掀桌子翻脸。他走入这间食堂。本是临时起意,因此,这个家伙不可能预先在这儿等他。
可是,何以这厮断提到某一个人的下落这回事?而正好他追丢了某一个人(辛海客),难道这会是巧合?
假如这家伙能提供辛海客的下落,莫说五百两银子,即使是一千两也值得?但这家伙会知道辛海客的下落?
辛海客是何等身份的人?江湖上怎可能有人认识?
“这某一个人是谁?”墨鱼显出小心翼翼样子。
“哈,五百两银子大概跑不掉了。”小关高兴地干了一杯:“这个人叫辛海客,你听过这名字没有?”
墨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真的是辛海客?
“这家伙怎么识得辛海客?
“这厮竟会知道我的姓名来历么?
“他怎生知道的呢?”
几十个问题一下子涌上来,墨鱼为之头昏眼花了一阵子:“你贵姓?”
“我姓关。你叫我小关好了。”
“我是谁你知不知道?”
“你?我当然知道。”小关口气有责怪对方意思:“你不是墨鱼吗?”
墨色差点儿昏倒,所以讲话也失去了分寸:“喂,小关。我这绰号世上知道的人不多,你有什么理由知道?而且我们从未见过面。哎,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他最后干脆问老天爷而不问小关了:
小关耸耸双肩:“你以为呢?鼎鼎大名的墨鱼,追踪之术天下无双,谁不知道?”
小关亲眼看见过他追踪辛海客的种种方法和身法,的确打从心中佩服,所以信口捧他一下。
他心知捧错了也绝对无碍。自古以来,恶贬爱捧,人人皆然,墨鱼焉能例外。
墨鱼用力眨眨眼睛,使自己尽快恢复正常:“小关,这儿是五百两。”他光棍得很,立刻掏出一叠银票,抽了一张递给小关。
“辛海客在哪儿?”
“唔,先钱后货的规矩你倒是懂得。”
小关边说边验明那张银票:“辛海客住在这条街上另一间客栈,住哪一个房间我不晓得,他”
小关显然还有话说,却忽然煞车。
“他怎么样?”墨鱼认为有关辛海客之事都很重要,所以忍不住追问:“银子我这里还有的是,只要你讲得够详细。”
“你口袋里的银票,看来迟早非鲍到我口袋里不可。”小关这么想,却没有讲出口。
他只说:“好,我告诉你,值多少银子你看着办;辛海客有一个小锦袋,你猜那里面装着什么?”
墨鱼一口气猜了七种,小关都摇头否决。墨鱼忽然生气,粗话出笼:“妈的巴子,你狗入的快讲出来,老子不猜啦!”
小关刹那间在肚子里已回骂了十七八句脏话,以小关赃话的造诣,墨鱼自然远远不是敌手。
不过小关却也知道墨鱼实在已憋不住气。才会有这种反应。而墨鱼之所以憋个半死,来源则是他小关老兄。所以他根本并不生气,肚子里的脏话,亦只不过属于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习惯而已:
“是几根毛,但不晓得是男人或者是女人那个地方的毛。”小关笑嘻嘻说。
他故意泄露这个秘密,事实上是为了自己。因为他实在想不通那辛海客弄那些体毛来干什么?
假如墨鱼答得出,小关可真愿意反过来贴钱给他:
“听说辛海客今儿早上睡觉之前,拿出那几根毛,左看右看,嘴巴里喃喃自言自语。”
小关胡乱加点儿科,以便活灵活现一点儿。
墨鱼反应之强烈使小关吃一惊!
因为墨鱼突然两眼翻白,脸色如土:
“你怎么啦?墨鱼,不是不舒服吧?”
墨鱼摇摇头!
小关马上利用机会骂他,以报刚才被骂之仇:“唔,墨鱼你一定是见过鬼,撞上了邪,你这条小命恐怕要出问题。”
那墨鱼本来苍白的脸色,听了这话突然变得更苍白得不象话。小关向他摊掌作个要钱手势。
墨鱼掏出银票,那双手竞有点儿发抖。他捡出一张给小关:“二百两,还有别的消息没有?”
他的声音亦略略走样!
小关眉开眼笑,一副小人贪婪姿态。
这次他不验看银票,一径揣入口袋:“消息还有一些,例如辛海客小锦袋的毛是打什么地方弄来之类,这种消息你买不买?”
“买,我当然买。”墨鱼立刻又掏出银票:“一百两,拿去。”
小关接票在手,忽然笑容变成哭丧脸,把银票放回墨鱼面前:“不行,你得先告诉我,那些毛有什么古怪,难道辛海客拿着那么几根乱七八糟的脏毛,就可以弄死你不成?”
“对,他会这一套。拿到谁的毛发爪甲、贴身的内衣裤,或者生辰八字,都可以作法害死这个人。”
小关嗤之以鼻,表示不信。
但他心中其实绝对相信,因为那次李百灵在梅庄跟那风水先生斗过法,因而从李百灵口中,懂得不少关于这方面的学问。
同时又由于李百灵对他说过,大凡是第一流高手,不论正邪,肚子里都必定有料,对很多种学问会有精妙独到见解,才可以脐身于第一流的阶层,并不是单单躲在深山古洞苦练几十年就行。
“你老哥可不是当真相信有这种事吧?”小关侧着头问:“那种咒得死人的邪法,我看只是骗钱的玩意儿,当不得真的。”
“当不得真?那你拿你的毛发爪甲给辛海客试试看。一般算是功力很好的法师,他符咒之力也很难超过九里。但辛海客一定可以远达九十里。”
“哗,他这么厉害?那他光是坐在家中持咒作法,仇人对头一个个倒毙,这倒是省钱省力的好办法。”
“那也不一定。”墨鱼解释:“这世上的一切,有正就有反。物质上例如有硬就有软,有冷就有热,有粗疏就有细致等等。在精神上亦是如此,例如辛海客可以作法害死你,但宇宙本来已有另一种方法力量可以阻止他的法力,问题只在你懂不懂而已。如果你得不到那种相反的力量,你当然必死无疑。”
他以小关性命举例,好象有意诅咒!
小关肚子里连呸他十几次才开口:“你懂得这么多,那你一定顶得住老辛的邪法啦,你跟谁学的?我是问你的师父是谁?你是什么家派?”
墨鱼直到这时才被小关的问话,兜起自己的疑问。
他一直都没有机会问,现在却已刻不容缓:“你究竟是谁?为何能知道辛海客这么多的事情?”
小关作个要钱的手势!
墨鱼立刻把面前那张银票推还给他。
小关收入口袋:“我是安徽太平县关府的家人,奉命到开封有公干。你先告诉我,你的师父家派,我便告诉你我为什么讲得出这些话。”
墨鱼很想在这家伙鼻子上打一拳,接着又一只只手指硬给拗断,看他敢不敢不说?不过目下时机不对,亦非虐待取乐的合适环境。
“好,我告诉你。”墨鱼很大方地回答。
他当然不妨很大方,因为他己决定再多知道一些消息之后,立刻以含笑指指力点小关要穴。
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小关面上永远笑嘻嘻的,其实四肢百骸以及五脏六腑,奇疼此起彼伏,永不停息。
到四十九天、便忽然暴毙。
另外当然也要封死小关哑穴。使他无法向任何人胡言乱语。
“小关、你听着,武林近八十年来。已把两个人跟昔年的宇内三凶并列。合称为三凶两恶,不过他妈的十来年前,又出了个霜龙公子。变成三凶三恶,那霜龙公子这个王八蛋,我迟早要找他晦气。”
小关听他忽然岔到别处,虽然也想知道一些有关霜龙公子的事。但目前还是以这个墨鱼为重心,连忙拉回话题:“那你究竟是二凶呢,抑是三恶?”
“是三恶,不过以前是我师父,现在才是我和小曼。”
何以武林三恶之一现在是他墨鱼和小曼?
他们的师父是谁?
这些小关都认为不重要,日后问一问不败头陀。保险知道得一清二楚。
“哦,你是墨鱼,另一个是条小鳗鱼,你们两个合起来就是武林三恶的其中一恶,对不对?”
“大概算是这样。不过、小曼不是鳗鱼,她的功夫和那条腰却有点儿像,她长得蛮好看,不像鳗鱼那样头纫嘴尖的!”
“哈,原来是个女的,我有没有猜错?”
眼见墨鱼颌首,小关侧耳诈作聆听状,才又开口:“喂,讲了半天。你师父是谁还没有提到,这怎么可以呢?”
墨鱼眼中寒光连闪:“你已听见了含笑指之名,还不知道我师父是谁?”言下大有小关竟然不识的话,必是胡讹乱混之辈,非当场翻脸不可!
小关瞪他一眼:“别吵,我听听看。”
此言没头没脑、墨鱼一时发作不出。
小关作聆听状,只那么一下,开始发动他乱七八糟胡搞乱整的本领:“我听不到啦,那家伙大概跑掉了。”
“谁跑掉?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谁:总之,他在我耳边讲什么,我就照说什么:不过他后来还留下一句,他说还会找我,让我多嫌些银子。”
“在你耳边讲?刚才他讲话没有?”
“唉!当然有啦!要不我怎知道什么辛海客,什么小锦囊,什么脏毛那些事情?我又怎知道你老哥是墨鱼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照小关所形容,显然一切对话,都是另有一个人传声指点,根本与小关不相干。
这时小关的一着棋马上发生妙用,那便是墨鱼改变了向他出手的决定,虽然小关一点儿都不怕。
墨鱼是考虑到既然小关还有传声的功能,则现下对付他自是不智之举。
“小关,你还没有回答我,辛海客那些毛从何处得来的?”
小关笑嘻嘻作个要钱手势,但立刻摇手打消此意:“我听他说,是昨夜在荒野一个村女身上那个部位拔的,那个村女好象是叫阿玲。”
墨鱼一下子面色由青变白,由白变青。
他自是知道凡是男女交欢后,都会在对方那个部位留下自己的体毛。那辛海客在阿玲那一处部位取得的体毛,显然是属于墨鱼的多,阿玲的少。
以大别山古墓血尸的妖法邪术,可以肯定必是真材实料。辛海客是血尸门下五大高手之一,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墨鱼额上已禁不住沁出冷汗。
但幸而老天爷帮忙,虽然耗了不少时间口舌,又花了不少银子,却能得到以及证实了这个致命秘密,那总比糊里胡涂受制于辛海客好得太多了。
墨鱼定定神,然后寻思。
小关笑嘻嘻倒酒自饮,大块吃肉,心里着实高兴。
他当然高兴得起来,反正墨鱼和辛海客的性命都是他们自己的,谁去了都与他不相干。
而且两恶俱伤之余,他小关还有银子可捞。
这等好事情,最好每天都发生一两宗。
墨鱼寻思已毕,开口说话:“小关,你已赚了我不少银两。你老实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在你耳边讲话的是谁?”
“我不知道。但他再有声音时,我可以为你问问他。”
“那不行,他岂肯告诉你?”
“他不肯说就拉倒,他总不至于揍我一顿吧?”
“你听那声音是男的抑是女的?年纪大概有多少?”
“是个男的。”小关一口咬定:“听嗓子他年纪跟你差不多,有点儿皖北口音,跟我太平那边腔调稍稍有点儿不同。假如我有机会跟他碰面讲话,我一听就知道绝不出错。这是我自小就有的本事,任何人的声音腔调我听一次,永远认得也不会弄错。”
世上的确有这种人而且还真不少,所以墨鱼完全接受,也因此增加了他现下绝对不可杀死小关的理由。
“小关,你想不想发大财?”
“想,我不但想,还日日夜夜的想。”
“一万两白银算不算是发大财?”
“一万两?我的妈,当然是算发大财啦。”
“你若想发这笔大财,那么你帮我办点儿事,干不干?”
“干,干得很。你要我办什么事?”
“我死不了,你才拿得到银子。所以你帮我别死在辛海客的符咒法力之下。”
“这个这个”小关面现难色。
这一点他倒不是装出来,而是他的的确确不晓得怎么办?也不晓得对自己的性命有没有妨碍?
假如李百灵那小家伙在这儿就好了,她一定可以找出答案。但现下只好自己作决定了:
“我不懂这些东西,我怎能帮得上忙?”
“你可以!”墨鱼讲得很肯定:“我会教你怎么做。而且,你若是离开了我,那个人跟你说话。我如何知道?那岂不你永远告诉不了我,他的姓名来历?”
“这话也是,但只不知危不危险?”
“讲到危险,跟着我比跟谁都危险。”墨鱼肚子里冷笑一声。但这一点他当然不会向小关坦白奉告。
“危不危险很难说。”墨鱼说:“但照道理推想,辛海客对付的是我而不是你,你大概不会有事。”
小关想了一下:“这话说得是,况且就算多少有点儿危险性,我也没有话说,谁教我想赚大钱发大财呢!”
小关又摊掌要钱!
这个手势以及他那种诣媚惆婪的笑容表情,使墨鱼泛起看见一条极大的吸血水蛭的可憎丑恶样子。
不过墨鱼却又比较放心些。
墨鱼认为若是高明得有本事跟踪他和辛海客的人物,肯定是当世第一流高手甚至是宗师级的身份。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小关,简直找不出一点儿风度,有的只是贪鄙。换言之,小关百分之百不折不扣是个市井小人而己。
这等人即使放在身边,亦自是不足为患,这便是他感到放心之故。
墨鱼又掏出银票,自己只留下一张,其余的统统推到小关面前:“这儿最少有二千两,先预付两成,其余的等我死不了你才可以拿得到。”
小关检视之下,发现那些银票有的是五十两,有的是一百两,最大面额是二百两。
他拾头面有怀疑之色:“你连一张五百两的都没有?”说时眼光望住墨鱼仅余的那张银票。
墨鱼稍现忿色:“怎么哦,两成订金还不够?”
“不够,真的不够。墨鱼大爷你想想看,这么危险的事情,任何人不先收十成,也至少要先收七成才划得来,我就算对你优待一些,五成是绝对少不了的!”
按照常理而论,小关的确没讲错。而且他斤斤计较的反应,反而令墨鱼更认定此人必定是普通市井小人。
“好,这块玉牌就算是三千两。”墨鱼脱下一块挂在胸前的翠绿玉牌。
他说:“据我所知,这块翠玉牌大概值五千两。不过,现在没有办法请人鉴定估价,那就算三千两好了。”
小关表示怀疑:“墨鱼大爷,为什么你忽然这么大方?你会不会等到事情过去了,便动手抢回去呢?”
墨鱼叹口气:“我对你说绝对不抢回去,你仍然不会相信的:我们讲这种话有什么用处?”
小关眼珠转动几下:“行,我有办法。我先把银票和翠玉牌埋在一个地方。这样你就算杀了我,也得不回这些东西。这叫做一拍两散,但你手中那张银票,给我瞧瞧行不行?”
墨鱼实在顶不住这种人,闷声不响,干脆把银票递给小关。小关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天公地道地接过来一看,原来只是一张七十两银子的。
小关看了点点头:“唔,要投店食饭,留下七十两还算公道。”他把银票很大方慷慨地还给墨鱼:“我出去一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我顺便办?”
“没有。”墨鱼敬谢不敏之意甚为坚决:“你办你的事,我可能会找个房间歇息。以你的本事,找我大概不是困难的事。”
小关摇头表示不相信:“真的没有事情要我做?例如买点儿香烛纸钱、三牲水果之类?
说不定还要买些朱砂、毛笔、桃木剑和画符的黄纸等等?你不等用那些东西?”
墨鱼眼睛一瞪,凶光暴射。
但他忽又软化恢复常态:“唔,也有点儿道理。你讲的那些东西都不用,只要替我准备三只公鸡,三把未用过的短刀,要够锋快的,用黑布包住。”
小关点头:“行,我马上去办。不过三只公鸡都要用黑布包起,只怕它们鬼叫乱挣,惹人思疑。”
“公鸡放在大竹笼里,外面盖一块黑布就行。那三把刀却要逐一分开句好。”墨鱼已有点儿满意小关的精明小心。
他想一下,又道:“另外还要买三块黑布,每块一丈长,宽度要可以连头带脚包里起一个人。假如一块黑布宽度不够,那就用两块缝接起来。”
“我听明白啦。却不知这些黑布要来干什么用?你看叫人缝成三个大的阕子行不行?”
小关的主意向来很有点儿出人意外的高明处。
墨鱼一听大喜:“对,就这么办,到时咱们一人一个,往身上一套就行啦。我告诉你,辛海客的邪法很不简单。你除非永远离他九十里以外。否则有那么一天刚巧碰上在九十里范围之内,立刻会有感应。但我们若是躲在黑袋里,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们?连我也算在内?”小关惊讶询问:“而且为什么要三个黑布袋?我们加直来也只有两个人而已!”
“不,到时可能有三个人。我意思说小曼很可能及时赶到与我会合。而你们既然跟我在一起,当然会波及受到影响。”
小关大见颓丧:“我们每天都要躲在黑布袋内,那多麻烦气闷?”
墨鱼忽然感受到促狭的乐趣!
哼!这小关流里流气而又十分贪得无厌,这种人不修理一番,怎么对得住他的列祖列宗呢?
要修理小关亦非易事,因为他有很多用处,所以暂时不能使用暴力。
墨鱼想一下,哈,有了,这家伙既然那么害怕和厌烦那黑布袋,那就让他每天由黄昏开始直到天亮,都闷在黑布袋里。
保证两三天之后,他一定大叫吃不消,一定整日价愁眉苦脸。
“小关,一万两银子不算少了,就算麻烦气闷一点儿,有什么关系?况且这样可以保你平安大吉,这笔帐无论如何都上算的。”
小关叹口气:“你说得是,尤其是有了银子而没有命享受的话,银子就变成废物了,对不对?”
“对之至。你赶快去办备一切应用对象:那三只公鸡,越壮越好,别弄来那些太老或太嫩的充数。”